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彻眼底的那点希冀终于汇成一个光点,闪烁起来。
看着他唇角微微弯起,黎又蘅哑然失笑,去牵他的手。
“你给我做了一个礼物?是什么?”
提起这个又有些难以启齿,袁彻迟疑地说:“是我自己篆刻的一个玉印。”
黎又蘅摸到他掌心的薄茧,“你之前在书房里熬夜就是为了做那个?”
袁彻看她一眼,“我知道很无聊,你不会喜欢的,所以扔了。我给你准备别的,你想要什么?”
黎又蘅却说:“你扔在依云水榭的水里了?”
袁彻点头。
黎又蘅想了想,“那里的水刚过膝盖,我们去找回来。”
……
暮色映在水面上,细碎的光掺在水波中闪耀。黎又蘅拎着裙摆,脚踩在水里,细细探寻。
袁彻没想到她会这么重视那玉印,心里一边感到欣慰,一边又后悔昨日亲手把玉印扔了。
这里的水清澈见底,什么都看到清清楚楚,可他二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昨日丢在这里的东西,说不定已经被人捡走了。
水底的石头湿滑得很,黎又蘅踩上去,不妨滑了一下。
袁彻扶住她,劝道:“怕是找不到了,你若是想要,我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就是,不费什么事的。”
“在那儿!”黎又蘅手一指,踩着水过去,弯腰从石缝里捞起了那枚玉印。
落日余晖铺在她的身后,她扬了扬手里玉印,笑容明媚,“看,是我的,总会落到我手里。”
她看起来很欣喜,于是袁彻望着她,也弯了眉眼。
回府的马车上,黎又蘅将玉印擦干净,看了看说:“缺了一个小角,不过是阳刻,应该不太明显。”
车厢里常备着文房用具,袁彻拿出印泥,将宣纸铺好,让她试试。
黎又蘅捏着玉印蘸取了印泥,目光却落到袁彻白净的手腕上。她突然出手,拽过他的手腕在上面盖了一个章。
看着那“常樂”二字,她满意地笑了。
袁彻叹气:“这个很难洗掉的。”
“那就不洗了。”黎又蘅牵过他的手,“你被我盖过章,就不用患得患失了。”
袁彻立刻被哄好,五指钻入她的指缝,紧紧扣住。
……
先前因圣上过问袁瑛的婚嫁情况,袁褚担心袁瑛会被圣上指给梁王,便和徐应真商议要尽早将袁瑛的婚事定下来。
徐应真最近就在忙活此事,找了不少人打听,就想赶紧择一个像样的女婿。听说永昌侯家的次子尚未婚配,生得相貌堂堂,德行也很好,韩夫人和那侯府夫人有交情,徐应真便托了韩夫人去探探口风。
今日韩夫人上门来了,想是有消息,徐应真便赶紧将人请到厅上。
谁知韩夫人撇了茶盏,哭笑不得:“徐姐姐,你这让我说什么好啊,我是恭喜你,还是埋怨你呢!”
徐应真一头雾水:“这是何意?之前让你打听的事,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能有什么结果?你们家瑛瑶和梁王的事,你也不提前同我说一声,倒是让我去侯府白跑一趟。”
徐应真闻言更疑惑了,“我们家瑛瑶和梁王有什么事?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呢!”
韩夫人也奇怪,“你还不知?你们家瑛瑶入了梁王的眼,梁王有求娶之意呢。”
徐应真面色一惊,“你从哪里听来的?”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啊。”
徐应真手心发凉。他们正急着给瑛瑶定亲,宫里竟直接放出来信儿了,这是要赶鸭子上架不成?
韩夫人是个人精,很快看出其中深意,笑道:“消息只要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不管是真是假,那都是有意透出来让外边的人知道的。赐婚圣旨,怕是很快就要下来了,你们家瑛瑶不日就要成为梁王妃了,这可是荣耀满门的大好事,徐姐姐,我就先恭喜你了。”
徐应真连忙摆手,皱眉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可不要胡说。”她又道:“且不论真假,到底是还没定下来,我家瑛瑶可还待字闺中呢。永昌侯府那边,你再帮我问问。”
韩夫人果断拒绝:“我可不敢给你家保这媒啊,都知道梁王相中了你家闺女,谁还敢惦记,那不是上赶着得罪人嘛!”
谁说不是呢,徐应真一下子没了主意,急火攻心,险些晕过去。她送走韩夫人后,便着急地在厅前踱步,等袁褚回来赶紧商议该如何是好。
袁褚刚开始兼任右仆射一职,事务繁忙,他一心忙公务,消息来得不如女眷们快,回家后听徐应真说了,才得知宫里已经传出消息了。
他面色紧绷地在椅子里坐下,久久不语。
徐应真问:“你说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梁王自己意思?”
“消息都传出来了,圣上肯定是默许的。”袁褚说,“梁王想往上走,少不了人辅助,他的外家顾氏近年来靠着军功复起了,如今他就差一门得力的姻亲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排除掉和太后一党亲近的门户,左挑右选,难免会选到咱们家头上了。”
徐应真担忧不已,“难不成真要袁瑛嫁?”
趴在她怀里的袁瑛哭个不停。她前些日子听父亲说什么梁王,还没感觉,谁知现在竟然真的要逼她嫁人了,这才怕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他都没见过我,为何要娶我?娘,我害tຊ怕。”
袁褚不是没有搏一把的心,毕竟若梁王真的坐上那个位子,他们家也水涨船高了。可看女儿这幅样子,就知道她应付不来,只好叹口气说:“好了,爹会想办法的。”
第37章
转眼已入晚秋,天气愈发冷峭,清早掀被子的时候,一股冷风灌入,黎又蘅冷得缩了缩身子。
袁彻又给她掖好被子,“娘子再睡会儿吧。”
黎又蘅在被窝里猫了一会儿,又坐起来,“今日要去平阳郡主府赴宴,我得早些预备起来。”她说着掩面打个哈欠,起身下床。
袁彻从衣架上取下熨烫好的公服,展开穿上,“母亲头疼歇在家中,不能赴宴,你带着瑛瑶去,让她散散心也是好的。”
“瑛瑶怕得要死,好些天都不出门了,说怕走在大街上被那梁王给强掳了去。”黎又蘅笑着摇摇头,放下手中眉笔,过来给袁彻整理衣裳,“回头若圣上真要赐婚,该怎么办呢?”
袁彻无奈道:“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君,我们是臣,不遂人家心意,终究都是我们的错。不过依我看,就算得罪人,这婚也是不成的好,瑛瑶那粗枝大叶的性子,嫁到皇室,恐怕会害了她,也害了家里。”
黎又蘅不置可否,“梁王想要的无非是姻亲带给他的助力,那瑛瑶也不是他唯一的选择,或许他得知咱们不愿意,不会强求。那日在朱宅园子见到他,似乎是一个挺温和的人。”
袁彻回忆着梁王的面貌,心想生在皇家,若真是性子温和纯善的人,大概不会活到现在。
“走一步看一步吧。”
“啊!”黎又蘅站在他身后,为他理衣领,忽然低呼一声。
他问:“怎么了?”
黎又蘅微凉的指尖点在他的后颈,“昨晚没留意,在这里留下痕迹了。”
他一惊,忙去照镜子,可后颈的位置他看不到。
黎又蘅抿着嘴角缓缓移开眼睛,一副有些心虚但下次还敢的样子。
袁彻幽怨道:“你是故意的。”
“才没有。”
袁彻没时间和她争辩,“我马上就要出门了,这被人瞧见太不像话了,快帮我想想办法。”
黎又蘅也不敢耽误他的正事,笑着拉他在梳妆台前坐下,“我用妆粉给你盖一盖吧。”
袁彻一脸闷闷不乐地坐着,等黎又蘅完事后,他还有些担心地摸摸脖子,“确定盖住了?不会被人看出来吧?”
黎又蘅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点头道:“嗯,袁给事又恢复了端正矜重的模样,绝对不会被人看出来你昨晚……”
“我走了。”袁彻听不下去,腾地起身出门。
黎又蘅笑笑,坐下来梳妆,收拾收拾晚会儿也该出门去了。
今日正是九月九,平阳郡主办了一场重阳宴,邀请宾客去赏菊品酒。
马车上,袁瑛捧着脸伤春悲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一听说家里在给我相看人家,他就放出消息说要娶我,让我不能嫁别人,手段如此卑劣,我看他和唐惟一没有什么区别。”
黎又蘅皱眉看她:“别瞎说。”
袁瑛一脸悲愤:“本来就是,他也只是看中我父兄的能给他带来的助益,那他为何不能娶别人,非要来祸害我呢?”
黎又蘅只能安慰她说:“好了,在我面前发发牢骚就算了,到外面这些话可不能胡乱言语。父亲和你哥哥都说了,只要你自己不愿意,不会逼你的。”
话说得容易,可袁瑛也知道,若是梁王硬上弓,他们家不肯,拂了人家的面子,日后在他手里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自己的婚事竟然会让家里如此作难,袁瑛心中愁绪万千,忍不住哀叫一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片刻后,郡主府到了。
黎又蘅在车厢内安抚袁瑛一阵,带着她下车。二人被小厮领着进了门,在前厅见过了平阳郡主。郡主是个和蔼的妇人,笑眯眯地和她们说话。
“怎么你母亲没有来?”
黎又蘅说:“母亲前两日受了凉,如今正犯头疼,实在是出不得门,让我给郡主道句不是。”
平阳郡主说无妨,“最近天气冷了不少,是要注意保暖,小心身子。”说话间,她的眼神时不时地往一旁的袁瑛身上瞟。
黎又蘅似有所感,不动声色地说:“郡主今日这重阳宴办得这么好,回去同母亲一说,她肯定倍感遗憾。”
平阳郡主笑道:“那你们前来赴宴的可不要辜负,园子里的秋菊美不胜收,你们姑嫂快去赏花吧,我先去招呼其他人。”
黎又蘅笑着说好,往园子里去。袁瑛跟在她身后嘀咕道:“我怎么感觉方才平阳郡主一直在打量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黎又蘅也注意到了,思忖过后说:“平阳郡主算是梁王的姑姑,兴许是在替梁王相看。”
袁瑛眉头皱起来,更没心思赏什么花了,跟着黎又蘅逛了一会儿,瞧见了自己相熟的小姐妹,便说:“嫂嫂,我去找静娴玩。”
黎又蘅知道她们关系好,好友间说说话,袁瑛也就不那么烦闷了,于是对她道:“那你去吧,不要乱跑。”
袁瑛应了,小跑着过去,挽了崔静娴的手,闲聊起来。
谁知崔静娴第一句就是:“瑛瑶,你和梁王什么时候成婚啊?”
袁瑛当即垮了脸,“什么成婚,我和梁王没有关系!”
崔静娴只当她是在害羞,“怎么没关系?大家都知道,你被梁王看中了。这莫大的荣光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好多人都羡慕你呢。平日见你不声不响的,这下可是一鸣惊人,走了大运了。等你当上了梁王妃,可别忘了我啊。”
几句话说得袁瑛心烦不已,她本来就不愿意,可在别人眼里,她能被梁王看上,就是荣耀,是她捡了大便宜。真是膈应,谁要高攀梁王了?他就是到了她面前,她也不稀罕多看一眼!
袁瑛想不吐不快,可又想起黎又蘅交代她的话,生生忍住了。
二人四处逛着,前头高大的茱萸树吐着淡黄色的小花,年轻姑娘们将茱萸花摘下来插在发上,崔静娴指了指,“她们在插茱萸,我们也去吧。”
袁瑛情绪不高,说:“你去吧,我上那边坐一会儿。”
和崔静娴分别后,袁瑛百无聊赖地在园子里走着,各色各样的菊花都赏了个遍,却看什么都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