也难怪春杏认出来。
此时她堵在这回府必经之路上,根本没动身的念头,让盛愿得马车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僵持着。
身后同样上香礼佛的马车也渐渐靠近,催着探头。
盛愿皱着眉,不好在这堵着,闹出什么事出来,凭白的让其他府里的人看笑话。
不敢耽误直接扬声劝着:“春杏,你这是要什么?”
春杏抬头,失了焦的眼眸渐渐回过神,看清是盛愿失落的摇头,缓缓站起身。
“不是他。不是他。他不坐马车,是我忘了。”
盛愿见她身上衣服也脏兮兮的,像被人凌辱过,眼下突然就要转身走,不放心就这么让她离开,急忙出声喊住了她。
“你要找谁?”
谢家出行有资格坐车的,除了三个正经主子,也就几个有身份的官家婆子。
盛愿单独坐车也是头一次。
春杏不是院里伺候的,是花房的。
能拦车要找的人,盛愿一时半会还真是没什么头绪。
“找谁?”
春杏摇着头,有些费力的思索了片刻,目光游离了一圈又落在盛愿的脸上突然又冷笑连连:
“原来是你,我找谁也和你无关,这世道麻雀变凤凰,窑姐也能坐上马车,端起主子的架势,可你毕竟不是主子,救不了我。”
春杏脸上有几记清楚的巴掌印,整个人就像撑不住了一般,深深吐出了几口气。
只不过两日,这人就变得如此狼狈,盛愿有些不忍心,从怀里拿出银子让马夫送出去,让春杏去看医。
马夫照做。
春杏盯着那小小一枚银子身子微微佝偻着,袖口上头还沾着半干的血迹。
看似自言自语,但却开口询问起了盛愿:“二少爷何时回京,你知道吗?”
盛愿身子一颤,这才反应过来,春杏拦下马车是想找谢云霆。
谢云霆院子她去过,没见过春杏在那伺候,心里猜着她和谢云霆的关系,盛愿如实摇头。
她也想知道,谢云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找二少爷,是有什么事?”
顿了顿,盛愿怕她多想,急忙将谢云笙也一并拉了出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找大少爷求个恩典,大少爷一贯心善,和气的,前还说过要赵嬷嬷关照你。”
“大少爷找赵嬷嬷关照我?”
春杏痴痴一笑,竟带着些嘲弄的意味。
吞压着口水。
虽然还有些费力,但说话已经清醒了很多:
“你想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吗?那就下马车跟着我,我带你去见她。怎么说你们相识一场,祭拜一下。”
盛愿静默了一会,掀开帘子跟着下了车。
嘱咐好马夫在原地等一会她。
盛愿跟着穿过小巷,越走越眼熟,直到路过一栋破败的院墙她猛然想起。那日跟着大少爷后面,见着的那个奇怪女子的屋子就在这儿附近。
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还在那房子里,最近有没有人给她吃食。
忽而春杏停了步子,面无表情的跪下三个头。
盛愿这才发现,前面的院子门口离着一个坟头,上头的土还带着湿气,显然是刚立的没多久。
只是立在屋子门口,诡异又不妥。
春杏开口幽幽道:“我姐姐春梅是被活活掐死的,掐死之后又被扔进了庄子外的枯井里。”
盛愿被惊的浑身都在发抖,但怎么都不敢相信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被人掐死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她就这么死了。”
春杏往坟前的铁盆里扔了几张黄纸,跳跃的火苗将她面色照应的有些狰狞。
看到她眼底不甘的愤怒以及对自己隐约的怨怼,不由得心里一颤,盛愿吞咽着口水,回望着附近荒无人烟的破败精致,心里开始隐隐不安。
“这些日子我都同大少爷二少爷在春日宴……”
“你慌什么,莫不是心虚了?也是,我还从未见过贱籍的女子有你这样的本事,竟然能让谢家百十号奴仆尽数重新签订籍契,一律不许提起你的来历。大少爷那样冷漠冷情的性子还真是把你捧在心尖上了。”
春杏轻声喃喃,手里不忘将一旁的黄纸全部扔到火盆里,一瞬间冲天的火光近乎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去。
盛愿被火光晃的花了眼,可听到春杏的话却连慌都忘了。
她那日也是瞧见了下人排队签着什么文书,但不知道竟是和她有关。
听着她提起大少爷话里的怨怼,抿了抿唇,鼓着勇气开口分辨:“大少爷是最好性子的人,你不该这么说他。春梅……”咽了咽因为紧张,堵住喉咙的口水,盛愿轻声继续解释:“你姐姐的确做错了事,让大少爷不快才会被惩治。事后,大少爷还让人开了伤药,将她在院里的东西都打包好了送过去。”
就连平日和春梅关系不错的人,往包裹里又暗暗添了些吃的用的,怕她在庄子里受苦,大少爷知道了也没说什么,默许了他们的做法。
“好性?哈哈哈,也是,院子里的人从前哪个不是跟你一样的想法,觉得他性格好,竹影院的差事是顶好做的。我姐姐费尽心思,什么事都争做了第一才挤进你们那个院里,结果呢?”
“你以为,我姐姐为何对你那样?就为了嫉妒?”
第82章 你的本事
盛愿心沉了沉,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却又恨她不肯直截了当的说清楚:“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见她急了,春杏反而闭上了嘴,不愿再多说一句,伸出小指,梳理着乱发。
“想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诓我的。”
盛愿顿了顿,作势要走,果然春杏一甩手追着她重新开口。
“我姐姐做过最错的事就是高估谢云笙的善心,明着是个温柔含笑的人,心比雪山上冻了百年的冰还要冷,说把人赶出去连一点情分都不讲了。”
“你姐姐做错了,还怪起大少爷了。”
盛愿眉头紧皱,如果她要说的就是这些,那她实在没必要追过来。
春杏猛地从火盆里捏出一摞着了火的黄纸抛在空中,眯着眼看着跳动的火苗哈哈笑着:
“我娘说过,窑子里的女人都是勾人心魄的狐狸精,一贯会哄骗男人甘心做一些讨她欢心的事,我爹就是这样被哄走了,把我和姐姐都卖身当了奴婢。我原以为能把我姐姐赶出府去庄子里的女人是多么高明,心思缜密的女子,现下见了你,竟然是个傻子!她当初的确有私心,但是没人吩咐,怎么敢那么光明正大的苛责你。”
“是谁?是谁要她这么做的?”
盛愿拧着眉头,平日大少爷和谢云霆最爱说她傻,她也认了在他们两人面前,她的确什么都不懂,什么不通。
可春杏还这么说她,实在有些过分了!
她的确不懂。
那时她来谢家不过月余,怎么就惹出这么一连串子事来。
不等盛愿开口,春杏横眉指着她,厉声问道:“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想问问你,说,你是不是借着怀了孕,哄了主子找人杀了我姐姐。说啊!”
那火苗将周围的风都灼烧了一般,连鼻息间的风都是滚烫的。
盛愿听着怀孕,瞪大了眼睛。
低头望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缩着脖子。
自觉的春杏弄错了。
她怎么会怀孕呢。
一时间慌乱的连连摆手摇头:“你弄错了,我没怀孕,也没有让人害死春梅。”
“你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孕?”
她脸上的茫然没有逃脱春杏的视线,春杏的笑声止住了,歪着头目光定定落在她的小腹上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这样,春杏的笑声更加凄厉,明明手都被烫的通红,还在不知痛般从火盆里掏出黄纸抛洒在空中,眼神直直盯着那坟又悲又怒。
“姐姐,你蠢啊,就这么个傻子你都赢不了。不过你别担心。
窑姐就是窑姐,就算怀孕,生下来的也是贱种,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不是大少爷的,哈哈哈哈……若是她肚子里的不是大少爷的孩子,扣下一顶绿帽子在他头上才叫痛快,哈哈哈哈,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笑声卷着被风吹到头顶的灰烬竟然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想要勾魂索命。
盛愿被她盯的发毛,只当是她也发了疯说些胡话,缓缓后退就想悄悄离开。
却突然被春杏攥住了袖子,一把扯着盛愿得头发就往那燃起的火盆里压着。
“既然你是大少爷的心头肉,我把你这张娇嫩的小脸毁了,等你回去了日日夜夜让那个人盯着,心理生厌,也算报复他一通!”
方才风一吹就会倒的人,这会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手就像打的铁钩子,勾住盛愿得头,牵扯着头皮不肯撒手,痛的盛愿一个劲的落泪。
对着她的动作,火盆里的火苗也被风带动的跳跃起来。
盛愿拼了命的挣扎,心里又怕又惊,推搡间袖子也被撕扯露出粉藕般的臂弯。
“这是……”
手腕被春杏拉到眼前,执着她的手对着火光仔细辨认谢云霆当初送她的那串珠子。
确认后沉声开口:“这东西不是二少爷的贴身之物?怎么会在你那?这珠子是二少爷他娘亲留下的,当初说过,要留给心怡的儿媳妇的,你是偷的还是捡的!”
盛愿用尽全力挣脱开,一时间有种被人看穿了秘密的心虚,急着避开她的视线,将手背倒了身后藏了起来。
她根本没听清什么留给儿媳妇的。
只是见春杏嘴皮子开合,说都是谢云霆的名字,好似已经看破了她俩的好事。
春杏这会就像失了魂喃喃的不停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身子晃了晃坐在了地上,就连一直捧着没烧完的黄纸手一松,全部掉进火盆里,通天的火光将整个院子照的通红,彻底没了方才鱼死网破的拼命模样。
盛愿趁着空挡,毫不迟疑的抬腿从院子里跑了出去,她脚步不停,连头也不敢回,生怕一回头春杏就在后头追着不放。
一直撞到等不及找过来的马夫,才后知后觉的此时已经安全了。
这才松了口气。
马夫是眼明心亮的人,见她狼狈也没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