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血。
一簇簇血如细雨,又像花瓣,洒落一地。
纯白的少女倒在了雪中,几乎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王女!!!”
阿姊中毒了。
“这是……木僵之毒。”
“银葫芦上被人涂抹了剧毒,一旦接触,便会顺着肌肤渗入肺腑。中毒者会一日一日形同木僵,最终化为一滩血水而死……”
“定是那群姓谢的中原贼子。可恶!”
金风死了,金肩却被阿姊留了下来。
“金肩,情究竟是什么。”
那少女的声音细如丝线,轻飘飘的,似乎连空气都难以承载。
话音刚落,又是“噗”的一口血喷出,落在床单上,宛若开了一串串的红梅。
少女躺在寒冰白玉雕成的高床之上,喃喃地说,像是不解,“金风,究竟是为了谁背叛我。”
“情爱,当真有这般重要么?”
“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我最忠诚的侍卫铤而走险,命都不要地为她盗走我南照圣物?”
金肩的声音沙哑而干涩:“王女,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没有规劝好兄长。”
“王女,杀了奴婢吧!”
一只苍白的仿佛蜡像一般的手,从床上垂了下来,一如当年那幼小细弱的手,轻轻一指,便给予他们兄妹这么多年的生机:
“你过来,我有话要嘱托你。”
就在金肩膝行而去,紧紧贴靠着床沿时,芊芊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重石。
激起千层浪!
为什么……阿姊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孪生吗?不、不可能!
仿佛是某个惊天秘密,在她面前被揭开了一角,那种冲击力像是被推到了悬崖边缘,脚下是无底的深渊,而她,正站在边缘摇摇欲坠。
少女一双月牙眼中光彩渐黯,声音极其平静:
“告诉阿母。我死后,将我的尸身与蛊种一同焚烧。”
“千劫百难,皆因此物而起。”
她声音里带着自嘲:
“想我这一生,一生痴迷蛊术,从未为阿母、为南照做过什么,生平唯一的一桩壮举……便是它了。可惜有生之年,仍未能勘破此万蛊之王的秘密。”
“终归遗憾……”
“圣药有失,浩劫将至。然,人心难测。绝不能留下此物,遗祸世间。”
“一切因我而起,便由我来结束吧。”
……
哀哭声起。
“南照世传女政,历代君主皆为女子,智周万物,谋深似海,历代女君,治国有方,文治武功,赫赫扬名,是以国泰民安,四海归心。”
“代代独女为嗣,谁知天不假年,传至本朝,孤女早夭,国祚无继,宗庙绝祀啊……”
“天要亡我南照,浩劫将至,浩劫将至!”
“王上,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
有人朗声道:“王上,臣有一计,或可解此困局,巫族之人自古体质殊异、生命力旺盛,与之结合者,孕育后代几无不成,且多生女婴,若王上与巫族联姻,必能再诞子嗣,以续国脉。”
“此乃天赐良机,不仅可续国脉,更可借助巫族之力增强国力,稳固江山。若能把握此机,不仅可保国家未来,更可开创盛世啊王上!”
阿母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芊芊此时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像是被困在谁的身体之中,只能听见声音却不能回应,更不能与外界接触。
“诸位卿家,孤王深知你们的忧虑,但孤王平生只得一女,倾尽心血,如何能弃?而且,她并未离我们而去。”
“她只是暂时被病痛所困,昏迷不醒。”
“孤王已决定,将她送往一处隐秘之地,远离尘嚣,专心养病。假以时日,吾女定能痊愈,平安归来。”
“都退下吧。”阿母声音温和,“巫羡云。”
“小臣在。”
“吾决不允许,吾之爱女,如此年纪逝去。”
有人似是看到了什么,惊呼一声:
“蛊种……还活着?”
“王上,您竟然用您的血来喂养蛊种!您的身体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损伤!”
“无妨。”
“莫非,王上是以蛊毒,与王女体内的剧毒,达成平衡?”
以毒攻毒?!
阿母似乎是靠近了些,声音里透着慈爱,“吾女是这蛊术一道的旷世之才,却天生淡泊情爱。虽培育出这能拯救苍生的蛊种,却止步于最绚烂一刻,未能勘破其妙用。”
“此蛊一阴一阳,合乎天地之法,需得世间心意相通之人,以身犯险,来炼制成蛊。”
“试情。”
“问情。”
“断情。”
“最后……忘情。”
芊芊感到女人的手在轻抚自己的面庞,“孩子。阿母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
“当你再一次醒来,你会忘记你之前所有人生,成为一个新的人,一个有情,痴情,深情之人。而情能使蛊种在你的身体里,落地生根,日渐茁壮,生生不息,它们会在你的身体之中,分化为两种形态。”
“一为情蛊,二为命蛊。”
“情蛊掌‘情’,若你为情所伤,最终亲手杀死所爱,便是那害人无数的‘亡国夏姬’。或许这个世间都会随着此蛊的诞生而走向毁灭……”
“命蛊掌‘命’,若你勘破情爱,舍弃小爱而成就大爱,便是那兼济苍生的‘春秋齐女’,正是吾女毕生所求,使人病木逢春、起死回生的圣药……”
“可若你为情所困,便会被蛊毒蚕食心智,最终癫疯痴傻,毒发身亡。”
“命运,就握在你的手里。娘在南照等你回来。”
“娘的阿满。”
随后,芊芊感到身子被轻轻地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温软落在额头上。
是阿母的唇。
一股强烈的感情让她想要挣脱一切束缚,睁开双眼,紧紧地抱住阿母,告诉她——
女儿回来了。
……
醒来时,已是傍晚。
身下是柔软温暖的锦缎,明显已经不在偏殿之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送回寝殿来的。意识逐渐回笼,芊芊感到一丝迷茫和不安。
房间内的光线微弱,只有几缕微弱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勉强勾勒出屋内的轮廓。
她的视线模糊,眼前的景象似乎被一层薄雾所笼罩。
就在此时,她注意到床边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披散着长发,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不太清晰,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男人的轮廓。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凝固了的雕塑。
芊芊心跳加速,她试图坐起来,但身体却显得有些无力。就在这时,那个身影动了。
他伸出手,递过来一杯水。
芊芊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接过了茶盏。她感到喉咙干涩,便轻轻地抿了一口。
水是温的,带着一丝丝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舒适的感觉。
然而,就在她准备再次喝一口的时候,谢不归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你在梦里一直喊一个人的名字。”
芊芊的心猛地一跳,水杯中的水差点洒了出来。她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那人见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继续用那温和的语气说道:
“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芊芊心底里升起一丝寒意,甚而感到一阵慌乱无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究竟在这里守了多久?她应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吧,万一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他听到……他又听到了多少?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谢不归,从头到尾就是先王女,不,是她祝芊芊炼制“春秋齐女”达成所愿的一个工具。
夫妻七年,原来不止是他的戏台子,甚至连她自己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招摇撞骗的勾当。
她心里像是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不归,尤其这人目前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她根本不敢露馅:
“有吗……我,我应该喊的是阿母的名字吧。陛下是不是听错了。”
谢不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轻声笑了笑,那笑声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