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晏翊进殿,赶忙就对茉阳公主道:“你求哀家也没用,不信你问问你王叔,只要他点头,何用哀家开口?”
茉阳公主已是缠了多日,眼看太后还是不允,她顿时气冲头顶,起身就在殿上跺脚,“王叔根本不沾女色,他哪里懂男婚女嫁之事!”
话音一出,殿内倏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茉阳再是骄纵,此刻也意识到失言,她略缩着脖子朝身后的晏翊看去。
晏翊步伐沉缓走上前来,面色虽看不出喜怒,但那浓浓的压迫感却是看得茉阳心头一颤,赶忙退开。
“母后。”晏翊行礼。
太后抬手唤他起身,随后干咳两声,朝茉阳摆手,“你先行退下。”
茉阳欲言又止,是那嬷嬷在身后用力拉了她一下,她这才不甘心地咬唇离去,在转身朝殿外走去时,她又偷偷朝晏翊看了一眼,当撞上那沉冷眸光时,她心中又是一凛,脚下不由加快步伐,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茉阳前脚离开,太后后脚便挥退殿内旁人,只剩晏翊在侧。
她含笑问他,“说到这婚嫁一事,哀家听闻你近日来与一女子相近,那女子是哪户人家的?”
晏翊冷道:“寻常姬妾。”
太后原只是听说,如今得了晏翊回答,便知的确为真,想到儿子二十有七,眼看三十还未成家,便笑着道:“姬妾就姬妾了,若喜欢,就先给个名分。”
一样的话与晏庄说过一遍,如今到了太后这里,又要他再说一次,“做孤的王妃,她不配。”
与晏庄的反应不同,太后愣了一下,连连摇头,“哎呀,你不是说她是个姬妾吗?一个姬妾做什么王妃,哀家的意思是,许个什么庶嫔之类的,实在不行,就封个侧妃,你是怎么想到给她做王妃的?”
晏翊脸色微凝,喝茶不语。
“你怎地不回话,今日是哀家寿辰日,你可莫要气哀家。”太后一直以来将儿子太过沉冷的原因,归结在身旁没有个知冷热的女子,如今好不容易知道他身旁有人,自然心急如焚。
面对太后催促,晏翊依旧不冷不但,“那今日便不提,改日再议。”
太后到底还是拗不过他,最后只是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再开口。
晏翊回府时天色已沉,他先去了书房,宋知蕙今日已经练完,此刻回了自己房中。
晏翊在看她今日所练的那些字,不过短短几日,已经临摹的有了七八分像。
那小嘴虽会哄人,但也是有实话的,比如她这才智,这能耐,的确未有半句虚言。
晏翊满意颔首,又叫侍从进屋询问事宜。
那侍从低道:“回王爷,这两日府外依旧清静,但从王府通往洛阳城各处城门之路,皆有探子蹲守。”
晏翊冷眉微蹙,“何人的?”
侍从道:“皆是赵凌的人……”
赵凌在得知宋知蕙就在靖安王府后,便撤了所有寻她消息的探子,却将那些探子召回城中,就安在他靖安王府所经之处。
原以为那赵凌是个聪明的,那日将他叫来便是杀鸡儆猴,却未料到他竟这般愚笨,又或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莫不是觉得有皇上护着,他根本不敢拿他如何。
晏翊那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冷凝,听到最后,又忽地冷冷笑了起来。
挥退侍从后,他在书房内静坐了片刻后,唤人去将宋知蕙叫来。
宋知蕙原以为晏翊今晚回来的晚,大概是不必她上前伺候,此刻已经上了床榻,听到要见她,便赶忙穿衣起身,将那发髻随意一挽,便赶忙来了书房。
一进门,便觉房中有股寒意。
晏翊坐在那书案后,手中是她白日仿的字迹。
宋知蕙低眉顺眼走上前,行礼道:“王爷金安。”
晏翊未曾抬眼,还在望那字迹,“你仿得不错,还需多久可彻底分辨不出?”
宋知蕙略一沉吟,回道:“需再过半月。”
晏翊冷道:“太久。”
宋知蕙深吸一口气道:“那……再十日。”
晏翊掀起眼皮,那幽冷的眼神让宋知蕙再度改口,“至少也要七日,不然……”
“五日。”晏翊直接将她打断。
宋知蕙想要争辩,但对上那冷眸,心头莫名一紧,顿了片刻后,她低低应道:“那便五日,但这五日妾无暇顾及其他,日夜皆需练习。”
晏翊听出她言下之意,什么也没说,只冷冷“嗯”了一声,以示应允。
往后一连五日,他当真未在寻她,她白日黑夜几乎都在练字,直到第五日,晏翊才在她面前现身,望着她那随意一写,便无法辨出真伪的字迹,晏翊冷冷弯唇。
他拿出早就备好的笔墨,他念一句,宋知蕙书写一句,待那信件写好,便唤来暗卫将信取走。
“想要何赏赐?”晏翊缓缓起身,用手轻抚着她冰凉的墨发,这触感五日未碰,如今碰来心中那丝舒意还是会令人想念。
宋知蕙乖顺道:“为王爷尽责乃妾之本分。”
晏翊虽是有几分不舍,但还是松开了那发丝,弯唇问道:“可曾逛过洛阳?”
宋知蕙顿觉古怪,但还是如实道:“未曾。”
“那想去何处?”晏翊似是随口一问。
他越是如此,宋知蕙越觉不安,她还是没有给出答案,只摇头道:“妾在府中便好,不必……”
“老君山如何?”晏翊不等她说完,直接将她打断,“孤看你之前看那《太平经》,想来对那老君山应当也感兴趣。”
老君山在洛阳城外,许多文人墨客来洛阳必会去此处游览。
对于从前的宋知蕙而言,那里的确值得一去,但眼下她却不敢应声。
晏翊不重不轻捏起她下巴,望着她那乖顺无比的眉眼道:“怎么,孤想陪你,你不愿?那你想让何人陪你?”
话说至此,宋知蕙若再去推脱,晏翊定会恼火,她只好低低应道:“妾自然愿意。”
“好,那孤明日便带你去老君山。”
那老君山地势复杂,山林崎岖,若是有人在那处逃窜,的确难寻。
戏台子他亲自来搭,他倒是要看看这二人要给他唱一出什么戏来。
不如来场苦命鸳鸯殉情的戏码吧。
晏翊笑着将手松开。
第四十一章 世子莫强求
第二日天还未亮, 靖安王府便有马车而出,朝着洛阳城南的方驶去。
宋知蕙之前已经一连五日不分白昼在练字,昨晚终是得了空, 想踏踏实实睡一觉,她知道晏翊说今日要带她去老君山, 却没料到会在寅时便将她唤醒。
晏翊说是要带她看日出, 便得赶在卯时之前达到山顶。
此刻她靠在马车上, 便是知道身侧坐着的是晏翊, 她合该装作满心欢喜与期待地与他一起,可那双眼睛已经不受控制,随着马车地摇晃,彻底闭了起来。
昏暗中,晏翊却未曾合眼, 感觉到肩头一沉,他眉心微蹙, 下意识便抬手想将她推开, 可那淡淡清香嗅入鼻中,那悬在半空的手到底是没有用力,反而缓缓上前,用那指背从她那白皙的脸庞上轻轻拂过,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触到, 总之宋知蕙没有任何反应,仿若丝毫未觉。
晏翊那素来沉冷的眸光中,似在此刻多了丝完全不该属于他的柔软, 但顷刻间,那丝柔软便被更加浓重的寒意所取代。
他手掌握拳,肩膀用力一抖, 宋知蕙险些一头栽倒在地,是晏翊从后一把揪住了她的腰带,才将她又给拎了回来。
“孤几乎一夜未眠,便是为了陪你观日出,你倒是睡得沉稳。”晏翊讥讽道。
宋知蕙觉出晏翊近日来古怪,便不敢与他争辩,忙应声认错,端正坐在一旁。
到底是被吓了一跳,她也彻底睡不着了。
马车出城后,没过多久便行至老君山脚下,通往山顶的路修有石阶,马车上不去,只能步行。
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宋知蕙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晏翊就是卸磨杀驴,想要将她直接累死。
顶着那有些泛青的眼眶,宋知蕙深深吸气,开始朝石阶迈步。
晏翊外出还是带了那两个侍从,二人原本是一前一后提着灯,奈何晏翊步伐太快,宋知蕙又实在太慢,很快这四人就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跟在宋知蕙身旁这个,几次都看不下去,却又不敢轻易扶她。
眼看快至山腰,宋知蕙终是爬不动了,她气喘吁吁在后喊道:“王爷……王爷……”
晏翊停下脚步,眯眼朝身后看来。
宋知蕙咬着牙根,逼自己又走到晏翊身前,“王爷,妾看那边有处石亭,想来在哪里赏景应当别有一番雅致,不如……”
“不成。”晏翊语气不容置疑,“那山顶有处长清观,昨夜孤可是特地派人留了院子,赏了日出后要用早斋。”
宋知蕙眉心瞬蹙,正欲再说,晏翊却转身提步便走。
宋知蕙扶着一旁树干,不住地擦着额上汗珠,那侍从见她半晌不动,忍不住低声催道:“宋娘子,还是请快些吧。”
宋知蕙喝了几口水,只得继续爬,待彻底行至山腰处,她已是浑身无力,再也迈不动步子。
“我真的走不动了,你别催我了……我感觉我整个脑袋都是沉的……”宋知蕙哑着声与那侍从道。
侍从见她脸色难看,的确不似作假,那侍从又朝上方喊,很快,晏翊折返回来,冷着一张脸看她,“真上不动了?”
宋知蕙垂着眼点了点头。
“好。”晏翊冷眸朝那幽暗的树丛扫去,“那孤便先上去,你在此处休息片刻,再慢慢朝上走,如何?”
宋知蕙又一次觉得奇怪,若等她慢悠悠爬上去,定是要误了日出的,可晏翊竟没有怪责她。
可她此刻实在是太累了,若再继续,定会晕厥过去,索性不再去想,只连连谢恩。
晏翊留了一个侍从陪她,自己则快步而上,很快便没了影踪,宋知蕙总算能喘口气,她与那侍从寻了一处空地,坐在那冰冷的石头上,小口喝着水。
今日水囊里的水似乎装得不多,没喝几口便见了底。
那侍从道:“宋娘子可还要喝?”
宋知蕙擦了擦唇角,“不必了。”
没想那侍从愣了一下,又道:“便是现在不喝,万一一会儿上去的路上,又渴了呢?”
宋知蕙累到不想说话了,哑着嗓子“嗯”了一声,那侍从便说去旁边寻处水源,很快就会回来。
宋知蕙提着灯,起初只顾着休息,还不觉得有何异样,但越等她越觉出不对劲儿来。
就在她准备起身去寻那侍从之时,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响动,不等她回头,大掌便从耳后伸出,按在了她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