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泽到底在哪里呢?华瑶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华瑶带着谢云潇,尾随太后的女官纪长蘅,等到纪长蘅回到自己的房间,华瑶推开她的房门,直接问道:“杜兰泽在哪里?你实话实说,我不会为难你。”
第215章 龙门失守征伐叛 雨夜宫变
纪长蘅见到华瑶,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她淡淡地笑了笑:“仁寿宫是太后娘娘的住处,任何人不得擅闯。”
华瑶拔剑出鞘,剑刃泛着凛冽寒光,她低声道:“杜兰泽在哪里?你再不回答,我就杀了你。”
纪长蘅道:“奴婢真的不知道杜小姐藏在何处……”
华瑶打断了她的话:“你侍奉太后多年,应该也知道不少秘密。”
纪长蘅一声不吭。
华瑶道:“你原本是尚服局的女官,负责记录后宫嫔妃衣裳首饰的收存情况,昭宁二十三年秋天,太后把你调到了仁寿宫,太后究竟有什么用意?你和嫔妃又有什么联系?”
纪长蘅神色不变。
华瑶直勾勾地盯着纪长蘅,像是看穿了纪长蘅的心思。她一句一顿道:“父皇的病情,与你有关吗?”
纪长蘅猛然抬头:“殿下!”
华瑶冷声道:“我说过,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为难你,如果你继续装聋作哑,我不仅要杀了你,我还要把你全家满门抄斩。”
纪长蘅不愧是仁寿宫的女官,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恭恭敬敬道:“殿下稍等,奴婢去请示太后娘娘。”
华瑶道:“你还敢拖延时间?”
华瑶斩出一道剑光,“啪”的一声,大理石砌成的石桌被她劈成两半,官窑出产的白釉瓷瓶落到地上,碎裂的瓷片撞到了金砖地板,响声格外清脆。
华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个侍卫赶过来制止她。
纪长蘅转头看向窗外,看不见一个人影,不必请示太后了,纪长蘅已经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纪长蘅道:“杜小姐住在临芳斋二楼……”
华瑶收剑回鞘,大步流星地离去,纪长蘅追出一步:“殿下,杜小姐还是戴罪之身,仁寿宫也不是没有王法的地方,您不能把杜小姐带出皇城。”
华瑶差点说出一句“关你屁事”,但她毕竟是在仁寿宫里,太后是她的皇祖母,她对皇祖母也有几分敬重,说话不能太过粗俗。
华瑶淡淡道:“闭上你的嘴,少管闲事,杜兰泽是不是戴罪之身,轮不到你来判定。”
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巍峨的宫殿。
大雨倾盆,雨声噼里啪啦地响着,雨水落在屋檐上,落在树枝上,又落在砖石上,冲开一层朦胧的雾气。
凉风浸满寒意,吹到了四面八方,天边的乌云也像是冻结了似的,静止不动了。华瑶不自觉地握紧剑柄,杜兰泽身体柔弱,如此寒冷的冬夜,她如何才能熬过来?
华瑶飞快地走在廊道上,谢云潇跟在她的身后,他们二人的武功境界出神入化,身影如鬼魅一般飘渺,像是融入了雾气之中,来无影去无踪,极少有人能看清他们的行迹。
转瞬之间,华瑶走到了临芳斋的门口。她停下脚步,守在门外的侍卫双手抱拳,弯腰行礼:“参见公主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华瑶道:“开门。”
侍卫迟疑了片刻,华瑶一脚踹开了宫门,侍卫挥动剑鞘,横在华瑶的面前,却被一道凌厉的剑气震开了。
华瑶道:“让开,别挡路。”
众多侍卫拔剑出鞘,他们都是大内高手,说话也是声若洪钟:“殿下,得罪了!”
千钧一发的关头,仁寿宫的总管太监王全顺跑过来了。
王全顺的跟班撑着一把伞,遮挡着王全顺的头顶,王全顺身上的绸缎衣袍已被雨水淋湿,他脸上还是一副恭敬的神色。他弯着腰,端着拂尘,缓声道:“太后娘娘命令奴婢传来口谕,任何人不得阻拦公主殿下……”
华瑶没等王全顺说完,忽然闯入了临芳斋,谢云潇紧随其后,王全顺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跑进去了,只觉得他们凭空消失了,连个人影也没了。
王全顺连忙追进宫门,他冒着雨,顶着风,颤声劝告道:“看在太后娘娘的尊面上,公主殿下,您可不能再胡闹了,您在仁寿宫里乱闯乱跑,太不成体统了……”
什么规矩,什么体统,全被华瑶抛到了九霄云外,别说是仁寿宫了,就算是天宫仙府,她也敢闯。她语气冷淡:“王全顺说了不少废话,如果他胆敢阻拦我,我连他一起杀。”
谢云潇道:“殿下。”
华瑶道:“怎么?”
谢云潇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冷静些,这里毕竟是皇宫。”
华瑶也知道自己今晚不太冷静,自从她见到方谨之后,她的情绪一直是很亢奋的,她热血沸腾,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气。方谨比她更激动,她生平第一次见到方谨愤怒到几乎失控的模样,她怀疑自己把方谨逼到了绝路上。
华瑶深吸一口气,又屏住了呼吸。她的听力极强,能听见十丈以内的细微动静,风声雨声雷声接连不断,她全神贯注地听着,隐约察觉到了杜兰泽的声息。
华瑶道:“杜兰泽就在临芳斋,我把她抱出来,你去通知周谦,把马车准备妥当,我们立刻打道回府。”
谢云潇道:“殿下,万事小心。”
华瑶道:“你也是。”
话音未落,华瑶纵身一跃,跳到了临芳斋二楼的石台上。
华瑶用匕首撬开了窗扇,通过窗户潜入室内,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火,她的心跳加快了,“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
通往临芳斋的这条路上,华瑶横冲直撞,甚至没把太后放在眼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竟然有些胆怯。她害怕杜兰泽性命垂危
,神医也救不了杜兰泽,这是她的错,她来得太迟了。
华瑶吹亮了一支火折子,又点燃了一盏灯笼,灯影半暗不明,她轻声道:“兰泽,我来找你了,我来接你回家……”
她听见一声轻微的呼唤:“殿下。”
华瑶挑开纱帐,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昏黄的灯光投射在床帐上,照出一道单薄瘦削的人影,杜兰泽缓慢地坐起身来,抬头望着华瑶的双眼。
杜兰泽的声音轻飘飘的,微微地颤抖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不是在和华瑶说话,她只是在问她自己:“我快要离开人世了吗?”
华瑶失神一瞬,只觉得杜兰泽的脸色十分苍白,身体也是十分虚弱,华瑶果然还是来迟了,但也不算太迟,今夜把杜兰泽送出皇宫,再让周谦和汤沃雪为她诊治,必定能把她的性命救回来。
华瑶抓住杜兰泽的手腕,轻声道:“你看着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不会离开人世,我会治好你的病,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杜兰泽道:“殿下,不能得罪太后……”
华瑶道:“我快登基了,太后也要给我几分颜面。”
杜兰泽的精神还是有些恍惚:“若不是太后娘娘设法关照,我早已死在皇帝的寝宫里……”
华瑶道:“你放心,我没有得罪太后。”
华瑶曾经给太后写了四十多封密信,每一封信的措辞都是十分恳切,她请求太后保全杜兰泽,太后从未答应,也从未拒绝,而她也察觉到了,她和杜兰泽的性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如果她能战胜东无,杜兰泽也能活下来。如今东无已死,她和杜兰泽都是这一场赌局的赢家。
华瑶环视四周,纱帐和被褥都是干净整洁的,太后并未亏待杜兰泽,华瑶松了一口气:“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先把你抱出去,你还有什么话,等我们回家了,你再慢慢和我说。”
华瑶仔细思考了片刻,又用被褥把杜兰泽裹起来,像是包粽子一样,包得严严实实,就连一丝风也透不过来。
华瑶认真道:“这样你就不会受凉了。”
杜兰泽含糊不清道:“多谢……殿下关照。”
华瑶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就把杜兰泽和她的被褥一同抱起来了。
杜兰泽道:“殿下受累了……”
华瑶道:“真的一点也不累,你就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
华瑶慢慢地走了几步,忽然加快了脚步,她抱着杜兰泽走下楼梯,跨过了临芳斋的门槛。
王全顺在门外等候已久,他把拂尘收进腰封里,双手抱拳,躬身道:“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您这样抱着杜小姐,万一被旁人看见,实在是不成体统,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也会连累您的名声,杜小姐还是戴罪之身,您可是……哎,您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岂能为了一个罪人,做到这个份上?”
华瑶反倒笑了笑,她轻声道:“本宫想做什么事,岂是你能议论的,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够砍?”
王全顺听出她语气中的狠劲,他连忙退到了一旁,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他目送华瑶走出宫门,雨下得更大,风也刮得更大,华瑶的身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雨夜里。
*
戊时一刻,宫灯高挂。
宽阔的宫道上,停着一辆马车,侧门已经敞开了,谢云潇站在门前,抬头望去,细细密密的雨幕之中,走过来几道人影,他们是镇抚司的武功高手,也是仁寿宫的御前侍卫,其中一人,正是镇抚司指挥使刘济万。
刘济万的武功境界极高,在镇抚司排行第一,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
刘济万缓步走近,仔细地打量谢云潇。
影影绰绰的雾气之中,谢云潇的衣袍随风浮动,他没打伞,也没披雨衣,身上却没有沾到一滴雨水,依旧是一尘不染,独立于俗世之外的洁净。他的武功境界已是至高至上,剑气变幻莫测,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刘济万听说,华瑶和东无决战当夜,谢云潇身受重伤,此后一个月闭门不出,刘济万还以为谢云潇死了,没想到谢云潇竟然痊愈了。谢云潇的武学修为,比从前更上一层楼,可算是因祸得福,难道华瑶当真是天命之主?华瑶的运气极好,她身边的人也能沾到福气。
刘济万双手抱拳:“参见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谢云潇道:“免礼。”
刘济万道:“殿下,请您恕我直言,此处是仁寿宫的前庭,您的马车不能停在宫道上……”
谢云潇道:“稍等,我会把马车移走。”
刘济万道:“这辆马车里还有几个人?”
谢云潇道:“太后派你来问,还是你自己要问?”
刘济万道:“殿下言重了,卑职如何担当得起?卑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不要和卑职一般见识。卑职在仁寿宫当差,太后娘娘是卑职的主子,主子有令,卑职不敢不遵从……”
谢云潇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何要拖延时间?”
刘济万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殿下恕罪,您的马车停在宫道上,坏了宫里的规矩,卑职特来禀明殿下,万万不敢有别的心思……”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华瑶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抱着杜兰泽走向马车,脚步轻快又平稳。她也没打伞,没穿雨衣,未曾沾染一丝半点的潮气,像是刚从郊外踏青回来,郊外还是一个艳阳天。
直到此时,刘济万才察觉到了华瑶的武功之高,远超他此前的预料。他把手里的灯笼提得更高了一些,灯火幽暗,风雨飘摇,宫殿的倒影笼罩在马车上,如山一般倾倒下来,他沉声道:“恭送殿下。”
华瑶看了一眼刘济万,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身穿一件红底黑纹的镇抚司官服,脚踩一双水牛皮革制成的官靴。这种官靴看似笨重,实则轻便灵活,还有防滑防水的功用。
华瑶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她登上马车,把杜兰泽交给周谦,又撩开门帘,向外一望,刘济万迟迟没有离开,仍然站在前庭的宫门之外。
华瑶低声道:“驸马,快上车。”
天上又有一道闪电打过去,“轰隆”一声巨响,明亮无比的白光照出了谢云潇的神色,他似乎也有些犹豫,华瑶道:“走吧,没事的。”
谢云潇瞬间步入马车,他和华瑶坐在同一排,杜兰泽和周谦坐在他们的对面。马车飞快地向前行驶,周谦把杜兰泽的右手从被褥里拿出来,按住她的脉搏,又在她的手背上扎了两根极细的银针,她气若游丝:“晚辈还没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周谦道:“杜小姐,你都病成这样了,别说话了。”
杜兰泽道:“我的病情……”
周谦道:“可以治,不难治。”
周谦这一句话刚说出来,便是给华瑶吃了一颗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