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澍桉心满意足,吩咐身后的人:“只有喝醉的人,才会坚持说自己没醉。快来人,扶中郎将下去歇一歇!”
有人应声上前,正是方才将靳昭从东宫引来的那名燕禧居的宫女。
她笑着冲靳昭躬身一礼,伸手轻轻扶住他的胳膊,引他朝鳞德殿外去:“中郎将,请随奴婢来。”
靳昭私心里不愿让她触碰,一路强忍着,跟她自灯火通明、谈笑不断的鳞德殿长廊间穿过,渐渐来到昏暗寂寥、人影稀疏的森森之地。
“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不回东宫去?”他假意不耐烦地咕哝,被她搀着的胳膊顺势抽出来,捂着脑袋,一副头晕目眩,不愿再走的样子。
“方才太子殿下特意嘱咐奴婢,让中郎将先留一留,”那名婢女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带着他在撷芳殿外停下,“劳烦中郎将进去歇一歇,晚些时候,殿下会亲自过来。”
她说着,将屋门推开,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外,躬身请他自己进去。
黑漆漆的屋里,除了朦胧的影子,什么也看不清楚,像个看不见底的黑洞似的。
他刚一迈进去,门就在身后轻轻阖上。
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窄小的卧榻是可以坐的,他故意加重脚步,朝着那张榻走去。
银色的月光自槛窗外透进来,霜似的覆在上头,勾勒出一道高低起伏的曼妙身影。
果然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稍稍弯腰,想看清楚他们要用什么人来给他下套。
就在这时,那原本背对他卧着的女子,竟慢慢转过身来。
银白的月光恰好照出一张美丽动人的熟悉脸庞。
“怎么——”
“是你”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一双纤细的胳膊已轻轻缠了上来,紧接着,那柔软的唇瓣便贴了上来,堵住他的话。
“嘘——别说话。”那一声极轻的话,是含着他的唇瓣说出来的。
温热的气息带着熟悉的幽香,不知是衣物间的皂角香,还是她身上不易察觉的乳香。
靳昭的脑海忽然一片空白。
就这么短短几步,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是某个宫女,也许是某位出身高贵的小娘子,又或者是个有夫之妇,总之,是个武澍桉能想到的,让他身败名裂的人。
独独没想到会是穆云英。
武澍桉怎么会愿意?
这个念头只如烟花一般转瞬即逝,此刻,他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的女人占据。
数日前的那一吻,他始终无法忘怀,每每夜深人静,总要脸热心跳许久,偏偏身边只有一方锦帕聊以慰藉,除了片刻的满足,便是让身体里的空虚越来越大。
如今,再次将人抱在怀里,他哪里还能忍,当即反客为主,强硬地拉下她的胳膊,将她用力钉在榻上,狠狠吻下去。
第29章 下手 原来是在做戏。
到底喝了不少酒, 靳昭感到自己的手脚有些控制不住力道。
明知该轻些,可指间一盈满那细腻无瑕,宛若羊脂玉的肌肤时, 就忍不住五指收紧,想让那片柔软填满指缝间的空隙。
俯身的姿势更是让他抬起一条腿, 以膝盖支在榻边。
他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整个笼罩住, 连月光也一并挡在外。
四下一片漆黑,只有他微蓝的眼眸, 在沉寂的夜色中闪着点点光泽,是两汪深潭的颜色,表面是平静的, 底下潮流涌动, 翻卷得仿佛能把人吃进去。
云英被笼住了, 双臂被钉着动弹不得, 只得努力地挺身,用力含着他的唇瓣不肯松开。
碰撞间,被坚硬的牙齿磕到, 带着痛意和淡淡的鲜血的气息, 反而让两人变得更加躁动。她的胳膊被拉得愈高,唇边的热也开始沿着脖颈下移,试探着烧往早就需要抚慰的别处。
衣襟早已散乱得不成样子,掩在不停起伏的胸口, 亟待解开束缚。
黑暗中,靳昭感到自己喘得厉害,不知何时,握着两截莲藕似的胳膊的手已悄然松开, 滚烫的手心张开,颤抖地落到早已偷偷觊觎许久的地方。
他的脑袋变得更加
迟钝,所有的触感都聚集到手心处,五指半点不受控制,耳边除了她难耐的呼吸,竟还浮现出上回她说过的话。
“奴有些涨……”
这一会怎么没说?是因为来前喂过皇孙一回吗?还是因为她已暂时得到了缓解?
一个个荒唐的念头如疯长的杂草一般,在捣成浆糊的脑袋里胡乱纠缠,赶也赶不走。
混乱之际,他支在榻边的膝盖不由自主地伸直,好让身子伏得更低,脚上未曾脱去的皂靴不知碰到了哪处,地上的木架发出咚咚的声响,仿佛立不稳似的,接着,砰的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在静谧的夜里,在只有呼吸声、衣物摩挲声和唇齿交缠声的屋子里,这样的动静显得格外刺耳。
靳昭散乱的神志一下被拉回来。
“做什么!”他猛地抬头,压低声质问,幽蓝的眼瞪着那张春意朦胧、满含欲望的脸庞,也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云英喘了口气,被激得水光荡漾的眼眨了眨,尽力仰起脸,凑到他的耳边,贴着他的耳廓说话。
“外头有人,中郎将,动静要再大一些。”
原来是在做戏。
他身上还热,心里却凉了半截,一时懊恼愧疚,一时警惕恐慌。耳边被她吐出的幽幽热气撩得直发烫,既然还要继续,还要动静大一些,他干脆轻轻掐住她的脖颈,掐得她不得不仰高,再低头带着力道往下咬。
“啊!别咬!”
女人的叫声短促而高亢,明明带着抗拒,却听得人眼红耳热。
紧接着,又是男人不耐烦地命令:“闭嘴!”
不知是他用手还是用别的什么,堵住了她的呜咽,窸窸窣窣的声响中,不知又碰倒了什么,引出一连串的动静。
不必亲自开门,那名守在外还未离开的宫女也能猜到里头发生了什么。
看来都起效了。
她左右看了看,不再逗留,快速离开。
-
鳞德殿内,武澍桉自靳昭走后,一直有些坐立不安。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做这种事。
先前凭着积累了许久的满腔怨怒,被人稍一挑拨,便答应了。临到头来,也有些犯怵。
刚才,要将公主砸晕时,本不敢下手,但一想到武家近来的遭遇,又咬咬牙狠下心来动了手。
如那日郑皇后身边的彩凤所说,他父亲恐怕已经成了太子的眼中钉,官位能不能保住尚未可知,不如孤注一掷赌一把。
若是真能通过靳昭撼动太子这块大石头,兴许他父亲,乃至武家的仕途还有救,还能重新为吴王和郑家所用,若仍动不了太子,那单除去一个靳昭,也能让他解气许久。
只是,等做完了这一切,按捺隐忍,等待事情发作的过程,才是真正难熬的时候。
照皇后那边事先的吩咐,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所以,除了他,便只有珠镜殿的宫女彩凤,和东宫的一名宫女。为了撇清关系,事发之时,他们三人应当都在鳞德殿。
方才,东宫的那名宫女回来了,看起来并无异样,珠镜殿的彩凤却不见踪影。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不知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然而这么多人在场,他生怕教人发现,也不敢贸然过去寻人,更不敢让其他人代劳。
就在他坐立不安,越想越怕的时候,人群中,有个面生的小宫女悄悄凑到他的身边,趁着替他斟酒的工夫,低声说:“小侯爷,彩凤姐姐请您赶紧去一趟撷芳阁,屋里的香好像出了纰漏。”
说完,不等他反应,放下酒壶,起身便匆匆走了。
殿内外那样多人,她就像一滴水,滴入汪洋大海中,迅速消失不见。
武澍桉被酒意冲得发昏的脑袋登时醒了大半。
他的心中疑窦丛生,总觉得这样隐秘的事,彩凤应该不会让别人来传话,可那小宫女却知晓撷芳阁和屋里的香,令他不得不信。
犹豫片刻,他到底站了起来,假作醉酒,由宫女搀着离席,待出了鳞德殿,便将人挥退,自往撷芳殿的方向快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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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小的卧榻上,云英已经浑身发烫,不住地喘息。
襦裙的衣襟湿了一片,被解开大半,要落不落地挂在身上。
“人已走了,”一直没有反抗的双手开始用力推压在身上的靳昭,“中郎将,该起来了!”
其实她早已被撩拨得恨不能立刻不管不顾,只与他春宵一刻,可是,那股对武澍桉的恨,像一根针一样,不停地刺着她的心口,让她每每想要沉沦的时候,又立刻清醒过来。
机会千载难逢,她一定要在今日一击必中!
心中这样想,发软的双臂便添了力气,越发努力地推。
靳昭被她推得慢慢平静下来。
猛兽一旦出笼,便很难再关回去,他只能暂时用链条勉强拴住。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仍旧伏在她的身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一边拼命控制心跳和呼吸,一边闷声问出来。
这儿是武澍桉给他设的圈套,他不信她会是其中的一环,而她方才的表现,显然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只是,方才箭在弦上,脑袋早懵了,完全无法好好思考。
“我了解武澍桉,”云英仰卧着,全身上下的情潮还未褪去,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他今日举止异常,一定不安好心,所以,刚才将皇孙交给丹佩她们带回后,便偷偷跟了他一路。”
她遂将方才看到的一切清清楚楚说了出来。
“我方才已与公主换了外裳,请她赶紧离开,去寻她最信任的宫女,将彩凤和武澍桉先后引过来。”
靳昭愣了一下,慢慢撑起已暂时冷静下来的身体,借着月光打量身下的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冷静,甚至带点冷漠和兴奋的模样。
从前的她,看起来柔弱又谨慎,举手投足间存着女儿家的小心思,勾得他心痒难耐,而现在,她临时盘算这些阴私之事时,又是那么大胆而清晰。
她甚至没有再如平日一般以奴婢自称,而是站在同他一样的位置,审视、安排今日之事。
靳昭感到内心一阵震撼。
“你……要对付武澍桉?”
他不傻,不用过多解释,只在脑中快速理清几人的关系,便能猜到她要做什么。
“是。”她回答得毫不犹豫,并不怕他知晓自己内心的狠意,毕竟,她一个人没法完成,一会儿还需要他动手才行。
靳昭没有说话。他知道她和武澍桉的恩怨,没有资格要求她忘记过去,以德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