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曾经熟悉却又如梦魇般纠缠他多年的面孔,此刻与眼前的女子完全重叠。
“孩…...”
“你别过来!”温淮知突然厉声喝止,此刻面容有些扭曲,呼吸急促。
玉烟见温淮知如此抗拒,心如刀绞:“淮知,你还恨娘亲吗?”
温淮知紧握双拳,青筋凸起,良久,他方才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一字一句地答道:"不恨。我现在过得很好。"
温淮知环顾四周,心中了然。
富丽堂皇的阁楼,恭敬有加的下属,无不彰显着玉烟如今的尊贵身份。
“吃上顿没下顿,蜗居陋室,朝不保夕,终日听命于人,这如何能称得上过得好?”
回想起昔日温淮知在石林县孤苦伶仃的生活,玉烟恨不得以死谢罪。
她的心如同被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你无权评判我的生活。”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过往有多么糟糕。
他活了下来,遇到了祖母和温梅,能够读书识字,自力更生,更有幸遇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心上人。
这一切,于他而言,已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玉烟意识到自己心急之下言辞有误,原本想表达的是能给温淮知更好的生活,不必再受苦。
然而,看着他眼中透出的冷意,她只得轻声说道:"好,好。是娘亲的错,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都是娘亲的错,让你受苦了.…..孩子,我的孩子.…..你还活着…..."
说着,玉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痛哭。
此时,一旁的黑衣属下见状,忍不住插话道:"少阁主,阁主近日身体抱恙…..."
“别,别。他想说什么可以,让他说。他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如果可以弥补,杀了我都行。”玉烟摇摇头,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温淮知。
温淮知没有接过匕首,他看着面前有些疯疯癫癫的女子,内心也是百感交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那一个盛夏,父亲搭好的秋千,推着他,而她温柔似水,站在一旁微笑..….
“我并非什么少阁主。我已经说过,我不恨你。如果真的想弥补我,放我走便可。”
温淮知还是没说出那些狠话,那些他日思夜想无法想通的话语,此刻竟然一句也不想再提起。
“好。无论你想做什么,娘亲都会全力支持你。离酥,你送他回去吧。”她明白,阔别多年后的重逢若是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阁主…...”离酥欲言又止,有些担心地看向玉烟。
“带他回去。”玉烟重复道。
“是。”
月色慢慢黑下,时绾眠心中隐隐不安,正欲出门寻找,却见温淮知缓步而归。
“发生什么事了吗?”时绾眠担忧地问道。
见温淮知沉默不语,时绾眠也不强求,她深知在这种情况下,温淮知是不愿欺骗自己,却又难以开口。
于是,少女轻轻牵起他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必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温淮知微微点头,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突然展颜一笑:“眠眠,我现在去做你喜欢吃的炒鸡。”
时绾眠点点头,看着温淮知走向厨房时突然顿住脚步,她不禁好奇地问:"怎么了?"
温淮知转过身,脸上带着歉意:“抱歉,眠眠,让你久等了…...”
银辉洒落,温淮知在厨内忙碌,时绾眠则在院中轻柔地摆弄着花草。
这些花草是温淮知今日归来时,担心她寂寞而特意买回的。
果不其然,有了这些绿意盎然的小生灵作伴,她的心情愉悦了许多。
温淮知端着菜肴走出厨房,恰好看到这幅温馨画面。
少女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她轻轻拂过花瓣和叶子,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慰一个孩童。
将菜肴放置桌上后,温淮知悄无声息地来到时绾眠身后。
他犹豫片刻,终是轻轻地从后方环抱住她,一言不发,只是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
他的力道很轻很轻,这般亲密之举,对向来矜持的他而言实属罕见。
时绾眠感受到他的温度,轻轻握住他的手,让他将自己抱得更紧些:"没事的,我在呢。"
后来,趁温淮知外出采买之际,时绾眠寻到了莫羽,意欲询问近日温淮知身上发生了何事。
莫羽站在室内,答道:“属下实不知情。”
时绾眠轻抿一口茶,将青花瓷杯轻轻放下,她语气平和,却令人不寒而栗。
莫羽跪下,不敢直视眼前的女子,只得低头沉声道:“若属下跟随温公子,恐无法全心护佑殿下。”
时绾眠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明白此非莫羽之过,她不欲迁怒于人,便道:"退下吧。日后安排些人暗中保护他。"
“是。属下告退。”莫羽起身,轻盈一跃至屋檐,转瞬消失无踪。
莫羽离去不久,温淮知便归来备膳,时绾眠觉得无聊,便想着进屋整理衣物。
她本欲将贴身肚兜放入木柜最底层,却在打开柜门时,发现了一件异常眼熟的衣物。
时绾眠拾起那件浅蓝色粗布麻衣,陷入沉思。
这明明是她在石林县时所穿之物,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莫不是.…..温淮知带来的?
就在她沉浸于思绪之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温淮知见无人应答,轻轻推开房门,本欲唤她用膳,却不料撞见这一幕。
他一时之间楞在原地,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有些紧张,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手心不觉渗出细密汗珠。
她会不会因此厌恶自己?
温淮知深知时绾眠是个向往自由,不喜欢被束缚的人。
他一直努力掩饰内心对她的占有,可实际上,那株偏执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枝叶茂盛。
他害怕,害怕这样喜欢自由的她,察觉到他对她的依赖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后,会害怕他,会远离他,会觉得他怪异。
察觉到温淮知的异样,时绾眠隐约明白了几分。
她将衣物轻轻放回柜中,缓缓合上柜门:"婆鹰在游牧民族中颇负盛名,它们生性自由,喜欢翱翔于广袤天际,终其一生都在追逐不同的天地。曾经,我遇到一只受伤的婆鹰,悉心照料。待它伤愈欲放飞时,它却不愿离去。"
“玛家曾言,婆鹰虽喜好自由,但若是认定了一片天地,那么对它而言,这个看似囚笼反倒成了它的自由。”
时绾眠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有些震惊的瞳孔后,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温淮知微微弯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有些生涩地问道:"眠眠,我可以吻你吗?"
“不可以。”时绾眠靠向墙边,拉开了一些距离。
她本以为温淮知脸上会出现其他情绪,比如失望。
可他只是点点头:“好。”
就在他准备直起身时,却没想到少女直接勾住他脖颈。
她用力一按,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唇瓣贴了上去。
“.....”
温淮知睁大双眼,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不停地眨动着,呼吸急促。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容,微微颤动的长睫,还有那双盈满笑意的明眸。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两人的唇瓣相触,温淮知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沉醉其中。
第六十章
◎我要温淮知给我生个孩子◎
暮春时节,细雨绵绵,一座幽静的院落内,花香四溢,翠竹婆娑。
这段时日里,时绾眠与温淮知如同隐居山林的神仙眷侣,过着闲适恬淡的生活。
时绾眠常常倚在窗前,纤纤玉指拈花弄草,时而修剪盆景,时而浇灌幼苗,那副专注的模样,如同画中仙子,令人不忍打扰。
闲暇时分,二人常如从前一般,并肩而坐,各自执卷,静静阅读。
夜幕降临,二人相拥而眠,细语呢喃,好似要将这一生的情话都倾诉殆尽。
某日,窗外下着细雨,忽闻屋外传来叩门之声。
时绾眠正沉浸于书卷之中,全然不觉外界变化。
温淮知见状,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扰到她。
门开处,赫然是许久未见的时言玉,他左手提着一个雕工精致的锦盒。
只见他一身素雅常服,乌发高冠,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想是赶路匆忙,又遇细雨垂怜,时言玉额间还挂着晶莹水珠。
“微臣见过陛下。”温淮知行了一礼,不知时言玉此行为何。
只见不远处,一辆华贵马车静候,显是专程而来。
时言玉目光越过温淮知,四下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未果,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他随即收敛心绪,扶起温淮知,温和一笑:"近日有劳爱卿,日后必有重谢。"
"陛下,请。"温淮知做了个请的手势,引时言玉入内。
时言玉走到内室时,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