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郡主能进。”
有禁军侧头与方统领说话:“若真是他们,趁机将证据全销毁了……”
枫黎盯着他,不加掩饰地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如果真有证据,我不进去他们就不会销毁,只有我进去了,才能销毁是吗?”
那人立即不说话了。
低头下去,不敢多看她一眼。
方统领见此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冲身后的人摆摆手。
他说道:“郡主,希望你别辜负皇上的信任。”
枫黎走进王府,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发出一声震颤。
儿时就离开了这儿,回京后也几乎没怎么住过,一切都那么陌生。
仿佛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府中下人都是从北地王府一并过来的,知道她在北地的权力,见了她纷纷行礼。
她问什么,便有人乖乖答什么,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将她引到了父王房前。
管家低声道:“今日王爷身子的确不适,林公子正在里面陪王爷。”
“你下去吧。”
枫黎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不高的说话声。
她听力好,隐约能听得清。
“父王,您那么偏袒枫黎,让她成了王府唯一的孩子,有郡主之名,让她带兵领将,在北地那叫一个风光,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您的孩子,也只知道她,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这次好不容易皇上怀疑她、扣她在宫中,我有机会出征证明自己,证明我根本不比她差,她不愿意让我掩盖她的锋芒也就算了,为什么您也对我各种阻拦?!”
“呵,如今,我为自己筹谋到了出征的机会了,马上就会替您带着枫黎因不甘留在京中而通敌叛国的证据去面见皇上,皇上无将可用,定会允许我为王府戴罪立功,等我回到北地与您的旧部汇合,为自己正了名、改回姓氏,说不准,还能跳过世子的名头,换个别的当当呢。”
早就预想过好几种可能,眼前的这种,也在预料之内。
枫黎静静地听着里面的人发出动静,一步一步、迈着似乎踌躇满志的步子,来到门前。
一门之隔的人双手按在上面,往两侧拉开了门。
她看着眼前的格挡向两旁消失,缓缓抬眼的同时,看到对方由得意转为震惊的脸。
不等林清远说话,她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直接将人踹出了几米!
房间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声哀嚎。
林清远疼得额头顿时冒了汗,在地上痛苦地直扭。
“啊——!枫黎你……”
枫黎一步步走进房间,院中有几个老奴听见了惨叫,却谁也不敢上前。
她缓声道:“你不会真以为,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北地将士会对你一呼百应吧?”
还想顶着王府世子的名号自立为王,反叛了大燕不成?
他怎么敢想啊。
林清远撑着身后的椅子起身,一脸震惊。
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但开口时还是免不了一种气急败坏之感。
“你怎么能出宫到这儿来?!皇上不应该将你软禁在宫中吗?还有那些府兵,那些下人,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
“看来,你是没算到我能及时出宫啊。”
枫黎笑了笑,一双杏眼中却带着要杀人般的怒与恨。
若她再晚一刻钟,或许真出不来了。
她盯着这个比她小了五岁的青年。
如今已经十九了,怎么就愚蠢得像是个三岁孩童?
最初见到林清远时,她十六岁。
那年,父王受伤,她刚刚以女子身份接手将军之职,忙不完的内忧外患,常年睡在军营不回王府,时隔许久回府后,就见到了被父王收为徒弟的小男孩。
一开始她对徒弟身份从未有过怀疑,只觉得父亲伤退,能在王府找点事做、有人陪着还不错。
但久而久之,总觉得父王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不太对劲。
府中的一些下人的态度更是显出了父王的偏爱。
有一次,她时隔两个月回府,竟然有不长眼的下人将她排在林清远之后,怠慢了她。
从下人身上能看出——
他们觉得,日后林清远能代替她的位置。
她当即当着所有人的面,发卖了那几个人。
看得出这些人对林清远非常好,他小小年纪就表现出强烈的不爽,与父王哭闹。
但父王还是默许了她的决定。
因为父王知道,王府的荣誉都是她撑起来的。
而那些不知道主子是谁的下人,留着能有什么用?
起初那几年,尤其是林清远也进了军营后,没少与她明争暗斗,为自己立微风。
但他没有真才实学,更不是她对手,久而久之,也就老实了。
这些年,他的确没再闹事,还算听话。
她还以为是父亲真的把林清远管好了……
枫黎看向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父亲。
生病?怕是中毒了吧。
她开口,怎么也掩不去嘲弄:“父王,你那么宠他,却遭此罪……我该说什么好呢?”
“宠我?呵,宠我却只让我当什么徒弟,连我该有的身份都不给我,算什么宠我!”林清远忍不住抬高音量,吼了出来,“身份是你的,荣誉是你的,威风的也是你!不就是我娘不是什么高门小姐,只是乡野之间一个普通村妇么,他凭什么就这么对我!”
“你是装不懂,还是真蠢啊?”
枫黎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父王若只把你当成徒弟,怎会让你吃穿住行都有那么好的待遇?怎么会任凭你在府中对下人呼来喝去?你想要什么,父皇什么时候没满足过?除了没有世子名号,你还差在哪儿了?皇上想要削去王位,若真有儿子,你以为现在我们还能太太平平地站在这儿么?”
她有想过是不是父王出卖的情报,但她始终觉得不太可能。
一个在王妃与未出生的儿子一起难产殒命后,便疑神疑鬼怕是皇上故意为之的人,最多也就是敢偷偷生个儿子改名换姓地带在身边了,哪儿敢做那种谋逆之事。
“自从知道三皇子有开拓女官女学之意,父王就开始为你谋划了,他知道三皇子必定需要我这样的人,便想安排嫁与三皇子为正妃,日后成为皇后,生下皇子便是太子,等我的孩子成了皇上,什么王府荣誉什么王爷身份,还不都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儿,枫黎背在身后的手指终是握紧了:“什么苦都是我受的,你只需要轻轻松松地享福就可以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无声地垂眼眼眸,掩去那一点儿疲倦。
“他从未想过害我,也希望我一生荣华富贵,但他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他只希望我能为你铺路,为王府的未来铺路。”
“谁要等那么久啊?你开开心心当着你的郡主,当着你的将军,在北地万人崇敬,什么荣耀都是你的,就是回了京城,谁见了你不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郡主?就连皇子们见了你都得好声说话,可我呢?谁都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
“……”
枫黎觉得林清远根本无法交流。
她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可笑,因为占尽了便宜,所以一丁点儿亏都不愿意吃。”
早知今日,她就应该早在皇上面前主动揭穿林清远身份。
纵使被人背地里唾弃又怎样?
就算父亲难过又怎样,现在还不是一样难过?
皇上拘着她,怕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怀疑林清远身份,却找不到证据。
也是,你大大方方生个儿子,倒是光明正大。
但背地里偷偷地改名换姓,谁知道你背后谋划什么?
“怪我过去念着父亲,不想让他最大的念想没了。”
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十六年太久,她总是能记得在林清远到王府前,父王对她全心全意的好。
“我没想到,可能父王也没想到吧,你竟然做出那种丧尽天良之事。”
“丧尽天良?”林清远嗤笑一声,表情嘲讽而略带疯狂,“我为自己争取怎么了?只允许你为自己争取么?你不是从来都没打算听父亲的话,乖乖嫁给三皇子么?我就是要为自己挣来大将军的名号,就是要恢复自己世子的身份,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枫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色俱厉,“你害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么?!”
林清远的眉眼抽动一下,往后缩了缩。
“那……那又怎样!”他鼓起劲儿吼了回去,“那些贱民,怎么能跟我比!我是世子!世子!我也是父王的孩子,也继承了父亲的血脉,你能打胜仗,我怎么就不行?我能比你做得更好!”
枫黎一拳锤在他脸上,力道大到手背直接染了血。
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是废话。
她摇摇头冷笑一声:“林清远,你知道么?”
她抬头,在林清远不解的目光中扯动唇角,一字一顿地开口。
“父王,贵在自知。”
林清远鼻子嘴巴全是血:“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听说过吧,父王起初到北地那些年,仗打的并不顺利,有胜有负打得很是辛苦,后来却突然发力,在北地的威信越来越高……你不会以为一个人的实力真能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吧?”
林清远一愣。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枫黎弯腰,垂眸看他:“父王开始战无不胜的那年,我,第一次随父王去了战场。”
“不、不可能!给我机会单独带兵,我肯定不会输给你!”
林清远一拳挥过去,用了十成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