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时绾眠说的话后,温淮知内心一颤。
今日居然是他生辰么..….
温淮知略略算了算日子,午夜子时一过,确实就是他的生辰之日了。
他本就不曾多加留意,除了自己向来不甚在意此事外,往昔都是由祖母和温梅为他庆生。
今岁忙忙碌碌,加之失去了祖母与温梅,更是难以记住这等琐事了。
可时绾眠却将此事牢记于心。
"明日我们一同用晚膳,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记得穿上那件淡粉色的衣裳,你穿着它,特别好看。平日里你肯定不会穿出去,不过也正合我意,你穿给我看就够了....."
耳畔传来少女极其微弱的低语,甚至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也不知她方才是清醒之时的呢喃,抑或是梦中的呓语。
虽她说得极轻,可温淮知却一字不漏地将其尽数听入耳中。
不知为何,听闻时绾眠那一句祝福后,他心头陡然涌起愧疚之意,总觉得自己待她不够温柔体贴。
相思易,忘却难。
第二日,一切照常如旧。
在一日的行程结束后,时绾眠去汤泉处沐浴,而温淮知则留在房中。
他伫立木柜前良久,竟似失了神智,不自觉地打开柜门,缓缓取出那件淡粉色的衣裳,换上身。
素日里,他从不在镜前久驻,此刻却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温淮知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端详自己那所谓的皮囊。
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一日时绾眠看到自己这身装扮时,眼神飞快地闪动了一下,就像第一日见到他那般。
温淮知伸出左手,轻柔地抚上自己的脸庞。
若有人此刻撞见这一幕,定会觉得诡异非常。
镜中男子虽面如冠玉,俊美绝伦,可这般如谪仙般神圣不可侵犯的人物,眼中竟流露出异常浓郁的私欲。
不知为何,那日与少女并肩而行的裴将军的面容突然浮现在温淮知的脑海中。
他的手从最初轻抚自己的面庞到逐渐加重力道,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也愈发偏执。
若是自己再好看些,她是否就不会..…
思及此处,温淮知瞳孔骤然放大,他顿了顿,只见镜中的自己竟开始支离破碎、扭曲变形,毫无一片完整。
他如遇恶鬼般连连后退,呼吸也渐趋沉重。
温淮知褪去身上那件令女子赞叹不已的衣裳,换上素日里那件洁白无瑕的素衣,披散的墨发也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
再次望向镜中,才是那个熟悉的自己。
温淮知笑了笑,他可真是荒谬至极,竟在脑海中生出这般不切实际、毫无头绪又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向来以礼仪常纲约束自己,视之为心中必要遵循的规范,可他方才居然有违常理,非但觑觎他人妻子,还拿自己的容貌与之较量..…
他可真是..….下贱至极。
也不知是何缘故,此刻屋外突然雷电闪过,发出一声巨响,很是应景,也正是这声响,让温淮知回过神来。
他若无其事般收起那件衣裳,转而凝望窗外,只见雨势渐大,倾盆而下。
犹豫片刻,温淮知推门而出,恰见小莲不慌不忙地走过。
他微微启唇,轻声唤道:"殿下......"
话至此处,温淮知突然顿住,未再言语。
小莲心下了然,无非是雨势渐猛,温公子担忧公主安危罢了,只是不好明言而已。
虽是如此,小莲心中不免想要提醒温淮知,好生服侍公主便是,切莫存有非分之想,不该逾矩的,万万不可触碰。
闻言,小莲并未隐瞒,直言道:"温公子放心,方才驸马来寻公主,二人已然离去不久,今夜怕是不会归来了。"
却不似小莲预想的那般,温淮知并无难堪之色,亦无愤怒之意,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旋即转身离去。
一番雷雨交加之后,雨势渐小。
公主府内,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待遣退下人后,时绾眠转向身旁尚未卸去战甲的裴洲池:"今日为何回来得如此突然?"
裴洲池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缓缓递予时绾眠。
时绾眠眉头轻皱,她缓缓打开信封,看了信中的内容后,突然眉头舒展,失声轻笑。
信中所述,无非是她与温淮知独处一室,同床共枕,三更半夜常有激烈声响。
更有甚者,二人还曾共沐泉池,全然不顾常纪礼法,视将军如无物,红杏出墙,末了还道,若将军不信,可暗中窥察。
甚至信中还精确记载,她偷看温淮知的次数.…..
二百三十五次..….
时绾眠眉头微蹙,轻点信笺。
一旁的裴洲池见她神色不悦,还以为信中内容过于孟浪,惹得她勃然大怒。
"恐怕有些添油加醋,公主莫要动怒。"裴洲池轻声安慰道。
“明明是二百三十六次,少记了一次。”时绾眠撇撇嘴。
话题未曾久留,时绾眠心知沈复已开始离间她与裴洲池,毕竟如今裴洲池战事频频告捷。
"公主此计高明,借美色演了这么一出好戏,竟连沈复他们都被蒙骗了过去。"见时绾眠无甚大碍,裴洲池摆好玉樽,斟下清酒。
时绾眠美目流转,拿起玉樽,轻酌一口,慢悠悠道:"谁说本公主是演的?"
那长月自是不会昏聩,若是演戏,日久必生破绽,更遑论那老谋深算的沈复。
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她并非作伪,而是实打实的真情流露。
裴洲池闻言一怔,神色复杂,须臾间便恢复常态。看来温淮知便是先前给她写信的男子,难怪她如此上心。
意识到这点,裴洲池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道:"真不愧是公主,正事与谈情说爱两不误。"
他心中早有定论,只是不愿承认。
只要时绾眠不当面承认,他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告诉自己一切皆为假象。
他本以为时绾眠只懂利益,如今看来,恐怕是他错了。
若只讲究利益,她大可不必向他坦白,反而会利用他对她的爱慕之情谋划更多,同时,她还可以去追求其他俊朗公子。
这般做法,或许会让裴洲池心中得到些许安慰,可如此得来的情感,终究会如一根尖刺,深深扎入喉间,成为二人永难跨越的鸿沟。
然而,她并未如此行事。
自始至终,她都为裴洲池设想周全,甚至连让他全身而退的理由都已想好。
助她成事,非但不会有所损失,反而还能获得更高的爵位与兵权。
她也曾三番两次地告诉裴洲池,二人已无缘分,哪怕是在温淮知尚未出现之时。
裴洲池看着她,不禁苦笑。
可越是这般通透的时绾眠,裴洲池愈发不愿放手,哪怕只能默默守护在她身旁也好。
"你方才说明日便要回军营?如此也好,虽是仓促了些,但这会让沈复以为我们争执甚大,想必此次他便会开始收拢你。你可先故作犹豫,以显真实。日后他定会收集二次证据,让我们反目成仇,彻底和离。如此一来,你便可打入他的阵营,收集些许消息。"时绾眠沉思道。
听闻和离之言,裴洲池难掩失落,面上苦笑更甚。
时绾眠亦注意到他这番模样,却未想到裴洲池是因和离之事而心生愁绪,只当他是担忧其他。
于是,她再次向他承诺道:"你放心,本公主曾言,此事若败,你不会遭受牵连。若胜,本公主必请哥哥封你为护国大将军。"
护国大将军,何等荣耀?
裴洲池微微颔首,未多言语。
"那你便早些歇息,明日一大早就要启程。"时绾眠起身欲离,又驻足片刻,对裴洲池道:"血腥味尚重,想来你伤势未复全,养伤期间,酒水当少饮。"
"你如此挂念,你那小郎君若知晓,怕是要醋意大发。"裴洲池半倚紫檀木案,姿态慵懒而不羁,开口戏谑道。
时绾眠本欲反唇相讥,却又想起自己言语恐怕不吉,说不定一语成谶。
难得一次哑口无言,时绾眠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第五十章
◎她昨日夜不归宿◎
第二日,时绾眠起身时,下人便告知裴洲池一大清晨就动身离去了。
不到片刻,时绾眠也命人备好马车前往尚林寺。
她担心若是时言玉得知消息后,会过来寻自己,这样一来可能就得多耽搁几日。
但以防发生什么变故,她还是决定尽量都夜宿在尚林寺。
到尚林寺附近时,难得遇到一家小酒楼,时绾眠记得这里的民间小菜口味别具一番风味,于是她便停顿于此。
“公主,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把人都给清走。”一名婢女恭敬地朝着时绾眠说道。
“不必。寻一个安静些的雅间即可。”时绾眠说道。
时绾眠步入小酒楼,原本喧嚣的环境骤然寂静,众人望着迎面而来的倩影,不禁屏息凝神。
随行婢女取出一锭金子置于掌柜案前:"安排一间清静雅间。"
众人见此,顿悟此女身份非凡,细看门外,还有车夫及数名将士守候。
掌柜见金子,双眼放光,笑呵呵引二人至楼上雅间。
因是小酒楼,雅间仅有两间,且颇为狭小,隔音效果亦不甚佳。
时绾眠吃到一半时,旁边的雅间突然来了一群人,只不过她的雅间并未把门敞开,所以并不知晓来的是谁,只觉得安静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吵闹。
少女黛眉微皱,但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后,便微微一愣,停下了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