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日,文琪形色匆匆地闯进了内室。
“主子,大事不好了,齐国公出事了!”
第115章 正文完
沈骊珠一时没听清文琪在说些什么, “什么?别急,你慢些说。”
文琪接过文岚递给她的茶水,抿了一口, 缓了一口气, “主子,齐国公似是不好了, 方才婢子碰见皇后娘娘领着宫里的几位御医出宫去了。”
沈骊珠一愣, 齐国公乃皇后的祖父, 三朝功勋之将,当年因为秦江一役旧伤复发,才回了京城荣养,若此番当真如文琪所说皇后亲自带着御医出宫了, 恐怕......
齐国公府。
“李御医, 祖父他怎么样了?”见李御医从房中出来, 皇后强忍着心中悲痛, 哑声问道。
李御医神情凝重, 微微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 齐国公早些年征战沙场本就留下了不少旧伤, 这些年更是因为丧子丧孙之痛郁结于心,身子早便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若非齐国公强撑着一口气, 只怕早便......齐国公能撑到如今已算是不易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皇后眼神中的期冀逐渐黯淡了下来, 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她又何尝不知祖父身体早便是强弩之末, 但祖父已经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请娘娘恕臣无能为力。”李御医见此也有些不忍,摇了摇头, 还是开口劝慰道,“娘娘进去同国公爷说说话吧。”
皇后脸色一白,扶着玉瑾的手稳住了身子,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好,本宫这就去。劳烦李御医了。”
说完,她强自绷直了身子,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稳住心神,缓缓走进了内室。
齐国公躺在床榻上,原本强健有力的身子如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再不复当年马上征战威风凛凛,那张历经风霜磨难的脸庞如今也爬满了皱纹,与那些寻常的老人别无二致。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齐国公艰难地侧过了头,待看清走近的人,浑浊的眸子泛起了一丝亮光,“是瑶儿吗?”
听见祖父无力的声音,皇后再忍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快步走了过去,跪倒在榻边,紧紧握住了齐国公枯瘦的手,泪水夺眶而出,“祖父,是瑶儿,瑶儿回来了。”
齐国公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想要伸手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却已没了力气,只好叹了口气道,“瑶儿,别哭,祖父对不住你,没法再陪着你了。”
皇后握着齐国公的手放在自己脸侧,边抽泣着边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祖父不会丢下瑶儿不管的。瑶儿只剩下你了。”
齐国公看着眼前的妆扮的端庄得体,眼神却带着哀伤和疲惫的孙女,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宠着护着的瑶儿起先不是这样的,她从不屑于花功夫在那些无用的女子妆扮上,脸上总是神采奕奕的,和她父亲与娘亲一样喜欢骑马射箭。
只可惜他却无力抵抗圣意,只能依旨将她送进了皇子府,成为掣肘齐氏的一颗棋子,就像他也无法护住自己的儿孙被奸人所害一样。
他眼看着那个潇洒肆意的孙女成为端庄持重的皇子妃,再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他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他的瑶儿并不开心,但也只能在她努力向他表示她过的很好时也佯装作一副欣慰的模样。
“祖父很后悔,当年,当年不该让你嫁入皇室的,祖父的瑶儿为了齐家受委屈了。”
“瑶儿不委屈。”闻言,皇后心间一颤,或许她年少时也有过怨怼祖父将她嫁进皇室,苛求她学那些别无是处的规矩,但她如今已不再是那个被祖父、父亲护着的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她也知晓了当年祖父的那些无可奈何,有时命运如此,又岂能为人力所改?
如今她的处境已经是祖父和父亲能够给她最好的结局了。
看见疼宠的孙女这副懂事的模样,齐国公只觉得心如刀绞,疼痛更甚,待他走后,他这个孙女又该怎么办呢,“祖父听说如今你抚养着大皇子,你可有意让他登上那个位子?齐氏虽不复从先,但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皇后一愣,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没想到祖父会同她说这些,齐氏历来不愿涉足皇氏争斗,当年她嫁给皇上之后,祖父和父亲也未曾因此有所偏向,只叫她保重好自身。
但此时,她看着祖父的眼睛便知祖父问她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不过转瞬她便知晓了祖父的用意,他是怕自己自此之后在宫中没有倚靠。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嘴边露出一抹笑,“祖父,你是知道我的,我无心想这些,当初我抚养大皇子不过是看在他可怜罢了,他身子不好,我也无意让他牵扯其中。再说,此事皇上自有主意,祖父无需因此让皇上为难了。”
是了,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瑶儿内心也从未变过,他也不该为自己的私心强求与她。齐氏早便不再了,待他走后,瑶儿也该从这副枷锁中挣脱出来,为自己活一次了。
“好,好,祖父给瑶儿留了一样东西,就放在书房的柜子里,你记得将它交给皇上。里面,还有一封信,等祖父走后,你再,咳咳,你再拆开去看,无论你做什么选择,祖父都支持你。”齐国公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其吹散。
皇后点了点头,忍痛道,“瑶儿知晓了,祖父放心。”
齐国公看着皇后,眼神中包含着太多的不舍和眷恋,嘴唇张了张还想嘱咐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释然地笑了笑,“祖父的瑶儿长大了。”
随即颤抖着双手无力的落下,那双带着慈爱的眸子也缓缓闭了起来,只在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祖父,祖父......祖父......”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皇后悲呼出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她紧紧握着齐国公逐渐冷却的双手,伏在了榻上。
玉瑾跪在皇后身侧,脸上也难掩悲痛,过了好些时候,见娘娘的哭声逐渐弱了下去方才凑了过去,伸手扶住她,“娘娘节哀,国公爷定也舍不得看见娘娘这般模样。”
皇后一时之间还难以从悲痛中走出,只木然地被玉瑾扶起身,朝门外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刘亓候在了门外,此刻见皇后出来的神色,立即便明白了什么,朝前两步,躬身说道,“请娘娘节哀。齐国公征战多年,功勋卓越,皇上特让奴才过来协助娘娘为国公爷准备丧仪之事。还请娘娘保重身子。”
皇后闭了闭眼,微微颔首,“如此,有劳刘公公了。祖父向来喜欢安静,丧仪之事从简即可,无需大办。”
“是,谨遵娘娘吩咐。”
皇后见此,没再说话,拖着沉重的步子往书房走了去,祖父特意嘱咐了她将书房的物件交给皇上,想必不会是什么寻常之物。
齐国公逝世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宫内,由于皇后还在齐国公府主持丧仪,沈骊珠代为主持六宫事宜,先是下旨宫内禁一切乐仪之事,又吩咐了人准备了祭文和祭礼在齐国公出殡之日送去了齐国公府。
一个月后,御书房内。
“皇后,你可想好了?”元景年看着面前的物件和一封书信,眼神有些许沉重和复杂。
“臣妾心意已绝,还望皇上成全。”皇后一身素色的衣服,跪在地上,眸中带着坚决之色。
“这些年,是皇家对不住齐氏。既然这是齐国公的遗愿,朕应了,半年后,朕会向天下公布皇后薨逝的消息。”元景年朝地上女子看了一眼,亲手将她扶起身,“这些年,辛苦你了。”
“多谢皇上。”皇后脸上浮现一抹释然的笑,仿佛脱下来了什么重负,她的眼神中褪去了几分沉重,添了几分宁静。
“大皇子如何安置,你可有了主意?”
“皇上,臣妾有意将大皇子托付给毓充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皇后思索了一番,开口道。
“毓充仪?”元景年皱了皱眉,想起那个徒有一张脸的女人,脸上显出了几分不乐意。
见皇上神色,皇后倒也没觉得奇怪,毓充仪的性子正是皇上不喜的,但她还是开口解释道,“毓充仪虽说性子有些不忌,但也没什么坏心,这半年常来臣妾这里与大皇子玩乐,难得大皇子也很是亲近她。”
闻言,元景年松了松眉眼,但还是有些许犹疑,“此事朕会考虑。”
“是,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皇后没再多说,朝皇上行了一礼,带着玉瑾出了御书房。
见皇后出去,元景年从锦盒中取出了皇后呈上来的物件,是一个玉石令牌。
“皇上,这是齐焱令?”待看清了这令牌模样,刘亓一时惊道,“不是说,这齐焱令在秦江一役中随明威将军丢失了么。”
元景年点了点头,眸色沉了几分。
齐氏执掌兵权多年,近百年更是出了不少名将,圣祖为嘉奖齐氏功勋,特赐了齐焱令,可在危难之时代替虎符调兵遣将,在齐氏旧部中更有传言说见齐焱令重于军令之说。有齐焱令在,怪不得先皇对齐氏始终心存防备与猜疑。
当年秦江之役后,齐国公禀明先皇齐焱令已失,先皇和他们几位皇子还曾暗中寻过,毕竟有此令在手,便能名正言顺地号令那些齐氏旧部了。只可惜一直未曾知晓踪迹,没想到竟一直在齐国公手中。
此番皇后得齐国公示意将齐焱令奉上,于他而言自是一件幸事。
只是他却未曾想到,皇后想要的竟然是......
永宁六年五月,皇后齐氏因病薨逝,昭贵妃沈氏奉命执掌六宫事宜。
昭阳宫。
“主子,听说近来有朝臣同皇上提及了立后一事。”文岚一边给主子斟茶,一边轻声道,“前两日太后还从慈宁宫递了消息给皇上,据说,有意推举南阳候之女为后。”
南阳候是从太祖时期世袭的爵位,如今的老夫人按照辈分还能称得上是先皇的姑母。这些年虽说嫡系子弟未曾入仕,但其旁系子弟也称得上的人才辈出,在六部中有些人脉,故而此番推选南阳候之女的消息倒也并非无的放矢。
沈骊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淡然,“皇后之位,皇上心中自有定夺,传旨下去,宫中若有妄言者,严惩不贷。”
“是,主子。”文岚恭敬应道,心里也不怎么担心。虽说南阳候府血脉纯正,家世显赫,但如今大人已居尚书之位,二公子去年科举一举高中状元,如今也已经在刑部任职,论起来,也不差什么。
再说这几年六宫形同虚设,皇上连着罢了两届选秀,除了在御书房,乾清宫便是在主子的昭阳宫,对主子的心意再是明晰不过了,这皇后之位虽还未下旨,但怎会给与旁人?二皇子如今也已经快五岁了,聪慧过人,颇得皇上喜爱,还时常被抱去御书房亲自教导,这些都是被其他人看在眼里的。
“嗯。这两日天气渐热,记得让文瑶送些酸梅汤去弘文馆,莫教珩儿和大皇子中了暑热。”将茶盏放下,沈骊珠想起这几日心里总觉得有些燥热,开口同文岚嘱咐道。
“是,主子。婢子这就去同文瑶说。”文岚应了,转身便准备出去寻文瑶,却见她已经走了进来。
“主子,刘公公说皇上今日还有些折子没批完,晚上再过来陪娘娘和小皇子用膳。”文瑶笑着说道。
“好,着人去安排吧。”沈骊珠点了点头,正巧她觉得有些困,用完午膳她还可以睡些时候。
夜色已深,昭阳宫里灯影绰约,一番云雨过后,元景年拥着女子亲了亲她略带疲色的眸子,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柔情和怜爱。
沈骊珠忍住困意,抬眸看向皇上,眼神里带着些讨饶和娇色,“皇上,臣妾困了。”
元景年嘴角勾起,捏了捏她的脸颊,“睡吧,朕不扰你了。”
沈骊珠暗自舒了一口气,这才放心地靠在男人肩头闭上了眼,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呢喃。
“卿卿,做朕的皇后吧。”
第116章 .醒后
翌日, 沈骊珠从睡梦中缓缓醒来,拥着被子坐起身怔在了原处。
她依稀记得昨夜入睡前,耳边迷迷糊糊传来的话语, 那是梦吗?还是皇上当真说了这句话?
她安静地想了许久,却依旧无法确定,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朝外唤了一声。
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
“主子, 您终于醒了,现下已经巳时了。婢子伺候您梳洗后用膳吧。”文岚听见内室传来声响,带着两个婢子走了进来, 站在床边轻声问道。
巳时?沈骊珠眸中划过一丝讶异, 虽说昨夜睡得晚了些,但也不该起的这般迟才是。好似近来她夜间睡得是有些沉了, 许是夏日将至的缘故罢。
她微微颔首,起身在婢女的伺候下更衣梳妆,用了一碗清粥。
放下碗筷,她看着身旁伺候的文岚,面上显露出了几分犹豫,良久,方才开口问道,“皇上走前可说了什么?”
文岚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皇上在昭阳宫留宿是常事,由于需要早起上朝常常会较主子提前些时辰起来, 每回都吩咐了她们不可吵醒了主子, 故而她也习惯了此事。
主子先前可从未主动问起过皇上晨起后说些什么,莫非是昨晚主子与皇上发生了什么?虽心底有些疑惑, 文岚还是立即如实同主子交代了今早皇上说过的话,“回主子,皇上今早起来与平日并无什么区别,只嘱咐了婢子们提前给主子备好早膳,让主子好好用膳,少用一些寒凉之物。”
闻言,沈骊珠微微颦眉,顿了顿,又问了一句,“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话说出口,她又摇了摇头,“罢了,无事,你先下去吧。”
文岚有些不明所以,刚准备听主子吩咐出去,突然想起来一事,“对了,主子,皇上早上吩咐了婢子将二皇子送到御书房去,方才文瑶和竹染见二皇子醒了,伺候他用过膳后便将人送过去了。”
沈骊珠方才想着昨晚的事情,这下被文岚提及才发觉宫里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今日竟没早早过来叫醒她,“皇上可说了让珩儿过去有什么事?”
御书房毕竟是皇上处理政事的地方,珩儿虽说年纪还小,但被皇上频繁带到御书房总归还是不大合规矩的。她也曾同皇上提过几句,但皇上似乎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她也不好再多说了。
“这倒是未曾提起,无非是考教二皇子近些时日学的功课?”文岚猜测道,皇上带二皇子去御书房也不是第一次,故而她也没有多问。
“如此。你且去御膳房拿些点心来,我待会儿送去御书房。”沈骊珠想了想,开口道。
“是,主子。”文岚应了声,很快便往御膳房走了一趟,拿了些红枣糕和二皇子爱吃的桃花酥。
沈骊珠带着文岚快走到御膳房门口时,倒是鲜见地没看到刘亓候在门口,而是他前两年收的徒弟小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