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她坐了一会儿,起身走过去看那支无人竿。
有点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居然是那根DAIWA红虎。
简瑶心念微动,抬头四处张望。可是周围树静影深,还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转身刚想走,猛的听到鱼竿上铃铛一阵急促轻响——大鱼咬钓了。
——
简瑶把钓上来的将近一尺长的鲤鱼,装进鱼篓里。她再看着空空的鱼钩,想了想,在原来他插鱼竿的地面旁,找到了饵料盒,给他原样装好放了回去。
许是DAIWA红虎当真威力非凡,又或者难得暖和天气,鱼儿都变得踊跃。她还没走回自己的位置,他那边又有鱼咬钓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竟让她替他钓起了六条鱼。
薄先生还没回来。
简瑶想他或许是有急事离开了,不过几万块的鱼竿就这么随随便便插在水边,幸好遇到了她。
后来简瑶干脆把自己的竿子移到他边上,还把他饵料盒里最简单最原始的蚯蚓们,换成了她独家秘制的鱼食。顶级鱼竿搭配顶级鱼食,果然是无敌的。天快黑的时候,简瑶已经钓起满满两大篓鱼,再钓就装不下了。
她颇费了些力气,才把鱼都搬回别墅,把他的竿子也放回原处。想了想,给他发了封邮件:“薄先生,河边偶遇你的鱼竿,不知你是否是有事回不来,冒昧的替你拿回来了,还有钓上来的鱼。若有不妥,见谅。”
她提着几条鱼就回家了。晚上的时候,手机提示有新邮件。打开一看,居然收到了薄先生有史以来回复第一封邮件:
“鱼很好。谢谢。”
——
第二天简瑶去别墅时,里面照旧没人。她也没把昨天的事放心上,埋头继续工作。
休憩的时候,她去洗水果。一进厨房,就闻到阵阵鱼肉香味。打开冰箱一看,瞬间微微一震——好多鱼。
昨天近乎空空如也的冰箱,今天琳琅满目。红烧鱼、清蒸鱼、泡椒鱼头、鱼肉切片、炖鱼汤……全塞满了,都是吃剩下的。
简瑶关上冰箱,忽然有点想笑——大半夜一个人做了这么多花样,这位薄先生,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吃鱼啊。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过了几天,又是难得的好天气,简瑶跟妹妹去了秘库。李熏然压根儿就没了踪迹,简瑶也没打扰他。
刚到水边,又看到了DAIWA红虎。简萱认清了牌子,震惊道:“这谁的啊?太潇洒了。”
简瑶也有点奇怪——怎么又把竿子扔这里不管了?
这时简萱已经把竿子提了起来:“姐,空的。空钩,被鱼吃了?奇怪了,那鱼呢?这种钩鱼很难挣脱的。”
简瑶闻言心念一动,低头找了找,发觉地上连饵料盒都没有。就一根竿子,光秃秃的插在这儿。
简萱也发现了,更疑惑了:“这人是姜太公,等着鱼上钩呢?”
简瑶已经明白了,微微一笑答:“不是等鱼。”
等她呢。
☆、你好再见
从外表看,简瑶是个十分斯文秀气的女孩。她长发披肩,身材苗条,肤色白皙,五官清秀。尤其一双乌黑的眼睛,澄澄湛湛像是含着水光,为她增添了几分出众的气质。
她穿衣打扮的风格也是如此:温婉、精致,但绝不夸张,也不马虎。她很懂搭配,普通的牌子穿到她身上,也会显得耳目一新。她讲话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但是绝不拖泥带水。她也会无拘无束的大笑,但举手投足间,总有一份女孩子的娉婷纤柔在里头。
这种气质,遗传自温文婉约、性格贤淑的母亲。但她的骨子里,也有父亲的洒脱率性。虽然父亲只陪了她六年,但他讲过的许多话,小小年纪的简瑶都印象深刻。譬如“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问心无愧”,譬如“人生得意须尽欢”,还譬如“君子之交淡如水”。
所以这天夕阳西下、垂钓结束时,她把“DAIWA红虎”和十几条鱼都留在岸边,就叫简萱收拾东西走人。简萱觉得不可思议:“扔这儿不管啦?”
“不管。他自己会来拿。”
等到快走到家门口时,简萱忽然想起个关键点:“姐,你给他钓了这么多鱼,他没其他表示?就发邮件说个谢谢?”简萱平时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只是怕别人因为姐姐性格大方,趁机占便宜。
简瑶没往这方面想,反而是薄靳言今天的举动,令她觉得,他似乎是个率性可爱的人。她笑答:“你不觉得挺有意思的?”
简萱撇撇嘴:“我只觉得你对妖男太好了。真是妖怪也有春天啊。”
简瑶失笑:“去你的。”
——
然而简瑶没想到,三天后,她真的收到了薄先生的“表示”。
这天她刚进家门,就见桌上放着个大盒子,简萱正围着端详,貌似已经研究半天了。
“B市,傅子遇寄来的。”简萱好奇的问,“他不是妖男的基友么?寄什么给你?”
简瑶也猜不出来,傅子遇并没提过要寄东西。拆开一看,大感意外——居然是一根崭新的、跟薄靳言那根一模一样的“DAIWA”红虎!
简瑶给傅子遇打电话。
B市那头,傅子遇正一身白大褂,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病历档案。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轻快温和:“简瑶,请收下。是靳言托我买了送你的,谢谢你的鱼——你知道他有多喜欢吃鱼,没有别的意思。”
简瑶当然不干:“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傅子遇微笑:“他已经有一根了,我又不钓鱼。你还给我们,这根竿子就浪费了。”
简瑶还是不同意:“傅先生,钓鱼只是举手之劳……”
“这是靳言的主意,你要还就还给他吧,我管不了。”傅子遇打断她,“不过以他的性格,没用的东西只会扔出去。你第二天就会在门口垃圾桶发现这根可怜的红虎。”
最后简瑶没办法,只好表示:接受可以,但是翻译的酬劳不能要了。那也是一大笔金额。傅子遇见她态度坚决,也就随她去了。
——
挂了电话,傅子遇想起前两天跟薄靳言通话的情形。他没有骗简瑶,买红虎真是薄靳言决定的,只不过回赠礼物是他傅子遇提出的罢了。
那天他照例给薄靳言打电话,关心近况。随口问及:“上次买的鱼吃完了吧?我再给你订一批送过来?”他想着最近天气寒冷,小城怕是很难吃到新鲜的鱼了。
谁知薄靳言淡淡的答:“我有鱼,很多。”
“哪儿来的?你自己买的?”不可能是钓的。他了解薄靳言的钓鱼技术,还没耐心,经常把鱼竿往水边一插,人就不知晃哪里去了。
薄靳言答道很自然:“简瑶给我钓的。”
傅子遇奇了:“她为什么帮你钓鱼?”
薄靳言答:“这个我不关心。”
傅子遇无语——果然是典型的“薄式答案”。不过薄靳言都说“很多鱼”,那一定是非常多了。他又问:“之前你还说人家是木头……那你打算怎么感谢她?”
薄靳言沉吟片刻答:“你替我付她双倍酬劳。”
傅子遇刚要说好,忽然又想:薄靳言也难交到个朋友。那简瑶看着人不错挺大气,要是回赠金钱,又显得冷冰冰的。于是说:“你还是送她礼物吧。”
“好。这件事交给你处理。”
“薄靳言!我不是你的老妈子!”傅子遇低吼,“我根本不了解她,怎么知道送什么?自己想。”
薄靳言还真的专心想了几秒钟,然后微笑告诉他:“你去给她买一支一样的鱼竿,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早上把鱼竿插到水边,晚上还要拿回来。”
——
收到鱼竿第二天,简瑶带了瓶酒到别墅。
那是父亲生前的藏酒。他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性子,所以他的酒,简瑶和母亲没专门留着。大部分被李熏然喝了,家里就剩下几瓶。不是什么名牌,只是本地老酒厂自制的,但是八十年陈酿,现在买不到了,也算是无价的。
留下酒后,简瑶给薄靳言发了封邮件:“好鱼配好酒,请笑纳。”
薄靳言没有回复。不过第二天简瑶去别墅时,看到那瓶酒被放在橱柜里,还浅下去一点点。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快过年,简瑶的翻译工作也接近尾声。
简萱对此深表遗憾:“就这么结束?都没见到你那位一面?”她现在已经用“你那位”,替代“妖怪”。
说不好奇是假的,简瑶也有一点点期待。然而她没想到,就在简萱问这话的第二天晚上,她见到了薄靳言。
这天早晨天气很好,气温似有回升趋势。简瑶穿着薄棉服就出了门。别墅里一切照旧,漫长的一天寂静无声。
因为工作进入收尾阶段,简瑶也想往前赶一赶,一口气就工作到暮色暗沉时分。等她收拾好东西时,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雨已经哗啦啦下来了。
这种天气是绝对不适宜走山路的。简瑶只好坐在沙发里等,又给家里打了电话,也嘱咐他们不要来接。
这一等就等到天色深黑。
——
屋内灯光明亮,夜色映衬下,原本典雅漂亮的家具上,看起来异常光鲜可鉴。而窗外雨声雷声嘈乱,愈发显得偌大的屋子,空寂清冷。
小城市供电不稳定,简瑶有过多次雨夜停电的经历,心想:可千万别停电。
这念头刚闪过,空气里不知哪里传来“啪啪”电流轻响,简瑶眼前骤然一暗,已是黑漆漆一片。
简瑶静坐了几秒钟,打开手机上的照明。微弱的光线下,周围的一切颜色惨淡。
她缓步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前,扬声喊道:“薄先生!薄先生!”
没有回应。
简瑶拾阶而上,到了楼梯尽头,却是一愣。
铁门。一扇黑漆漆的大铁门,封堵在二楼的入口,显得阴沉而森严。
简瑶心头一凛,但还是走上前,敲了敲铁门,又喊了两句。
没人。
铁门上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简瑶点踮起脚抬头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阴暗的走道,数扇密闭的房门。猛的有闪电从窗口劈过,照亮某块阴暗的角落,白生生一片。
简瑶一个人在别墅呆了这么多天,头一次感到有点害怕,转身就走。谁知刚走到楼梯拐角,猛的听到二楼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简瑶抓着楼梯扶手,站在原地不动。
雨夜滂沱,那人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突然“哐当”一声,铁门被拉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
周围阴阴沉沉,男人的样子根本看不清。但是他的个头非常高,至少有一米八五。蓦然间给她的感觉修长挺拔,但不显得魁梧,甚至还有几分清瘦。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难怪刚才她呼喊,没人应答。
看到活人,简瑶的心立刻落回原处。因为对他的古怪孤僻已经有了些体验,所以此时此刻,他从这么一扇铁门后出现,简瑶倒也没觉得太怪异。
他在楼梯口停了一瞬,似乎看了她一眼,就迈开长腿,走了下来。
简瑶:“薄先生?”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这时他已经快走到她跟前,隔着几层楼梯,高高大大的身躯看起来像一堵墙。楼梯转角空间有限,简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地方。她的声音中也带了客气的笑意:“薄先生,有手电……”
——薄靳言已经走过她身旁,像没看到她似的,未作丝毫停留,径自往楼下走去。
简瑶一怔,隐隐约约看到他已经穿过客厅,走向厨房,她快步跟下楼梯:“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