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的高温炙烤大地,焦灼人心。
薛舜最近这几天过的很不得安宁,原因是,每天回家迟智宇就要跟他上思想政治课,公司虽然是慢慢地在回到正轨,然而……
“何家有消息传过来,说他家二小姐对你印象很糟糕,不同意婚约,你是故意的吗?”
迟智宇沉着脸,在大厅看着薛舜。
薛舜才结束一天的工作,已经觉得很累,听到迟智宇的话愣了一下。
邀请函被迟辰夫拿走了,他根本没见到什么何家二小姐,又何来印象一说?
他直觉是迟辰夫做了什么手脚。
对于联姻这件事,他心底一直很纠结,自己是不愿意的,他从前自由散漫习惯了,现在突然要他娶一个富家千金,他想到就觉得够了,可是通过这段时间管理公司,以及认识的一些人,都让他了解到联姻的重要性。
在这个圈子里面,什么都是人脉,而人脉都是你来我往,联姻的意义,重在寻找一个有力的盟友,这样,就算有一天迟家有什么问题了,他也有个后盾。
他内心竞争很久无果,结果现在被迟辰夫插手,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他才隐隐看清在自己心里那个答案。
他终究是抗拒联姻的。
于是,他回答迟智宇,“我们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管你将来是要去蓝郡还是索菲特,跟何氏联姻都是很必要的,你权当耳旁风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毕竟……”迟智宇停了一下,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下去,“你不是我跟子涵的孩子,现在你的身份被人知道了,已经有一些不利于你的谣传,你要让这些人看得起你,就只能通过自己努力!”
迟智宇坐在椅子上,而薛舜站着,表情倔强,头都没有低下去一分:“我现在已经很努力了。”
迟智宇重重叹了口气,有种使不上力气的感觉,对于薛舜,他也不可能像对着迟辰夫那样直接骂出来,只能不断地闹心引导,“我知道你很努力,我也看到你努力的成果了,你在T.S.做的很好,可是不够,这个圈子里面是没有公平可言的,你必须要使用一些别的手段,你明白吗?”
薛舜别过脸,这种被动的,隐忍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我觉得你有些心急了,你把念笙赶出迟家,我没有跟你计较,可你能不能给我个缓冲过程,我跟念笙还没有分手,这么快你又要我去讨好别的女人,我做不来。”
“……”迟智宇憋屈,感觉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口气也硬了些:“怎么?你要为那么低贱的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就跟你大哥一样?!”
薛舜盯着他,“念笙不是什么低贱的女人。”
“你……咳咳咳……”迟智宇话没说出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薛舜本来站着没动,一脸傲气,可足足过了两分钟,迟智宇的咳嗽声不但没有停,而且越来越严重,他意识到不太对了。
“你没事吧?你……”他愣了一下,看见迟智宇掩着口鼻的手指缝溢出血来。
临近十一点,迟智宇被送进了市立医院。
宋子涵全程冷着脸,在推着迟智宇去做检查的时候,她甚至还狠狠地把薛舜给推开了。
“自打你到迟家就没有过好事儿,滚远点!”
薛舜被她推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看见那些医护人员跟宋子涵一起围着可移动病床走远,有些郁闷地摊开掌心,看了看。
他本来也是要帮忙的,要伸出去的手,就这么被推回来了。
他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惊吓是有一些,他早就听闻迟智宇有些肺部的毛病,可是咳嗽到吐血,而且还是正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看到宋子涵这个样子,他也不可能再厚着脸皮跟上去。
他是个外人,在迟家,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准确地说,这世界于他而言,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一个人走到医院外面,看着头顶的璀璨星光,外面的万家灯火,心里空落落,抬手点了一支烟,摸出手机来。
屏幕停留在韩念笙的号码,可一支烟快要燃烧到尽头,他还是没有打过去,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手机突然响起来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听见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女声:“薛舜是吗?”
他隐约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但又想不起,问道:“你是谁。”
“你居然敢忘了我!”那边嚷嚷起来,“我是小亲亲啊!”
他反应过来立刻就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小丫头,他还以为她会把他的号码丢掉。
他夹着烟,微微眯了眼,想起什么,问:“我不是说有需要再打给我么?”
“我现在就有需要啊,很有需要,我发定位给你,你赶紧过来!”
他:“……”
他自认也阅女无数,从没见过把自己的生理需要喊的这么理直气壮迫不及待的,何况还是一个初经人事的小丫头!
挂掉电话他看了一眼她发过来的定位,在一个商务会所,倒不是很远,他抽完手里的烟,想着自己反正也进不了病房,索性下楼,开车离开。
医院在后视镜里面越来越远,他的目光游离。
他还记得小时候见到迟智宇,具体的记忆早就已经恍惚了,只记得迟智宇将那个带着子弹壳的吊饰带在他的脖子上,那子弹壳是迟智宇早些年服兵役的时候,由枪里射出的第一发子弹留下的,那时候迟智宇跟他讲了很多军队的事情,小小的薛舜懵懂地听,对军营充满了向往……
在八岁那场车祸发生之前,他一直想,自己将来要成为一个军人,可是后来,天翻地覆的变故,让他无家可归,无依无靠,流落街头,曾经跟野猫野狗一样地在垃圾箱里面翻找可以吃的东西,那样的生活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梦想可言?
他整整在街上流浪了好几个月,每天睡在火车站的候车室,整个人邋遢,脏兮兮,全然一个小疯子,直到有一天,吃坏了肚子,食物中毒,在D市的大街上,马路的正中间晕倒,口吐白沫,昏昏厄厄不醒人事,被好心人送进了医院,最后才辗转到了孤儿院。
韩念笙曾经问过的。
——你能忘记过去的事情吗?
他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忘记?
可是当他看到迟智宇吐血,他居然也紧张起来了,哪怕是到了现在,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迟智宇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样了……
车子一路飙到了小亲亲发的地点,他还没进去,就看到小丫头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一下子跑过来,直直地冲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