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下意识捂住了荷包,“送了人的东西可不能再要回去,陛下金口玉言,最忌出尔反尔。”
皇帝冷冷凝视她,“朕就想问问,为何你的胆子这么大,连缇骑都敢调动。他们是朕的禁卫,你不知道吗?”
苏月支吾道:“所以我才动用了那枚章子,否则没有帮手,打不了他。副尉也说了,说卑下和您是自己人,帮我诚如听了陛下的令,我觉得他说得挺好的。”
皇帝斟酌了下,也就不那么生气了,“确实很有见解,可见动过脑子了。不过脑子虽有,经验却奇差,缇骑竟不知道打人的诀窍,实在令朕大失所望。”
苏月忙替他们辩解,“是卑下要他们揍脸的,谁让他仗着皮囊骗人。”
皇帝不由叹息,“一时解气,明日就有言官弹劾你了,你等着吧。”
苏月的气焰顿时矮了几分,“陛下会保我的吧?”
皇帝白了她一眼,“朕不保你,你就该撤职查办了。”
有他这句话,苏月就放心了,重又坐回杌子上道:“卑下这么干是事出有因,前几日他答应即刻向太常寺递交文书的,结果说话不算话。苏意等得着急,今早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换了谁能忍受这奇耻大辱,我不收拾他,还等什么?”
原来是真的事出有因,皇帝听后觉得她办得对,甚至还打轻了。
“你确实需要人手,以备不时之需,朕什么都想到了,怎么偏偏漏了这个。朕问你,那几个缇骑用起来可顺手?若是不顺手,朕从南边给你调几个好的过去。”
苏月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就这几个,卑下已经十分满意了。”
听得国用无话可说,彻底宾服了。
瞧见没有,这就是肆无忌惮的偏爱。先前对付臣僚的雷霆手段,在见到辜娘子之后荡然无存,什么都可以包庇,什么都可以周全,连她要打人,都要先替她准备好人手。
可明明那么喜欢,嘴上却又不服软。作为太后安插在御前的耳报神,国用已经开始发愁该怎么向太后回禀,送到嘴边的情话,又一次被陛下搞砸了。
苏月呢,自己的事圆满解决后,就有闲心同他打探先前的变故了,“陛下刚才为什么生了好大的气?一个被查办,一个摘了乌纱,御史台的人今晚八成睡不好觉了。”
皇帝沉默片刻,抬眼瞥了下国用。国用如梦初醒,忙两手一招,把侍立的人都遣出去了。
没有外人在场,话说起来就不必顾忌了,皇帝道:“朕要整顿军务,几大都护府拥兵自重,朝廷鞭长莫及,若有异动,难以辖制。先前的安西大都护,是朕的心腹,联起手来演一出戏,是为打开口子,让朕能安插亲信入北庭蒙池,检验一下几大都护的忠心。”
苏月恍然大悟,想了想又问:“戏好演,如何收场呢,陛下自己又想通了,很没面子吧。”
皇帝乜了乜她,“所以你立功的机会又来了,朕会让人记录在册,梨园使冒死谏言,保下了安西大都护。”
苏月啊了声,“又涨功德了……”
皇帝说:“朕总得有个台阶下,待各大都护府都安插上了可堪信任的人,就可以收网放人了。”
苏月点了点头,“那光脚走出去的那位大人呢?他也是陛下的苦肉计吗?”
皇帝提起那人,脸色就不豫,“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此乃国之大幸。但若是有个日日以反你为己任,不问是否利国利民,以为只要令君王不快,就能彰显忠贞的臣僚在,那这朝堂就做不到君臣一心。毕竟总会有几个糊涂虫被鼓动,跟着一起叫嚣,三人成虎,其势不可挡。但你若问他们有何高见,没有高见,与众人相悖就是风骨。这样的人留着,除了添堵一无是处,早早辞官,反而是他的保命之道,朕绝不相留。”
苏月顿感遗憾,原本以为自己又可以记上一笔,到最后不说功高盖主,至少也是不可多得的忠良。但现在那位一身反骨的大人把皇帝陛下得罪透了,重返朝堂是不可能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就给他些赏赐,让他回乡养老吧,也好彰显陛下宽宏大量,不念旧恶。”
皇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辜娘子真是位仁厚的女郎啊,回头让人记上一笔,就按着你的谏言,给他些优恤。”
今天又是满载而归的一天,自己的麻烦化解了,还攒下不少功德,长此以往,怕要配享太庙。
越想越高兴,她松快地说:“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梨园排演了不同于以往的曲目和舞蹈,到时候一定让陛下刮目相看。好了,卑下要告退了,八月十五再见。”
她福福身就要走,皇帝不悦道:“朕还没发话呢,你当这乾阳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朕问你,你打人的这件事,就算处置妥当了?”
苏月心道果然是高估他的心胸了,今天又找他走了后门,他岂能平白放过这个攒钱的好机会。自己已经有两枚铜钱落进他手里了,十枚攒起来很快,攒满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太敢想。
她不想掏,可不掏好像又不行,下次再有事相求,肯定不灵验了。
犹犹豫豫翻出一枚,紧紧捏在指尖,她说:“白溪石那件事,不能怪我……”
她给得十分不情愿,以至于皇帝要拔那枚钱,还得费九牛二虎之力。
“不怪你,你把人揍得满脸花?有何冤屈大可告到大都府,或是具表上奏,不能滥用私刑。”皇帝咬着牙,终于把那枚钱拔了出来,发狠地握进手里,“朕告诉你,这是你们的私怨,私怨动用公器是重罪。你在朕面前公私不分,朕都包涵了,可你不知感恩,那就是错上加错,要被削职,关回好望山的,知道吗?”
苏月不敢再反抗了,垂头丧气说:“卑下知罪了。”
皇帝哼了声,“知罪就好,明明可以钱货两讫,何必欠朕人情。这世上人情可是最难还的,望小娘子谨记在心。”
苏月唯唯诺诺,看着他抽开抽屉,当着她的面把铜钱投进了锦盒里,然后转头冲她笑了笑,“还差七枚,朕就可以向你提要求了。”
不知为什么,苏月觉得他的目光隐隐透出一种如饥似渴的味道,每一次瞧她,都是一副淫心欲动的样子。
她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想捂领口。再定睛看他,其实是自己想多了,那目光分明充满不遮不掩的促狭和算计。她有些讪讪,临走前又再三向他重申:“得是光明正大的要求啊,不能违背女郎的意愿,更不能作非分之想。”
皇帝朝她一哂,“欠了一屁股债,到了还债的时候还想约法三章,天下竟有这样的稀奇事。”
苏月没理睬他,乘着夕阳,顺着来时的路,重又回到了梨园。
果真直接动手,事半功倍,磨磨蹭蹭的白溪石,当日就让人把文书送到了太常寺。官员要迎娶梨园乐工,还是有一定优待的,只要乐工本人答应,基本没有办不成的。
于是第二日,白溪石就亲自来接苏意了,身体还很虚弱的苏意原本很高兴,但一见到情郎鼻塌嘴歪的样子,顿时就激愤起来,“怎的弄成了这样?”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明白了其中原委,回头怨怪苏月,“阿姐下手也太狠了,险些把人打死。”
苏月蹙眉,“不打成这样,你以为他会来接你?你要是改了主意,只要一句话,他立刻调头就走,你信么?”不过这瘟神是一定要想办法送走的,于是又转变了话风,好言好语道,“伤了点皮肉而已,回去养一养就好了。你且跟他去吧,催促他快些准备婚事,再往姑苏家里送封信。三叔和阿婶知道你给自己找了个做官的郎子,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苏意听后便不再抱怨了,小心翼翼登上马车。还算有良心,临走的时候透过花窗同她道别,“阿姐,我走了。”
苏月点头不迭,“在人家家中,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盼你们和乐美满,早日成婚。”
扬手挥动,边挥边感慨,终于,终于甩掉这个累赘了。自己在上都确实只有这么一个至亲,但这位至亲有也诚如没有。现在脱离梨园跟了白溪石,白溪石好歹还有官职在身,抛却人品不谈,已经是上佳的姻缘了。
这厢的事情办好了,接下来只需操心梨园的事务。有时一些高门显贵家中有宴请,会点名要苏月一同前往,并不为让她登台,只是单纯想结交她,谁让她在陛下跟前面子如此之大。
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无法禁止,她和权家大郎捆绑日深,甚至听见个小道消息,说陛下至今不立皇后,不选妃嫔,都是为了她。苏月有时候想,自己这辈子怕是完了,就算想嫁别人,也没人敢娶她。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如今只有一个念想,先把梨园经营好,今年年下想个办法回一趟姑苏,见一见阔别已久的家人。
前景还是美好的,至少如今的梨园已经很让人满意了。没有了笼罩在头顶的阴霾,乐工们也能得见天光,就算去私宅献演,也不再感觉为难了。
苏月作为梨园使,不像太乐丞那样,经常需要跟着前头人的队伍跑。邀约很多,她也不是家家都去,只有推脱不过时才充当押队的重任,陪同乐工们一同前往。
这日代侯的儿子娶亲,前一日收到了代侯夫人的请帖,侯夫人亲自登门拜访,拉着苏月的手说:“咱们早前,可都是姑苏的同乡啊。我家住在城北,是权家族亲,陛下得唤我们侯爷一声堂叔。当初我们与太后来往多,太后托付的媒妈妈,还是我替她请来的呢。”
苏月只能干笑,不知该说什么好。代侯夫人也不需要她多言,一再相邀,“家中有喜事,可一定得来啊。太后与陛下在宫中,不便走动,娘子莅临,也是我们的荣耀。”
仿佛在这些人眼里,她和宫中的人就是一家,只要她到,也挣足面子了。
无论如何推脱不得,苏月只好接下邀约,又开始发愁,专程来下帖,不需要随礼吧!上都每日宴请那么多,自己的俸禄哪够随礼,了不起到时弹上一曲作为敬贺,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于是当日依约前往,她的出席,让乐工们得到了空前的恩赏。以前至多一人一贯大钱,这次却各自得了二两银子,拿小小的红布兜装着,由侯夫人亲自送到手上。
侯夫人说:“如今梨园不同了,瞧着辜娘子,我们也不能慢待乐师们。这大热的天,乐师们辛苦,拿着钱买茶喝,等将来孙儿落地,还要请乐师们来贺百日呢。”
得了重赏,礼乐演奏自然更卖力,代侯府在梨园应邀的名单上,名次往前提了好几档。
不过喜宴上也出了点意外,新人拜天地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闯出个年轻的女郎,打扮很光鲜,眼神却懵懂呆滞,在礼堂上乱转。
观礼的宾客窃窃私议,家主慌忙让人把她带下去,后来才知道那是代侯家的女儿,据说以前很正常,前阵子不知怎么疯了。代侯夫妇已经尽可能把她藏起来,免于在外人面前出现,可今天人多事杂,下人看管不力让她跑出来,好好的喜宴被搅乱了。代侯夫妇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仍是勉力打起精神,殷勤地招呼应邀的宾客们。
可惜世上总不乏伪善的好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遗余力地揭人伤疤。她们执拗地将代侯夫人拽到一旁,一副掏心挖肺的样子,压声道:“四娘的病症,怎么到如今还是不见好转?照理说上都有最好的医官,合该减轻些了才是。”
代侯夫人很尴尬,显然不想谈及这件事,硬挤出笑容道:“其实已经好多了,不过今日热闹,她想出来看看罢了。”
有人长叹,“好好的女郎,弄成这样,定要抓住那个罪魁祸首。”
代侯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了,又不能得罪宾客,按捺住了解释:“她是娘胎里带的症候,她生母娘家也有这样的亲戚。”
可那些人压根不信,“你也不必遮掩,咱们都是自己人,难道还笑话你们不成。分明是去庙里还愿,遇见了歹人,哪里出的事,回来人给糟践成了什么样,我们都知道。”
代侯夫人急起来,“没有的事,都是讹传,千万不能轻信。”
劝慰的人还在劝慰,“且再忍忍,总有天亮的时候。报到大都府,让府尹彻查,还四娘一个公道。”
代侯夫人辩解不及,几乎要哭了,“你们何故非说四娘遭人侵犯了?孩子不过是病了,只是病了而已,并未受人凌辱,她是清白的。”
可那些人反倒对她生出了埋怨,阴阳怪气道:“做父母的,一味保全脸面,让孩子打落牙齿和血吞,怎么对得起她一声爹娘。今日二郎成婚,再看看四娘,这辈子都葬送了,你不能因她不是你生的,就不拿她放在心上。唉,孩子多可怜,连父母都不为她主持公道,她还有什么指望。”
代侯夫人百口莫辩,站在那里欲哭无泪。正义之士对她进行了一番抨击,发泄了她们心中的不满,然后摇着脑袋,愤慨地转身走开了。
代侯夫人眼圈发红,浑身打颤,平息了半天转头看见苏月,哽声道:“我家孩子是真的病了,没有被人凌辱,可任我们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她们说,若果真清白,就找太医院的御医来验身。孩子已经病成这样,还要受这等侮辱,我们做错了什么要给孩子验身,来向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自证清白!”
苏月旁听了半天,也深感无力,“自证后会有新的传闻,说贵府上买通了御医,想堵悠悠众口。人之执念极难扭转,尤其是恶念,越想凸显自己过得好,越要夸大别人的苦难。”
代侯夫人听了,低头长叹了口气,待平稳住心绪,才发现这件糟心事占据了太多时间,忙重新振作起来招呼苏月,“我太失礼了,让娘子闲站了半日。娘子快随我入席吧,东院里都是权家人,我引娘子,见见族亲们。”
第47章
苏月连忙摆手说不必, “我还要看管乐工们,抽不出身,今日就不见了。等来日……来日有机会, 再一一拜会贵人们。”
她嘴里说着, 就想脱身, 却被代侯夫人一把拽住了,“娘子不必自谦, 都是家里的亲眷,又不是外人。你如今不是掌管着梨园吗, 大家府中有宴饮, 都得麻烦你呢。不为旁的,就为着你是梨园使,先混个脸熟, 往后办起事来也好回旋。小娘子, 人脉可是很要紧的哟, 在这上都城中要走得长远,都得靠亲朋照应。见见又不吃亏, 何故要推脱呢,什么都别说了,快随我来吧。”
毕竟代侯夫人身上承担着重任, 操办喜事之前进宫面见太后, 太后特意叮嘱了, 抓住机会,一定要将辜娘子引荐给家里的族亲们。
当朝的太后不是个守旧的人,她并不在乎辜家曾经拒过他家的婚。此一时彼一时, 当权力达到了顶峰,仍旧对这位女郎不离不弃, 这就叫念旧,叫心念如一。
况且女郎已经被提拔做了梨园使,名副其实的皇后备选,族中的人若不相识,往后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办?
当然,其中内情是不能说的,脸面还得顾全顾全。所以一切都归为代侯夫人的主张,是她太会审时度势,太懂得和未来的皇后打好交道了。
苏月没有办法,到底被强拽着去了东院。皇亲国戚云集的场所,与那些臣僚远亲的席面不一样,这里清幽雅致,没有高声的喧哗。虽说权家人发迹前都不显赫,但很奇怪,就是有种天然的优雅在身上,仿佛是为了权倾天下而生的。
代侯夫人笑着向众人引荐,“这位是新晋的梨园使,咱们姑苏的同乡,升平街辜员外家的女郎,大家可都认得?今日被我请来,率领乐师为二郎的婚宴奏乐,眼下正得闲,带她与大家见见面。”
大名鼎鼎的辜家女郎,虽然很多人不曾见过她,但她的名声早就在外了。因为一眼能看清她的前程,所以众人对她都格外热络。
皇帝的两位姑母拽着她,又喜又爱直打量,笑着夸赞:“好俊的女郎,穿上这身公服,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娘子离了家乡,在上都一切都好?若有哪里为难的,只管来找我们,都是自己人,可不要羞于开口。”
苏月很不自在,陌生的客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硬着头皮虚与委蛇。
这时鲁国夫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上前同她打招呼,拉她入席落坐,亲亲热热地说:“辜娘子,好久不见,这一向可好啊?”
见到她,那股尴尬劲儿直冲天灵盖,苏月愈发局促不安,厚着脸皮回话,“托夫人的福,这阵子很好。原还想去您府上请安呢,可惜总也抽不出来空,还请见谅。”
鲁国夫人轻摇了下团扇,“我才该向娘子致歉,原先答应娘子的事,到底没有办成,娘子不会因此怪罪我吧?”
苏月红了脸,鲁国夫人因那件事去找过太后,太后一盘问皇帝,小伎俩就穿帮了。自己偷奸耍滑在前,怎么还能指望别人信守承诺呢。鲁国夫人后来没了消息,就是最好的回应,现在再提起这件事,让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苏月为那件事,很真挚地向她致了欠,“我骗了夫人,还请夫人体谅我急于归家的心。”
鲁国夫人没想到她这么直率,甚是意外地牵了她的手,“自然、自然。娘子离家千里,想念父母亲人,本就情有可原,我怎么能够不体谅呢。好在如今陛下将梨园交由娘子料理,乐师们不再受人欺压,娘子也能自由行动了,时候一久,自然能适应上都的生活。”
苏月说是,“全赖陛下成全,卑下定会潜心报效陛下,不辜负陛下厚望。”
鲁国夫人狡黠地眨眨眼,偏过头轻声在她耳边说:“要报效陛下,潜心经营梨园是一项,另一项更要紧,把以前断了的姻缘再续上,就是对陛下最大的回报了。”
苏月不由干笑,“夫人打趣了,卑下微末,不敢作他想。”边说边端起杯子朝她举了举,“卑下敬夫人一杯吧,多谢夫人对我的关照。”
既然举杯,当然不能只敬鲁国夫人,在座的诸位都要意思意思。她目光游走,手里的杯盏屡屡轻抬,这东院里因为都是权家人,并不遵循男女不同桌的规矩。大家都是散坐,通共也就五六桌人,用一杯酒就能同所有人建立良好的关系。
不过很意外,在座的都是姑苏人,一圈看下来,居然一个都没见过。尤其其中有位年轻的郎君,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双眸温润,如月亮落入了深泉。他向她望过来,目光专注而和善,只是脸色相较别人显得苍白,身形也单薄。所有人面前都放着酒爵,只有他手里握的是茶盏,可见身体不大好,连酒都喝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