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蕙不会信的。
她唯有自救,绞尽脑汁地自救,拼尽一切地自救。
安宁见她不再说话,只漠然垂泪,便朝帘子那边看去一眼,压了几分音量道:“娘子若实在忧心,可想过为王爷添个子嗣?”
宋知蕙缓缓抬眼。
安宁以为有戏,便继续道:“奴婢这几月离开之后,一直在外面帮人带孩子,那孩子奶胖奶胖的,可好看了,成日里在怀里对着人笑,娘子看到自个儿孩子那张笑脸,便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真的。”
“再说,”她又低了低语调,“有了子嗣傍身,便是日后没了宠爱,王爷也断不会将娘子如何了,到底娘子也是王府长子的生母。”
宋知蕙忽地想笑。
那晏信是入了族谱,养在膝下八年的养子,不还是被晏翊直接割了喉,所谓子嗣的生母,对他而言又能有何要紧。
再说那郭氏,也是晏翊曾称呼为母后的人,可到了最后,又是何等模样?
还有赵凌,他与广阳侯皆为大东立下军功,不还是死在了晏翊的手中。
她凭什么认为,晏翊不会杀她?
“安宁,我未曾与你说过,所以你并不知晓。”宋知蕙长出一口气,朝她淡淡弯了唇角,“我是从青楼出来的,一早就喝过那绝嗣汤,又如何能生出子嗣呢?”
“再者……”她顿了顿,也低了声音,“这世道烦乱,生孩子出来做什么,我又能给她什么,我什么都给不了他,我甚至连个安稳的住处都给不了她,生下来也只是让她跟着一并受苦罢了。”
帘子两端,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帘子那边传来晏翊微冷的声音,“靖安王府不是你的住处?”
宋知蕙心口倏然一紧,抬起泪眸朝那帘子看去。
“你这般说词,可是还打了那逃离的念头?”
话落,屋内仿佛被冻结一般,冷得人莫名想要打颤。
帘子一动,沉冷的身影迈入屋中。
床榻上顿时传来一声惊叫。
“怎么,孤这般耐心与你治病,未曾将你治好不说,还让你病情加重,如今这般远的距离看见孤,都要犯那心症?”
晏翊朝着安宁挥手,安宁立即退去屋外。
他一面朝床榻走来,一面沉冷着声道,“那日你说会安心等孤归家,但等到最后,你却等去了旁人的怀中。”
晏翊原是不想再提,反正那赵凌已死,可今日听到宋知蕙这番话,他才是真正的明白过来,她对他这般抗拒,只是因为她根本未曾在意过他。
所谓归家,又是那花言巧语,为了欺哄愚弄他的把戏。
所以那晚她在他面前做出那般乖顺迎合的模样,也只是为了稳住他。
“孤给不了你安稳之处,赵凌可以,是么?”
晏翊宽大颀长的身影来到床榻边,那面容在背光之下显得尤为阴沉可怖。
宋知蕙自己也是分不清此刻的绝望与泪水,究竟是在做戏,还是真。
“哦,孤忘了,在你面前又提了赵凌的名字。”他朝她沉沉一笑,“你的心症这般严重,看来郑太医之法并不管用,那索性便试试以毒攻毒,如何?”
晏翊话落,直接上了床榻,随着绸缎被撕裂的声音,那被紧紧锢住的双手,未能去将浑圆之上的印记挡住。
而眼前片白皙到几乎发光的皮肤上,连一根发丝都显得格外地明显,更何况是那曾经被狠狠咬过一口,渗出血迹的烙印。
第五十五章 可还怕孤杀了你
晏翊什么样的伤痕没有见过。
便是那被狼啃过的伤口, 他也一眼能辨识得出。
他一只手掌捂住宋知蕙两只手腕,用力抵在那梨花木雕纹床头上,另一只手朝那白皙上的粉褐色印记抚去。
他微眯着眼, 用指尖沿着略微凸起的痕迹上缓缓触了一遍,那原本带着愠怒的神情, 此刻却静得骇人。
“王爷……”宋知蕙的声音里除了惊惧, 还有透着一股求生般的乞求, “放过我吧……”
晏翊没有抬眼, 幽深的目光还在那痕迹上落着,“孤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得了心症?”
他的手还在沿着那痕迹,轻轻地抚触着,那冷然的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想好了再回答孤。”
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宋知蕙瞬间头皮发麻, 比方才在这痕迹露出的刹那, 还要让她胆寒。
“我不知道……”索性合了眼,任泪水从眼尾划过脸颊,沾湿颊边乱发,“那些噩梦我是真的会做, 看到王爷时我也是真的会惧……”
“你是怕孤, 还是怕孤看见这个?”晏翊的手指终是停住,就停在那最淡褐色的痕迹上。
宋知蕙依旧不敢睁眼,颤了许久的唇, 才哽咽着开口道:“我怕死……”
这三个字虽然颤抖,但字字清晰。
晏翊没有说话,只忽地弯起唇角。
她的确该怕, 因他不止一次动了想要杀了她的念头,便就是在此刻,他心底也还是存了这个念头。
恨不能抬手便将她脖颈捏碎。
可他还是未曾动手。
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普天之下他晏翊想要的女人,哪个要不来,哪个敢推拒,偏就是她,一次又一次挑衅他,一遍又一遍将他戏耍玩弄。
感觉到晏翊指尖力道逐渐加深,宋知蕙明显抖得更加厉害,那颤动的肌肤就在晏翊指下,他自是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宋知蕙的恐惧在加深。
晏翊松开了手,“你以为孤看到后会如何?”
宋知蕙抽泣着道:“会……会杀了我,或是……削了我的皮肉……”
“削皮?”晏翊冷嗤一声,“他何处未曾碰过,若要削皮,岂不是得将你凌迟?”
凌迟二字一出口,她又是颤了一下,浑身紧绷得更加厉害。
晏翊长出一口气,也合了双眼,许久后带着几分自嘲地开了口,“杨心仪。枉你这般聪慧。”
话落,晏翊翻身下榻,朝那屋外吩咐,让人立即去池房准备。
宋知蕙缩在床中,那眼中有不安,还有迷茫,似是根本不知晏翊到底要作何。
屋内无声到令人心惊。
片刻后,屋外传来刘福的声音,那池房已经备好。
晏翊阔步来到床边,抬手将宋知蕙从里侧拉了出来,顺手用大氅包住,横抱在了身前。
从寝屋到池房这一路,所经之处,所有侍从皆立即背过身去,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更不敢轻易抬眼窥视,待身后那带着隐隐肃杀之气的身影走远,众人才暗暗松了口气,重新转回身来。
池房的门被一脚踢开,刘福将身子躬得极低,连忙上前将门合上。
绕过屏风,晏翊的脚步终是停在了池边。
大氅抽开,宋知蕙毫无准备地坠入水中,她迅速从水中爬起,站在那里用力呛咳,而池边的晏翊,正在一件件脱去身上衣衫。
等她呼吸逐渐平缓,那宽阔身影也步入了池中。
晏翊手中拿着帛巾,朝她道:“过来。”
宋知蕙站在原地,没敢上前,晏翊深吸一口气,朝她走来,一手放在她脑后,一手用那沾了水的帛巾,帮她擦拭着面上泪痕。
可他前脚擦完,那眼泪后脚就跟着涌出。
眼看已是第三遍,晏翊手上动作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不耐,宋知蕙用了抽搭了两下后,终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晏翊将她拉至池边,让她后脊抵在池壁上,“如何与他联系上的?”
他声音依旧冷然,还是让人听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何情绪,但显然,这句话让宋知蕙意识到,晏翊到底还是要追究这件事的。
“没有。”她如实回道,“我没有联系他,是他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的。”
晏翊幽暗的眸光并未看她,而是继续用帛巾开始擦拭她耳珠,又从耳珠擦她脖颈。
“我知道王爷派了暗卫在降雪轩,那几日我除了作画,旁的事什么也未曾做过,更是无从与人书信往来,而我屋中的草木灰与杏仁油,也全部让赵嬷嬷取走了……”
晏翊未说信与不信,擦完脖颈,又脱去了她的里衣,眸光在扫过那印记时,那看似平静的眉宇,倏然间多了几分沉冷。
宋知蕙深深地吸了口气,气息又开始隐隐发颤,“我所言句句属实,赵凌寻过来时,我也拒了他,可不论我怎么赶他,他都不走……”
“我未曾骗王爷……我是要等王爷回来的……可、可……”说至此,宋知蕙绝望地合了眼,那眼泪再次垂落,“可他将我打晕,待我再次醒来时……已在马背上……”
晏翊不想在意,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可此刻一想起他们二人共乘一匹马,在一起共度十余日,那已经压了许久的怒意,再一次不住翻涌。
他长出一口气,从池边的银盘中拿出香胰子,从她脸颊处开始揉搓,甚至连唇瓣都未曾放过,待脸上皆是泡沫之后,便用帛巾开始沾水来擦。
池房内只有水流与擦拭的声音,再无任何言语。
从脸颊到耳珠,再到脖颈与身前,直到那粉褐色的痕迹时,他手上力道终是加深,且唯有那一处,反复洗了数次,洗到那片白皙彻底成了绯红,他也还未停下。
还是一遍又一遍的擦洗。
直到那温热的泪珠落在手背上,晏翊才好似从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来。
“除了此处,可还有旁的地方?”
晏翊冷然的声音响起。
宋知蕙连忙摇头道:“没有,只此处……是因我拒了他,他气恼之下……”
“闭嘴。”晏翊不想听这些,直接将她话音打断。
他继续帮她擦洗,仿若面前之人只是一个物件,而他也没有任何欲念,只想着将眼前之物清洗干净便是。
另一边虽没有留下印记,但还是在他反复的擦拭下,红了一片。
那浑圆之上的点,也是擦了许多遍,他知道他吃过,光是那三年怕是已经吃了上千次,如何能不仔细擦洗。
宋知蕙在这一遍又一遍的擦洗中,已是不再落泪,但那神情中的不安却未曾消散。
她身靠池壁,紧咬着唇,纵是不看,那自然的反应也是无法控制,尤其打过香胰子的地方,起了泡沫,那些泡沫让原本就光洁的地方显得更加顺滑。
洗净这两处,晏翊将她直接架起,让她坐在了池边上,仅一双小腿浸在水中。
池房里备着炭盆,就在宋知蕙身后便有两个,骤然从水中而出,她也并未觉得冷,只是此刻她居高临下望着水中晏翊,看他盯着自己时,心里没来由又是一阵慌乱。
这是晏翊头一次去观此处,咫尺的距离,比书册中还要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