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心满意足应好,虞梓桐并不当回事,又问:“那大理寺何时才能找出真凶?”
付云珩也道:“登仙极乐楼关了这么多日了,难道案子不查清,便一日不开门?我还念着咱们那日空跑一趟呢”
姜离作难,“这我当真不知了,我只是帮忙断明了与案子有关的一味毒物。”
二人面露失望,付云慈嗔怪道:“好了,别惦记这些事了,快午时了,今日阿泠留下用午膳,有暖寒花酿驴,如今冬寒未消,用此物最暖身了,我们府上的厨娘还又学了几道徐州菜,正好让阿泠尝尝。”
虞梓桐喜道:“暖寒花酿驴!我父亲最喜欢了,一定要用最好的花雕酒!将驴肉蒸的入口即化”
付云慈轻笑,“是最好的花雕酒,放心吧,会多准备一份,你走时给伯父带回去便是。”
虞梓桐欢欣应好,待小半个时辰后,侍婢们捧着午膳鱼贯而入,丹枫更提着个食盒,笑着道:“姑娘,这是给虞大人的。”
虞梓桐倾身,想要打开食盒悄悄,付云慈忙道:“可不能打开,会凉,定要严丝合缝的带回去。”
虞梓桐看了一眼外间天气,“如今还冷着呢,我回府要走两刻钟,当真不会凉?”
付云慈莞然道:“这不是寻常食盒,除了外头的木盒,里头还有一层铁制食盒,是当世最好的隔热之物,宫里陛下夏日冰鉴、冬日食盒,用的都是此物,莫说两刻钟了,你把食盒放在冰雪地上,也能保里头的食物个把时辰不凉,夏天用此物做冰鉴,只需放在阴凉处,可保里头的冰块两日不化,用来冰瓜果酒水再好不过。”
为了让虞梓桐相信,付云慈将木盒盖子微微掀开,姜离见状也探身去看,只见楠木食盒内,果然还有似是青铜打造的暗盒。
姜离看着看着,忽然灵光一闪
她忙问:“阿慈,你可知这隔热的暗盒是如何打造?”
付云慈不懂,只去看身边的丹枫和墨梅,二人面面相觑一瞬,丹枫道:“奴婢们也不知,但管家应该知道,奴婢这就去问。”
丹枫应声而去,虞梓桐好奇道:“怎么了?问食盒做什么?”
姜离道:“我在薛氏还未见过。”
虞梓桐也跟着道:“我们府中也没有呢。”
“薛氏一定有的,是你没用到。”付云慈说着又看向虞梓桐,“至于你们府上,这东西最近三两年才出现,你们去岁才回来,伯父又不善经营膳食一道,自然还不曾制备,此物起初据说是北齐送来的供品冰鉴,陛下用后大为赞许,便命人探查铸造技法,技法也是从北齐传来的,将作监有匠人学会了此技,至于民间,长安会铸此物之人不多,自然也十分昂贵,寻常百姓人家打制不起。”
虞梓桐一副涨了见识的模样。“原来如此,我就说我们府上怎么没有,却本是供品。”
说话间,丹枫快步跑回来,禀告道:“姑娘,问到了,管家说我们府上的是城南开明坊,董氏兵器铺子打的,他们有自己的作坊,除了锻造兵器,还能烧制市面上难见的铜铁器物,前岁夫人得知宫中尚食局有专为陛下和娘娘们用的隔热食盒,便寻了暗盒样子找铺子打,问了一圈,当时只有董氏兵器铺能打,只是打此物比买一把兵刃还贵,若非夫人喜欢做菜肴,我们府上也不会费这些金银。”
姜离心中有了数,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
问到来路,付云慈便招呼几人用膳,待用完午膳,虞梓桐懒洋洋饮茶,姜离先提了告辞。
付云慈将她送出院子,姜离加快步伐往府门走去。
待出寿安伯府,姜离立刻道:“快,我们往城南开明坊走一趟。”
第120章 效仿凶器
马车驶入开明坊时, 已是申时过半,路上边走边问,没多时便到了董氏兵器铺前。
姜离下来马车,只见铺子门面并不大, 店内摆着大大小小五六副兵器架,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一片森寒肃杀之气。
“这位姑娘,您要买什么?”
柜台后年过不惑的掌柜见姜离衣饰不凡,立刻热络相问, 姜离道:“我想打一副隔热的食盒,敢问贵店可打得出?”
掌柜的面露了然,热情的迎出来道:“打得出打得出,就是这价格有些贵, 不知姑娘要打多大的,预算几何?”
姜离莞尔:“劳驾您给我讲讲您家的隔热效性如何,我只要最好的。”
掌柜生的细眉长眼, 满面精明, 闻言立刻做请道:“您请入内堂说话, 小人给您细说便是……”
姜离点头跟上, 一入内堂, 眼前竟豁然开朗, 只见内堂比前店大有五倍不止,除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外, 还有颇多姜离未见过的铜铁器具。
掌柜走到其中一张长案边上,指着一个尺高的铜缶道:“您请看, 此物便与您要的类似,您要的只怕要更精致些”
眼前的铜缶四四方方, 镌刻兽纹,上有顶盖,掌柜的先敲了敲铜缶,“您听,这声音是否与别的铜器不一样?”
敲击之声发闷,远不如别的铜器清脆。
掌柜笑道:“首先,这铜比其他青铜炼化的温度更高,只有我们的作坊能炼,其次,此物乃双层铜器,这铜壁夹层是空的,封口之时还经过特殊处理,再加上夹层内壁被我们镀了一层薄银,便尤其能隔热了,您听我说的简单,但要做到严丝合缝,整个 长安城只有我们一家,包括这顶盖都是夹层中空……”
姜离听得认真,“敢问封口时如何处理?”
掌柜高深一笑,“姑娘,这本是不传之秘,但您一看便是贵客,我便也不瞒您了,这双层合璧做好之前,是要留一处口子的,而后在封口内灌满银汞,封口时将铜缶倒置,令那银汞泪泪而出,将要流净之时,立刻浇铸封死,如此做出来的铜缶比任何器物都要隔热,如今这么冷的天,我们晨间装满热水,到了晚上还是温的。”
掌柜说的得意,姜离便道:“能隔热,那也能做冰鉴吧?”
掌管的立刻道:“您说对了,您眼前此物,其实就是一方冰鉴,夏日里在里头储冰,再放于阴凉之地,可保冰三日不化,长安贵人府中,家家皆有此物,您说的食盒,则比此物更为精巧,还更便于携带,打造的人虽不多,但也有那么几家在我们铺子里定过,您看您要多大的?”
姜离微微一笑,“比食盒更精巧之物,不知你们能否做出?”
掌柜的眉梢一扬,“没有我们做不出的!”
姜离点头,抬手朝掌柜身后一指,“做这个刀鞘一般大小的可行?”
掌柜回身一看,见姜离指的竟是一把半尺短刀,那刀鞘比人手腕还细,他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姑娘,您这太为难小人,小人这里,最小最小的也只做过香盒大小的,这刀鞘可实在太细了些,那夹层极难做啊。”
姜离疑惑道:“香盒大小?”
掌管的抬手比划,“大抵半尺长,两寸宽,一寸半厚,因铜壁厚,里头的香膏装不了多少,也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但就那小玩意,我们好几个匠人做了七八日才做出来,因此定价百两,不算便宜,但您也知道,我们这一行越袖珍越是贵。”
掌柜的本以为如此说,眼前眉目如画的姑娘定要不快,可谁知话音刚落,眼前人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姜离问道:“敢问您,那香盒是何时做的?让您做香盒的人又是谁?”
掌柜的一愣,品出几分不对劲来,“您这是要……”
姜离坦诚道:“您答问便是了,您此刻不答,晚些时候,大理寺也会来人问的,此物或许和一桩命案有关,如今我来问,还不影响你们做生意。”
掌柜的脸色几变,“您……您通身的矜贵典雅,一看便不似寻常人家出身,可半点不像衙门探子啊,您可别诓我……”
姜离莞然道:“万一我是呢?”
姜离越是气定神闲,掌柜的越是害怕,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姑娘,不知您为何而来,但……但那定做香盒的客人,并没有留下姓名与身份,他是初五来下定,十三来取的,下定来一次,取来一次,都是二更天来,且面戴黑巾,始终未取下,我们虽在长安,但也偶有江湖人士前来,不露容貌、不留姓名都是常事,银钱给足便好。”
姜离笑意淡下去,“是初五夜里下定?十三夜里来取?”
掌柜哈腰道:“是,小人绝不会记错。”
姜离秀眉蹙起,“若在那香盒里头存冰,再居暖室,可多久不化?”
掌柜的苦思片刻道,“香盒不比冰鉴,又是在暖室内,那、那至多一个时辰不化,一个时辰之后,便要慢慢化开了……”
姜离点了点头,“您可记得那人身形声音如何?”
掌柜的双手一抄,艰难回忆道:“若是没记错,人应有五尺来高,身形嘛,冬衣臃肿,也瞧不出胖瘦,应算是中等身材吧,声音也就是低沉些的男子声,他只说过两三句话,也是问存冰多久。”
“再无别的特征?”
掌柜摇头,“我们这里每日南来北往不少客人,他又蒙着脸,只记得其人通身黑衣神秘莫测,别的真无印象……”
姜离眉目暗了下来,“那好,我家住平康坊薛府,劳烦您再仔细想想,若想到了什么,来薛府告知我便是。”
她目光扫视一圈,复指着那半尺短刀道:“那把刀我要了。”
让人担惊受怕一场,好歹得把生意做了,可掌柜的苦涩道:“姑娘,这把刀尚未开刃。”
姜离仍付银钱,“那便开刃之后送来薛府吧,先告辞了。”
她前脚一走,后脚掌柜的便唤经手香盒的其中一个伙计来,仔仔细细复盘了那香盒的买卖后,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不会真出事吧?”
伙计安慰道:“您也不必全信了那小娘子的话,只怕是哪家在追查什么隐秘,怎么就扯上大理寺和人命官司了?”
掌柜的无奈道:“她话说的真真的,且平康坊薛府我可只知道一家,那可是顶大的官,不是咱们招惹得起的。”
姜离匆匆赶到大理寺时已至酉时。
天边晚霞似火,姜离踩着满地余晖直奔东院,刚走到门口,忽见檐下守着几个面生的武卫,观其服制,姜离只觉有些熟悉。
同一时间,这几个武卫也看到了她,姜离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面色一变。
这刹那,守在正门外的九思迎了过来。
“姑娘”
姜离低声道:“肃王殿下来了?”
檐下的武卫是肃王府卫,案发那天晚上姜离在登仙极乐楼之外见过。
九思点头,“王妃也来了,还有段氏二公子。”
姜离一阵头皮发麻,一时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他们怎么来了?”
九思苦涩道:“案发已有六日,肃王和段家每天都派人来问进展,明日便是段霈头七,说肃王夫妻午间去了段氏祭拜,大抵祭拜时又气了一场,他们便想在头七之前让大理寺给个说法,便一同过来了。”
姜离暗道不好,“可如今还没查到毒物下落吧?”
九思颔首,“是啊,公子已经命冯骥往长安城外寻了,他们一来,肃王疾言厉色,肃王妃悲痛有余几句话不对就掉起眼泪来,公子也没法忤逆肃王,只好先将如今的进展告知他们,一听说当天晚上大家的证供有误,还有那血指印的事,肃王立刻派人把小郡王、赵一铭他们都叫了过来,高晖和李世子也一同来了。”
姜离忙看向值房,“要问证?”
九思瘪嘴道:“昨夜试了毒,公子本不打算急在一时的,今日先派人摸查走访,可肃王不乐意等消息,想当面审,如今在对峙呢。”
说完这些,九思问:“您眼下过来是为了何事?”
姜离道:“关于凶手作案的凶器,我有了些线索。”
九思眼瞳一瞪,立刻道:“那这耽误不得,但肃王还在问,只能劳您等等……”
姜离叹了口气,只得往值房门口去,才走到阶前,便听房内传来肃王气恼之声。
“若是问心无愧,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们一个个都是宗室、世家子弟,本王看你们父亲母亲面上,懒得对你们动粗,可你们倒好,竟敢睁眼说瞎话?!”
姜离心头一凛,九思忙低声道:“如萧姑娘昨夜说的,没人愿据实以告的,肃王便很是不快,您在此稍后,小人先进去与公子通禀一声。”
九思开了条门缝进屋,姜离至廊下站定,很快,李同尘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
“殿下,真不是我们说瞎话,那日虽说我们中了毒,可也并非神智全失,我们所见之幻象凌乱纷杂,现在让我们说,我们都记不清细枝末节了,什么牵出最苦痛最难忘之事,真不是如此,我就真没有啊……”
值房内,肃王李昀与王妃段颜分座北面上首位,段凌站在段颜身后,三人都目光冰冷地望着堂中站着的高晖几人。
裴晏坐在左上首位,随着肃王斥责,他则在细细打量赵一铭几人的神色变化,见九思闪身而入,他微微拧起了眉头。
九思快步靠近,耳语道:“公子,薛姑娘来了,此刻正等在外。”
裴晏忙看向门口,待要起身,又扫了一眼肃王夫妻,略一沉吟,低声吩咐道,“去寻个暖和点的屋子。”
九思会意,又快步出门,低声道:“姑娘,这天儿还有些冷,公子让小人给您安排个暖和点的屋子等着,您听这动静一时片刻收不了场。”
姜离点头应好,可正要走时,肃王似乎更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