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时候乔骁的语气都放柔了一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在期待余白芷挽留他吧。
就看在已经有了孩子的份上,可是他没有想到,余白芷根本就不挽留他。
她就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身怀有孕的事情,所以平淡无波,对于他的话一点都不怀疑,也不惊喜。
再一次令乔骁愕然不止,他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你……你早就知道你自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余白芷便已经截住了话茬,“嗯,我知道。”
“你早就知道?”
他要确定,她是知道,还是早就知道?
“我早就知道。”
“什么时候?”乔骁的脸色越来越沉,“早到什么时候!”他隐隐约约又开始忍不住了,拔高了声量。
“前些时日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已经记不清了,总归不超过孩子的月份。”
看着男人十分计较的样子,余白芷又嗯声想了一会,最后她问乔骁,“你还记不记得上次?”
“哪次?”他接了话,但语调特别冷。
真是跟余白芷待久了,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他竟然瞬间反应过来,她话里问的深意究竟是什么,次数指着什么。
“就是我在上面的那一次。”
一如既往的直白,可乔骁此刻实在没有心力跟她多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也生不出姝色流露的感觉。
他只知道余白芷要赶他下山,隐瞒她有身孕的事情。
她从始至终都不想要他知道她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更重要的是,她怀着身孕下去领路,这件事他还没跟她算呢!
乔骁气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先从什么地方起头,阴着脸看她,已经到了咬牙切齿说不出一句话的地步。
若是换做寻常人,早就被男人阴霾密布的俊脸吓得噤声了。
可是余白芷是什么人,她捏着乔骁的脖颈,早就吃准了他的脾性,知道他就算是盛怒冲天,都不会伤害她,所以有恃无恐到了极点,甚至在他的怒火之上浇油,看他火气中烧,然后袖手旁观。
若是再夸张些,要在他的火气之上给她烧肉蘸汁吃。
她就是这么踩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把他践踏得一文不值。
这个混蛋女人如此可恶,但他就是忍不住要留在她的身边摇尾乞怜,渴望她留下他。
只要她不让他走,乔骁觉得这些事情都可以不计较,她隐瞒的事情,他也可以自己在心里推翻,毕竟不是她的错,下山的事情也不用算账了,毕竟她在生死关头拽着他的手,让他闭嘴,让他往上攀爬,她都这么做了,肯定是舍不得他死,害怕他死。
既然如此,他还跟余白芷计较什么?
盛怒之下,他忽而生出了委屈与失望,他做错了什么,余白芷要这么对他。
“我凭什么走?”他原本已经气得起身了,后面又坐了下来,冷冷一个呵,侧脸就坐在她面前。
余白芷看着他,不说话。
两人都不说话,“……”
先开口的还是余白芷,乔骁余光扫到她启唇,心里太跳动了一下,以为她会说什么。
没想到她说,“那云片糕也应该蒸熟了吧?我好想吃哦,夫君能不能去帮——”
“不能。”乔骁拒绝。
余白芷动了动腮帮子,扯着嗓子喊斜月,让她拿云片糕来,若是没有好,催催厨娘要加快些。
得了主子嘱咐的斜月,刚要下去,又听到另外一位主子斥声,“不准给她拿!”
斜月,“……?”
所以这到底拿还是不拿?
门口听见了声响的小丫鬟们个个面面相觑。
“夫君是要饿死我吗?”她问。
“你才用了饭,饿得着?”饿死算了,那么没良心。
“夫君不心疼我,不心疼心疼你的孩子?”
“你呢?”他反问。
“我什么了?”
余白芷为了让他看,还掀起被褥,假意摸了摸小腹,亵衣之下,月份又不多,这么肉眼看,看不出来她身怀有孕。
实际上,前些时日他抱余白芷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腰多了一些肉,脸也圆了一些,那时候他就没有往她身怀有孕上面想,也是因为她说她身子不好,不易有孕。
所以乔骁一门心思要给她找太医,看看她身体的毒清除干净没有。
“你又心疼你的孩子了吗?”他质问。
余白芷已经知道乔骁要说些什么了,果然不出她所料,乔骁说,“郎中说了前三月胎象不稳,你既然知道自己有孕,想必私下看过郎中了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越说越气,俊脸越来越冷,他还从未这样厉声斥责她,“明知自己有身孕胎象不稳,还冒然下山引路跟人动手,跌落山崖的时候,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他好生气,余白芷也随之正色,“我怕那时候跟你说了你太过担心,而且……”
“而且什么?”她总算愿意给他三言两语的解释了吗?
余白芷叹出一口气,拉着被褥盖上肚子,双手交叠于上,整个人乖乖的,声音也有些许柔和。
“而且那段时日你因为朝廷阴山的事情举棋不定,我不希望你再因旁的事情烦心扰神。”
“你有身孕这件事情我若是知晓了,怎么会是烦心扰神?”
余白芷还没回答,乔骁便懂了。
因为她要他离开。
若是他知道她有了孩子,便可以找借口留下,说到底,都是因为不想要他留下罢了。
“你!……”他好生气。
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候,门扉被人试探性地敲响,两人不约而同往外看去。
是斜月的声音,她隔着门扉都察觉到了内室气氛泞滞,弱弱试问,“小姐……姑爷……厨娘说云片糕已经好了,要送进来吗?”
余白芷瞥向乔骁,他冷冷呵笑一声,抬腿离开。
大步流星,衣角带风。
小丫鬟们个个退避三舍。
乔骁走后好一会,余白芷才让人把糕点端上来。
她慢吞吞吃着,向斜月询问山上的事情。
她昏睡的这几日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已经是新岁,可因为山上才经历了一场战事,毫无新岁的氛围,红灯笼有一些溅了血被取下来了,即便是没有取的,也被厚雪笼罩。
“父亲呢?”她又问。
“大寨主在前厅,您醒了之后奴婢们已经去传信了,大寨主说议完事情就来看您。”
“噢。”余白芷吃着糕点,声音含糊。
知道这样问不合适,但斜月实在担心,便多了嘴,“大小姐,您和姑爷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余白芷的话头照旧含糊其词。
“您和姑爷好像……”不是好像,而是的确发生了争执。
“怎么,父亲让你看着我们?”余白芷抬眸。
斜月神色不大正常,但还说得过去,她摇头随后又点头,“大寨主只是让奴婢们好生伺候小姐的…身子。”
不确定两人是否因为身孕争执,斜月很有眼力见跳过了这两个字眼。
“父亲还说什么了?”余白芷继续问。
“大寨主还说……若是小姐和姑爷出事,得跟他说……”
“你们要说?”
余白芷问得斜月不敢吭声。
“……”
主仆二人谁都不说话,余白芷一直在吃,云片糕她没吃多少嫌噎,让人上了桂花蜜枣。
斜月自然不能多嘴,她很清楚,余白芷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人,便是大寨主余正都做不了她的主意,下人凭什么置喙。
晚膳乔骁不见影子,余正说他送了提督大人他们下去,山上的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凤仙郡还有事情要忙,腾挪不出人手,乔骁两边都沾,便下去了。
“嗯。”余白芷听了没说话。
余正注意着她的脸色,反而被她抓了一个正着,余白芷挑眉,“父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跟女儿还吞吞吐吐?”
余正轻咳一声,“朝廷那边的意思,招安阴山并入督查司,隶属于司察衙门,与凤仙郡同理这边的事情,按照朝廷的规制来,你觉得如何?”
“嗯……”余白芷边吃东西边点头,“不错。”
无非是因为阴山人太多了,朝廷腾挪不出官位,不知道如何安置便出此下策了。
想来那位提督大人来的时候,便已经得了朝廷的授意要如此招安阴山,否则就以阴山和朝廷如此远的路程,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圣上旨意。
“你怎么只是嗯,不说话?”
“女儿觉得妥当,没什么挑剔的地方,父亲做事一向为阴山考虑,兼顾着朝廷,如今也算是两全其美,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的,别的人不清楚,她可是很清楚,余正一直想要为阴山谋出路,他知道树大招风,朝廷容不下这么大的势力,迟早会铲除。
上一次没有跟朝廷的人硬来,多番设置陷阱,把朝廷的人活捉,便已经可以看出苗头了。
只是阴山主事的,都没人发觉。
“朝廷任命了父亲继续主事?”
“嗯。”余正点头,毕竟他的手上还有机关布防图,但为了表示阴山愿意招安的诚意,这布防图,给了朝廷的提督大人以及乔骁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