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翊也不记得是在何处看到过一幕,是那男子将女子耳珠含在口中的画面。
他心中起了好奇,便探手来触。
起初宋知蕙只是蹙了下眉,后来他用了些力,她终是醒来,看了他一眼后又乖顺合眼。
晏翊松开她耳珠起身离去。
宋知蕙松了口气,但不免又觉得奇怪,晏翊昨日恼怒成那般模样,竟当真只射她一箭,便将她放过?
宋知蕙总觉得何处不对劲,那股隐隐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夜里晏翊又来了一次,还是用手来触她各处,有些事也不用去学,像是天生就会一般,触及最多的地方,无非就是那几处,他还是未与他行床笫之事,他嫌她脏,嫌她卑贱。
翌日黎明,天还未亮,婢女便来房中唤她,简单洗漱过后,便穿衣上了马车。
马车比之前出兖州的那辆要宽敞许多,里面有一张软榻,约四五尺宽。
晏翊还未到,宋知蕙还是沉困,就靠在软榻上合眼休息,片刻后,车外传来谈话声,听到是晏翊来了,她赶忙坐起身来。
“回王爷,属下已差人去送了信,最多一日便可送至府中。”是那侍从在说话,晏翊“嗯”了一声,提步走进马车。
宋知蕙半站起身,朝他行礼。
晏翊扬了扬下巴,坐在那软榻上,宋知蕙则在一旁较远之处坐下。
由于晚了两日,那侍从将马车赶得飞快,摇晃中宋知蕙又觉伤口在疼,她蹙眉咬着唇不敢出声。
半晌后,晏翊缓缓睁眼,看她谨小慎微的模样,便不由冷笑。
宋知蕙听到那声轻嗤,忙睁眼朝晏翊看去,两人眸光相撞,宋知蕙率先移开视线。
“可知孤送了何信回去?”晏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宋知蕙低头道:“王爷的事,妾不敢妄加猜测。”
晏翊又是一声冷笑,“你此番做得的确不错,步步为营,紧密细致,却忘了善后。”
宋知蕙搁在腿上的双手倏然握紧。
看到她反应,晏翊面色骤然沉下,阴冷的眼神看向她肩头,一开口便是沉沉威压,“这次有那三人代你去死,若再有下次,孤会对准头颅。”
第三十五章 又没出息了
宋知蕙坐如磐石, 饶是马车颠簸再甚,那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也未见她挪动半分。
车内再无声响, 耳边只有那马蹄狂奔与车轮转动的咯吱声。
软榻上晏翊也未曾说话,只冷冷地望着她, 等她如从前那般跪地哭求, 却没想等了许久, 宋知蕙依旧没有开口, 只那眼泪大颗大颗朝着手背砸去。
吧嗒吧嗒地,让人心中生厌。
晏翊不愉,脸色更加阴郁。
怎就哭成这般模样,还不肯开口为那三人求情。
晏翊似有几分不耐,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 宋知蕙却是眼泪还在一颗又一颗地落着。
须臾,一声冷笑打破沉默。
“那三人将因你而死, 你还能如此坦然自若。”晏翊笑道, “看来是孤低估你了。”
又是一颗泪水砸在手背,宋知蕙一动不动,只低哑着声道:“妾若开口相求,王爷可会改口?”
“不会。”晏翊没有一丝犹豫。
宋知蕙一副早就知道如此的模样, 缓缓点了点头, 又不再出声,继续垂眸落泪。
晏翊莫名觉得烦闷,许是这车里太憋, 他抬手推开车窗,呼啸的晨风钻进车内,宋知蕙打了个冷颤。
晏翊下意识抬了手要去合窗, 可心里莫名又生出一股恼意,索性干脆将那窗户推得更大。
脸上沾满泪水,再被风猛地一吹,宋知蕙顿觉脸颊生疼,她别过脸去,用帕子开始擦泪。
见她终是有了动作,晏翊又是一声冷嗤,这女人心思诡诈,怕不是要以进为退,故意不声不响想让他开口。
既是如此,那他便开口,看看她这番到底是有何打算,他不信她当真不在乎那三人性命。
晏翊冷道:“洪瑞死那晚,孤要将那三人处死,你可是哭着跪在孤身前,万般哀求。”
这番话里藏着暗示,既然那时晏翊可以松口饶过那三人,今日兴许也可以。
宋知蕙果然抬眼朝他看来,犹豫了片刻,开始朝他身前慢慢挪动,待坐到他腿边,随着马车晃动二人几乎就要碰触在一起时,宋知蕙才停下。
晏翊没有出声,抬手合了窗子,拿那幽冷眸子低睨着她。
宋知蕙那握紧的拳头缓缓张开,又慢慢抬起,却是悬在半空迟迟不敢碰触。
就在这时,晏翊忽然抬手,一把将这白皙的手攥在掌中。
还是那般柔软又冰凉的触感,因那眼泪的缘故,手背上带着几分温湿。
单只是这握手,那晚她只着单衣被绑在床榻上的模样,便瞬间涌现在脑中,那东西又开始没出息了。
似是觉察出晏翊沉了呼吸,宋知蕙语气低低地试探出声,“若妾让王爷舒意,这次可否将她们……”
果然,晏翊心中冷笑,就知道她不是真的作罢,还是存了侥幸,他沉声将她话音打断,“你是孤的妾,让孤舒服难道不是应当的?”
觉察到掌中的手朝后微缩,晏翊便握得更紧,一把将手拽到身前,按在那衣衫上。
感觉到衣衫后在隐隐跳动,宋知蕙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不用晏翊再开口,她也能让他满意。
比起墨发或是丝帕,又或是那笔尾,此刻的相触虽隔着两层衣衫,却是让晏翊最为意动的一次,他一手还在她手上,另一手撑在身侧,距那匕首不过半寸。
他大意过一次,便不可能再大意第二次。
片刻之后,晏翊终是放开了她的手,宋知蕙轻转着发酸的手腕,慢慢起身跪下,一面小心翼翼用帕子清理,一面再次低低出声请求,“妾知王爷英明,定是心中清楚,那三人虽与妾同在一处院子,却与妾毫无关系,她们是王府中人,王爷才是她们的主,妾一个卑贱之人做了错事,怎能叫王爷的人受到牵连。”
晏翊将窗子露出一道缝隙,散着车内气味,随后居高临下地低睨着她,那逐渐平缓的心绪似又有了几分凌乱,他将视线从她手中移开,落在她那双眼睛上。
“口才不错。”晏翊夸了她后,又点头道,“你所言极是。”
宋知蕙微蹙的眉心明显平缓下来,又快速朝上看去,见晏翊在看她,便又立即垂眼。
马车内再度静下,直到全部整理完,宋知蕙起身落座,暗舒一口气后,那身旁低沉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正如你所说,孤是那三人的主,孤要如何,便该如何。”
宋知蕙倏然抬眼朝身侧看去,对上晏翊那带着几分嘲意的冷眸,她似有几分惊愣,然片刻后,她又垂了眉眼。
她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从晏翊主动开口那时起,便是他在玩弄她,给了希望,再将希望摔个粉碎,一丝冷然从她心头划过。
晏翊知她定是恨极了他,可那又如何,雄鹰猎杀猎物时,可不在乎那猎物如何想。
他只需让她知道,莫要再激怒他,也莫要以为他如那群酒囊饭袋一般,随意卖弄几下就能左右得了他。
马车还在飞速朝着洛阳的方向狂奔,到了夜里也未停下,只是中间换马匹时,休息了一个来时辰,便又继续赶路。
夜里,晏翊坐在软榻旁,唤宋知蕙来榻上躺下,晏翊嫌她坐在那里摇摇晃晃,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看着便碍眼。
且还又用那半嘲讽的语气与她说,说他还未用厌了她,哪里舍得她死。
宋知蕙也不推拒,躺着的确比坐着舒服,既是他这般要求,那她心安理得睡在榻上。
只是刚躺下,那灼热的手掌又朝她而来。
到了后半夜,晏翊靠在软榻旁不知是醒是睡,只知他已经闭了许久的眼,心口起伏也是又沉又缓。
宋知蕙睁开了眼,车内昏暗无灯,车外皎洁的月色穿过薄窗朝在车中,宋知蕙的目光落在他腰侧时不时闪着银光的匕首上,盯看了许久。
最后,她还是收回目光,望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出神,不知不觉中,她微肿的眼尾再次湿润。
这镯子原是顾若香的,在洪瑞死了的第二日,她醒来后去了她房中。
宋知蕙与她说,洪瑞死后,晏翊盛怒下要刘福来降雪轩要将她们三人处之,宋知蕙哀求一番才叫他松了口。
“此番王爷定会认为可用你们来要挟于我,他性格多变难测,往后又会时常将我唤至身前,我忧心万一哪日又触了他逆鳞,到时连累你们。”
宋知蕙当时与顾若香提议。
“我想着过两日寻个由头,咱们二人争吵一番,最好是能让赵嬷嬷将你安排到别处去,往后咱们也尽可能不要往来。”
顾若香听了却是淡然一笑,“你可是想要逃跑?”
宋知蕙没料到顾若香当时就能猜出,不免有些愣住。
顾若香朝她继续道:“不论胆识与智谋,姐姐是我见过的人里,最让我敬佩的一个,我知你与旁人不同,你不在意王爷的恩宠,虽我不知你们当中发生了什么,但明显王爷是在意你的,有谁能杀了洪瑞还能安然无恙?”
顾若香年少就在外谋生,也并非只是一个花瓶,她看得出来的。
宋知蕙这般聪慧又得晏翊在意,能触他逆鳞的事,定是只有逃脱。
当时被顾若香猜出,宋知蕙索性也不瞒她了,“我若出逃,他盛怒之下,许会拿你三人出气,所以我想趁还未寻到机会前,先与妹妹疏远,再替云舒赎身。”
顾若香又是淡笑着望她道:“你想逃,我可以帮你,就如你帮我杀了那洪瑞一样,只要我能出上力,会竭尽一切来助你,至于我与安宁,你不必在意……”
顾若香说至此,顿了一下,似在做着某种决定,待片刻后,她轻道:“原我不想与任何人说,但我又怕突然这般,会吓到你……姐姐。”
她抬眼看向宋知蕙,异常平静的眸光,好似没有半分光亮,“我想解脱了。”
宋知蕙心中一凛,正欲劝说,却见顾若香朝她弯唇摇头,“我心意已决,不必言劝。”
她此生自记事以来,便无人疼惜,早已活似行尸走肉,她以为在降雪轩中,能有这三人与她作伴,便已是万分感恩上苍,却没曾想经了洪瑞这一遭,磨掉了她最后的那丝希冀。
“姐姐曾与我说过,活着就是希望,我那时便想说,我怎么觉得人在世上这一遭,怎就这般辛苦呢?”
“从前我虽这样想,但也不敢这样做,到底还是存了一丝希望的,可如今的我……”
顾若香望着屋中那盖着严实的恭桶,还有院里晾晒的那些比从前多了数倍的衣裙。
“从前我还曾幻想过,若我不再做姬妾,攒些钱也能给自己某个生路,可如今我的生路没了,我甚至连个人都算不得……”
“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不想苟延残喘,连自己遗秽都不知……”
“我一想到往后那漫长的一生,我日日都浸在那秽物中,我便恨不能现在便死了去……”
这番话顾若香说得时候依旧平静,待说完,她又朝宋知蕙柔柔地弯了眉眼,最后道:“不必劝我,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他们兴许……也无错吧,是这世道错了。”
是,是这世道错了。
宋知蕙轻抚着那镯子,在最后离开那晚,她又敲开了她的房门,她笑着和她说,安心走吧,她此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定能上天的,到时候九霄云上,她庇护着她。
顾若香会在她离开后自戕,安宁和云舒也会拿着她们的钱为自己赎身。
他说她忘了善后,却不知她既是在乎了她们,又怎会独身一人逃离,留了把柄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