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咬牙切齿道:“都是那可恶的南照奸细!伪装江湖义士接近老爷,却是想从老爷这窃取军情,被老爷发现之后,便杀了老爷!”
芊芊浑身克制不住地发抖。
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有人破坏了她跟谢不归的关系,让她被谢不归所憎恨,彻底失去大魏天子的信任。
之后便出了夏侯祯——大魏高官被刺杀的事,就是想要嫁祸南照。
绝对还没有结束,恐怕有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缓缓地酝酿,不光光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南照……针对一整个南照……!
芊芊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与总督大人有一面之缘,不知能否前去吊唁?”
婢女看了看这位丽人,上边说了,她是那位贵人的姬妾,绝不能怠慢,忐忑道:
“娘子所求之事,奴婢拿不了主意,需得同管事请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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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内四周挂满了白色的布幔,夏侯祯的妻儿身着素衣,跪在四周,低声哭泣。
看到走进灵堂的芊芊,夏侯祯的独子,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突然站起身来,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
“是你!是你爹杀死了我爹!”
他不知从哪抓起一把刀,手中紧握着刀柄,手颤抖着,刀尖指向芊芊。
夏侯夫人惊惶道:“庭儿,你在说什么啊,这是贵人的女眷,你不要胡说!”
少年厉声:“我听人说过,她是南照王女!”
芊芊却紧盯着那棺椁和灵位。摆在面前的事实告诉她,夏侯祯死了,他真的死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
“南蛮女。从我爹的灵堂滚出去!”少年面色狰狞,握着刀步步逼近。
突然,“叮”的一声,少年手腕一抖,那把刀掉落在地。
脚步声漫过,一缕好闻的薄荷香缠上了衣角,然而这道香气如今对芊芊来说就像是恶鬼一样可怖。
她身体下意识地瑟缩,扭身要走,却被人死死扣住手腕。
夏侯夫人一惊,扯了扯儿子的衣角,向着那迈进灵堂的男人跪拜:
“拜见陛下。”
第49章 049
049
芊芊拗不过他的力气, 索性任由他握着她的手腕站在那里。
只是不去看他也不说一句话,消极对抗着。
谢不归皱了皱眉,低声对身后人道, “把她带下去。”
芊芊眼睫一颤, 总算有了反应:
“我只有一句话要问。”
趁谢不归把她松开,芊芊快步走向那跪在地上的少年:
“夏侯小公子, 到底是谁告诉你,我是南照王女的。”
夏侯庭猛地抬头,青涩的脸庞充满了怒火和憎恨, 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幼虎。
芊芊丝毫不后退,一字一句道:
“还请小公子不要隐瞒,务必告知此人是谁。”
“你难道不想找出害死你爹的真凶吗?”
夏侯庭说:“我当然想!告诉我你身份的人, 是……是…… ”
他脸色一白, 双手突然死死地抱住脑袋, 痛苦道:“我的头……我的头好痛!”
芊芊立刻弯下腰, 拿起他的手臂一看, 他的筋脉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像是一阵痉挛在他的皮肉下起伏, “咻”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她翻过他的掌心一看, 果然看到他中指指根处有一块极为明显的青斑。
“他中蛊了。”
夏侯夫人大惊失色:“什么?”
芊芊盯着那块青斑,她自幼学蛊,识得蛊虫不下千种, 若她看得不错, 这是……忘忧蛊。
他被下了忘忧蛊!
所谓忘忧蛊,顾名思义,是能让人听从下蛊者的指令, 忘却一段记忆的蛊虫。
大魏皇宫之中,除了她, 还有谁会下蛊?必定是项微与无疑了!
项微与是大魏的钦天监,是谢不归最信任的臣子。
若她此时说项微与是那幕后之人,谢不归会信吗?
他如今对她已无多少信任。
只有让夏侯庭亲自指认,是项微与透露了她的身份给他,妄图将祸水引到南照身上,才有那么一丝希望,扭转局面,顺藤摸瓜揪出那背后真凶!
芊芊咬牙,“我的血可以引蛊虫出来。”
她捡起那掉落在地的匕首,毫不犹豫划破指尖,鲜红的血珠冒出,她沾血的指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在了少年的眉心。
夏侯庭愣怔须臾,“咳咳咳!”
少年弓着腰,猛烈咳嗽,咳着咳着,一只蜷曲的黑色小虫从他口中掉了出来。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忘忧蛊不止一条,共有八条。
恰似那孟婆汤,八泪为引,分别对应为生虫、老虫、苦虫、悔虫、相思虫、病中虫、别离虫和用人血喂养的伤心虫。
吐出第三只紫色的苦虫时,夏侯庭突然开始满地打滚,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好痛,娘,我好痛。我好痛!”
“够了。”
夏侯府众人面露异色,许多人仇恨地看着芊芊,碍于皇帝在场不敢发作。
见状,谢不归在她身后沉声道,“景福,送她回房。”
芊芊只能收手,看着少年紧揪着胸口的布料,唇色青紫满脸大汗。
心中已经了然。
夏侯庭中的不止一种蛊。
幕后之人,居心歹毒。
竟然在忘忧蛊的基础上,下了一道裂心蛊。这种裂心蛊一般情况下处于沉眠状态,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保护性蛊虫。
它被植入宿主体内,与宿主共存,但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另一只特定的蛊虫。
即忘忧蛊。
一旦忘忧蛊受到外界的推动、吸引或是任何形式的威胁,裂心蛊会立刻激活。
它会释放出一种强烈的毒素,迅速扩展到宿主的全身,导致剧烈的疼痛和肌肉痉挛。
如果她再试图引出忘忧蛊,夏侯庭会即刻心裂而死。
她没有想到当初那个瘦小、笨拙的,看到一条蛊虫就会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道童。
竟然学会了这样一手蛊术。
只怕再多给他几年时间,他便能对百种蛊术操控自如了。
芊芊回到房中,婢女劝了几次她也不肯用膳,直到那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隐约冷冽的声音传来:
“不许再放她出来。”
“谢不归!”
芊芊立刻走到门口,喊住他。
他并不理会,径直朝着院子外走去。
芊芊猛地自鬓发间取下一物,扔到他的肩上,砸得他身形一顿。
男人脸若白玉,眼含愠怒地瞧过来,与她毫不示弱的目光撞在一起。
仿佛短兵相接,噼里啪啦,火光四溅。
四周婢女立刻跪下,头也不敢抬,谢不归寒声道:“下去。”
她们忙不迭地退下,把独处的空间留给贵人和他的姬妾。
谢不归往地上一瞥,砸他的是一枚蝴蝶银钗,落在他的脚边,薄如蝉翼的蝶翅还在轻轻颤抖。
这钗子本是一对。
另一枚在酒楼里用来挡下那偷袭他的暗器,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你说我无情,对你都是利用算计,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芊芊身子颤抖着,眼眶发红,声音里有了几分哽咽,“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是有情还是无情!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愿相信你的发妻吗?!”
顷刻之间,她已是泪流满面。
偏生还能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嘶哑道:
“给我一刻钟,我想跟你谈谈。”
大约是她哭得实在厉害,待谢不归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略带薄茧的指腹,无意识抚上她眼尾,轻轻擦去那泪。
却是沉默压抑地一字也不说,直到他的指骨和掌心都几乎被她的泪水打湿,风一吹满手冰凉。
芊芊抬眼,睫毛濡湿地粘在一起,黑而深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