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炔一直默默坐在朝堂上不发表看法,直到下面争论不休大有吵起来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诸位大臣,对蜀州怎么看?”
蜀州?
“陛下,蜀州三月前不是已经归顺我怀北?蜀王本就胸无大志,从前被各州夹在中间腹背受敌,只能靠和亲与各州周旋,依我看,既然已经归顺,便直接将蜀王的名号给扒了,封个诸侯便是,若百姓诚心归顺再不起事,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啊。”说这话的是严炔这几年手下的一个得力武将,陈昇。
他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个文官彭壶跳了出来:“程将军此言差矣,蜀州看起在五州之中最不起眼,但蜀王这人绝不能简单评价,蜀州占据巴蜀之川,易守难攻且资源极好,咱们怀州三年前大旱,蜀王也曾向怀州伸出援手,如今如何将蜀州安抚以及定下蜀王的位置,还是十分重要的。”
陈昇:“你不提也罢,说起那年我就来气,这蜀州老儿先是通过和亲迷惑我怀州,后又出尔反尔与宁州和亲,分明是在羞辱我怀州!看着怀州实力削减便立刻倒戈,这和墙头草有什么区别?粮食?那三百船粮食不过是蜀王的施舍!真乃奇耻大辱!”
陈昇说完,严炔脸色果然就变了。
而满朝文武也颇为同情地看了眼程将军。
说什么不好非要提起这件事,这不是明晃晃往陛下心口捅刀子么?
严炔脸色难看,挥手终止了这场争论:“陈宋之事,就照白将军所说,怀北国号已定,士兵应当休养生息,按照战功封爵行赏,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南下,而是将宁州的旧势力斩草除根,诸卿也应当记得当初柔然的教训。”
所有大臣毕恭毕敬:“是……陛下圣明。”
“至于蜀州……”严炔面色冰冷。
“朕再想想。”
说罢,严炔挥手便是要散朝,彭壶立刻又进言道:“陛下说的极是,宁州天寒地冻,陛下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另外宁州的事情一定,陛下应尽快班师回朝。”
严炔点头:“朕明白。”
说完,便大步离去。
殿内大臣皆松一口长气。
还好,如今新帝比起老怀王残暴的作战方式还算仁善,至少,百姓们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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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臣子们舒心了,严炔自己却有些烦躁,他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何烦躁,只大步回了勤政殿,宁王一些残存的痕迹在这两日已经被宫人完全清扫干净,这里之后就是怀北在西域的别宫,严炔坐在勤政殿案台上,脑袋有些隐隐作痛。
长贵此时,悄悄进来了。
“陛下……该用午膳了……”
严炔嗯了一声,但并未动筷。
过了好半晌才道:“母亲那边如何了?”
长贵立马道:“太后很好,宁州天冷,奴才已经让人备了足够的炭火和棉被,瞧着这几日太后的气色也好了一些呢,还有表夫人,哦不对,是扶摇夫人在身侧照顾着,新月公主也在跟前陪着说话的。”
严炔又嗯了一声,浓眉舒展了一些:“此番我攻打宁州,带上母亲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但西域神医又只在宁州,传令下去,务必尽早找到仲阳云,请回来给母后治病。”
“陛下您就放心吧,昨个儿已经去找了,想必不日就能找回来,还有新月公主,最近一直在学那个药浴之法,说是能缓解太后的头风。只是说到新月公主……她……”
严炔抬头:“她怎么了?”
长贵欲言又止,严炔皱眉:“有话直说!”
长贵:“没什么,就是公主一个时辰之前去了一趟铜雀台……不知做什么去了……”
严炔放才将将舒展一些的眉头重新拧成一团。铜雀台,哦,关押程皎皎的地方。
“她去那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呀……想来总不会是为了和小公主叙旧……?”
严炔面色沉了下来:“你叫她什么?”
长贵吓得立马打嘴:“奴才错了,是宁州废后。”
谁料严炔面色更冷。
长贵眉毛眼睛皱成一团,那位的身份现在着实尴尬,那能叫什么啊?
第03章 态度
程皎皎又睡了一觉。
其实在严炔攻进宁州之前,程皎皎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贺垣那厮,比严炔更是可恶,当初花言巧语哄了父王答应联姻之事,可程皎皎嫁来才发现此人竟有断袖之癖。
娶她,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明面上,贺垣要她这个王后撑面子,私下,却和一些男子在后宫厮混。
奢靡至极,令人发指。
而他为了掩盖自己养了上百个男人的事情,于是就广纳后宫,又招进来几十个莺莺燕燕的妃嫔,招进来之后又晾在那里,只说是每日宿在王后宫中,实则都是在与那些男子鬼混。
时日长了,嫔妃如何不怨怼她?程皎皎不仅是他贺垣的遮羞布,更成了后宫的挡箭牌。
今日要担心某个人来行刺,明日就要担心哪个妃嫔来下毒。
提心吊胆,日日不能安睡。
如今在这铜雀台中,倒是稀奇地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天色都已经昏暗了。
身上的羊毛被还真挺暖和的,程皎皎鬼使神差地想,她正准备开口叫金果和银果进来,就忽然听到了长贵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程皎皎连忙重新躺了下去,作虚弱状,金果方才在外间自然也想明白了她的打算,此刻无辜道:“这是新月公主打翻的水壶……她说不许我们吃饭,也不许喝水……奴婢们不敢再捡起来。”
长贵的眼睛抽了抽。
在场的都是老相识了,金果银果从前在严府的时候就认识长贵了,更不必说程皎皎。长贵又看了眼床榻方向,见程皎皎都无法起身似的,大惊:“这这这,小公主她……?”
从前的称呼还是没变,程皎皎晓得他的脾性,于是慢慢起身:“原来是长贵啊……”
长贵面色复杂,不敢去看程皎皎的脸,程皎皎见他手足无措,竟难得有了几分笑意:“你不必紧张,我没对新月公主做什么,我如今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听说我盖的被子还是你送来的,谢谢了啊。”
长贵大乱!
他陌生地看着程皎皎,半晌之后才找回思绪:“不、不必客气!”
凶巴巴地说完后又有些后悔,于是只好再板起脸来:“哦,我就是来看看,确认你们没事就好了。”
“烦请留步!”程皎皎忽然又道。
长贵回头,程皎皎看了眼金果,金果立马心领神会:“长贵大人……我们可以喝水了吗?”
长贵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水、水……”他低头,主动就将卫梓瑶打翻的那个水壶给捡了起来:“小公主实在太客气了,当然、当然……”
他放下水壶之后撒腿就跑,仿佛见了鬼一般。
程皎皎在人走之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是不是把人吓到了。”
金果无奈上前:“公主这是苦中做乐。”
程皎皎叹气:“是要苦中作乐呀,否则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呢?”
金果心里酸酸的,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又给程皎皎倒了碗水:“公主再等等,奴婢现在就去煮粥。”
铜雀台没有米,好在之前他们筹划着出城之时还带了些口粮,否则真的是要饿死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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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贵一路跑回勤政殿,心中复杂无比。
“陛下!陛下!”
他冒冒失失地,忽视了殿内的人,只见太后和扶摇夫人都在这边,正在和陛下说话,长贵连忙就站到了一边。
只听太后道:“我听说你今日决定休养一阵不再继续南攻,这是好事,母亲很是欣慰……”
严炔:“北上之前儿子就是这般打算的,战事持续了太久,怀北子民也需要时间休养。”
潘太后点头:“合该如此,可写信告诉你祖父了?”
“已经八百里加急去往秦城。”
潘太后十分满意:“别嫌弃母后啰嗦,在正事上你一向做的很好,只是如今一切安定了,母后觉得,你在私事上面也应多上些心,头两年你说宁州未破不愿再张罗,可如今……”
“母后。”严炔忽道:“此事等回了秦城再说好吗,现在天下初定,儿子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而且仲神医还未寻到,儿子更操心你的身体。”
潘太后叹气:“也好吧。”
严炔点头,“来人,送太后回宫。”
潘太后起身,一旁的扶摇夫人和卫梓瑶仿佛还想说什么,但严炔下一瞬就让人宣彭壶进来,她们也只好作罢。
等人走后,严炔才看向长贵,长贵连忙走了过来:“陛下陛下,我刚才去铜雀台可不得了了……”
方才出去的人,潘太后走在最前面,卫梓瑶走在最后,她刚刚踏出勤政殿的大门仿佛就听到了“铜雀台”三个字,她心口一跳预备转身再听,却被严炔身边的侍卫深深看了一眼,卫梓瑶面子上挂不住,只好转身走了。
长贵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新月公主过去大概是闹了一通,不让小公主喝水也不让吃饭,水壶还是奴才去捡的!再看小公主都瘦成一根竹竿了!这么冷的天那铜雀台也没有个炭火,怕是熬不住几日了……”
严炔愣住了。
“不让喝水也不让吃饭?”
长贵挠头:“是……反正我瞧铜雀台什么也没有,唯一的水壶还被打翻了,奴才走之前捡了起来。”
严炔神色逐渐古怪。
“陛下……您到底怎么打算的呀,您把人困在那边,但可没人敢往那边送东西去,这两日您忙的团团转,想必那边就饿了两日,您要是想她死,又何必把人关起来……”
严炔唇角抽了抽:“所以,你是在替她埋怨朕?”
长贵:“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拿不准您的想法,也害怕有的人私下做些别的事出来……”
严炔沉默了。
片刻后才道:“这两日太忙了,没顾得上,你去处理吧。”
长贵:“怎么处理……?”
严炔瞪他:“这也要朕教你吗?”
长贵:“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严炔按了按眉心:“回来!”
长贵又莫名其妙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