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声音很小,落地灯点了一盏,她被拢在晕黄的灯光里。分外沉静。
“妈,您怎么还没睡?”
李芳菲掀起眼皮刁了温立涛一眼,“你不是也刚刚到家。……你这么晚才回来,你是应酬倒也罢,偏偏什么事情都没做。”
“霄霄今天生日。”温立涛不喜欢母亲阴阳怪气的跟自己说话。
他觉得母亲老是跟自己唱反调。
真让人心里不好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可以忽略,唯独父母亲没得选择,不管美丑是就是,不像是市场上挑拣货物那样,可以换来换去。
其实母亲在他眼里也是一个好母亲,从小都是说服教育,他要的只要能办到没有不依的。
落地钟敲响了,把静谧扫一空。
午夜十二点。
她继续用刚刚那种凉凉的语气,“是昨天吧!生日又怎样,家里都那样了,还大费周章么。去哪儿庆祝的?”
“妈妈您能不能不要说话这样难听?!”温立涛只觉得一股冷风往骨头里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难听?还有更难听的,你要不要听?”李芳菲一想到下午的事情心里就气得不行。
“妈……”他的声音带着乞求,瞬间疲惫得让他心酸。
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是不是凌霄过门了她就会好点了?如果凌霄嫁给他,妈妈反而变本加厉那他又该如何?
“温立涛我告诉你,你自己选的人,以后可不要后悔。”
温立涛皱着眉,实在不知道母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没什么可以后悔的,倒是妈妈,凌霄什么时候惹到你了?你对她这样深的意见。难道就不能为了我而改变吗?”
李芳菲扶着沙发起身,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立涛……你怎么不问她能不能改变,我听说她现在可了不起了,什么中南设计总监。……难怪说话不留一点余地。”
温立涛扶着额头,“妈妈,那是她的工作,了不起也不是她说的,你不要老这样针对她好不好。我不管别人是怎么说的,您也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如果有听到的话,最好还是帮您未来的儿媳妇说几句公道的话。不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你,你这是在教训妈妈的意思吗?”李芳菲浑身发抖。“我就知道有这样一天,就知道……没想到我儿子,自己养的儿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儿子可不敢!”
温立涛不想再说。也不知道是谁刺激到她,母亲有时候是很强势,这几个月偶有发作,事关凌霄她都不能镇定。
像是今晚这样,肯定也是有起因的。
而……这些都不重要的。
重要的事情又一时半刻做不了。凌霄还没有答应嫁给他。
心里是深深无奈的,脚步就更加匆忙起来,往着楼上而去。
李芳菲看着儿子的背影,张了几次嘴,最后也没再说话。
下午的时候,她照常去美容院,刚好遇到了郭家太太跟另外几位在。
平时大家都认得,所以就在休息室里随便聊聊。
阳光充沛的午后,她们所在的位置能眺望盘旋的高架和轻轨列车,远处游轮划过江面拖出长长的的尾巴……美容院提供上好的红茶和咖啡,法式点心香味口可。偶尔保养得宜的手指捻起尝一口,也只是浅尝辄止。
个个衣着光鲜,打扮入时得体阔太太,谈话也是离不开丈夫儿子,偶尔谈到谁家老公又有了外遇,谁家儿子争气,谁家闺女漂亮得体……
这些老生常谈,却从来不过时。
李芳菲很享受这样谈话带给她的愉悦心情,在她自己认为她比很多衣饰华美太太们更加有值得骄傲的地方,她坚持教书育人到退休年纪,自食其力相夫教子。在外人眼里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丈夫专一争气,儿子又正在事业的上升期。
每每这样的谈话都会兜兜转转到她身上,然后总结出:她比大多数人都幸福。
今天这场话题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没有围绕她转。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也坚持坐下去。
一开始大家都在说新开的那些美食和今年流行的衣着颜色,谁去哪家做了指甲、发型。
然后就说到杨家那个在美国长大的孩子身上去了。那可是C市公认的财富新贵。然后就说到他刚刚起步两年的珠宝公司,听说即将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听说在几天前又在缅甸收购了最大的玉石采石场。
他从回到这里,就不断创造出一个个不可能的可能,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给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一个个都想塑造成他的样子,却是没有办法复制他的奇迹。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姓苏的太太就问道,“温太太,听说你家未来的儿媳妇也是学的珠宝设计。”
本来在人家叫她一声“温太太”的时候,她还心里一激,以为终于轮到说自己老公儿子了。谁知道……是未来的……
未来的就是还不成立的。
她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何凌宵身上去了,就笑着说,“你说的是凌霄吧!”
苏太太笑着说,“呵呵,温太太正是你们家凌霄。有个设计珠宝的儿媳,你赚了。”
她心里略微有些不快,不喜欢人家说何凌宵是她家的。谁都知道何凌宵现在不是何家千金,更别提之前何凌宵在圈子里的形象如何了。那一场婚礼撞得简直一无是处。
李芳菲碍于在人前不好发作,也不能反驳,把别人的讥诮当做奖励,“有得赚就好,娶媳妇儿都是赢家,嫁女儿都是输家。呵呵……”
这话说的有艺术性子。
做学问的,怎么也能把不好的话掖起来,往漂亮处说。
苏太太酸溜溜的说,“所以说你不仅赚了人家的女儿,还因为这个女儿是个有本事的。能做设计,设计的是闪闪发亮的东西。见得可比我们戴的多。”
哼,见得多有什么用?有本事的是拥有的多!
李芳菲仍旧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那倒是,要不你也给你儿子找一个这样的……”
“哎……我也想啊,你也知道我儿子那情况……”苏太太倒是不怕自曝其短,俗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怕痒。
☆、第九十九章 出差
说话的几个太太,面面相觑,只是面露尴尬也都不好发表意见。人家都这样说了,难道你还要给人家捅一刀不成。
苏太太是继室,苏先生去世的前妻生有一个儿子,现任苏太太也生有一个儿子,这个小儿子不争气。花天酒地惯了没个定性,岁数比温立涛还大几岁,到现在也没见带个正儿八百的女朋友回家。也难为她一副酸溜溜的语气。
可是她这醋也吃得太容易了点。
李芳菲心里不屑的笑。“看你说到哪儿去了,你们苏家也是名门望族,想要嫁人你们家的也是多了去,没准从这儿能排到朝天汇流去。也许不是你儿子不带女朋友回来,是他还没相到中意的。”
什么朝天汇流,那个地方离这里直线距离都是好几公里。苏太太也知道李芳菲夸大其词,她家儿子不争气谁都知道。真正的名门千金谁敢嫁给她儿子啊。
苏太太只好讪讪的配合着笑,“不是谁都有温太太你这样好的命,能娶到一个大家闺秀做儿媳妇。”
她只管说,哪里知道“大家闺秀”这个字还真不会被富人圈内的太太们把它安到何凌宵身上了去,谁都知道何凌宵有个出生满清贵胄后代的妈孟婼,那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真正的名门望族后裔。而何凌宵就是一个好像是那根孟婼那根好藤上面长歪了的瓜。
李芳菲脸色很不好。
其他几人也是有的作低头抿嘴笑,有的用眼神交换了不屑。
郭太太插进来一句,“哟……差点忘了一回事儿,还别说她家儿媳妇真的了不起呢,之前在菲亚做设计,人家现在从菲亚离职,而攀了高枝做了中南珠宝的设计总监。”
“真的吗?”
“郭太太你听谁说的?”
不大的休息室里一片惊诧。
有人甚至啧啧有声的说,“想不到啊……年纪轻轻的,就做到这个位置……”
而李芳菲也是相当吃惊,就像是平地惊起闷雷。她只知道何凌宵是找到新的工作,哪里知道她在哪儿上班。
她一眼看过去,把每个人的嘴脸都看在眼里。
她总觉得她们脸上的惊讶和笑,都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重要的不是何凌宵做了设计总监,重点在于这人最后那句“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置”。
好像之前说的那么多都只是为了这一句话做了铺垫。
直到她躺在按摩床上都还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熟悉的技师在她背上推精油,心里闷闷的怪难受。
等技师做完背部,她拿起电话给何韵打了一个电话。
何韵下班就过来接她,然后母女俩去吃了一顿饭。
她把自己的下午遇到的事情和想法毫不犹豫的告诉了何韵。原以为能得到何韵的理解。
何韵呢,就是个傻丫头,还处处替何凌宵开脱。
她淤积在心里的不舒服就化作了一场脾气,然后在见到晚归的儿子的时候终于爆发出来。
儿子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
看得她心里万分难受,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让他去碰碰吧!
C市江北机场到伦敦希斯罗,上午八点五十的飞机从江北出发。除去机上的服务人员,他们一行六人,杨瑾维的秘书樊迪,然后是她,连彬和另外两个保镖模样的人。这个是时候是下午的三点,窗外一片白云蓝天,杨瑾维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处理了手边的事情。拿起一本旅行杂志翻看。
何凌宵本来是在座位上假寐,昨晚上她几乎没怎么睡觉。现在困得眼皮粘连也没法入睡。心里的疙瘩在哪儿,没法消散。
她那个弟弟真的很让人头疼。她昨晚想到最难受的时候就不想管他,可是如果真的不管他……
她还是做不出来。
心里烦躁,旁边的同行同事在打扑克,本来声音都可以压制成偶偶细语,听在凌霄耳朵里却被放大了数倍。
从她在机场上飞机后心情就一直处于焦躁状态,她知道绝对不是别人的原因,而是她的心情所致。
就在何凌宵快要难受到极限的时候漂亮的樊迪走到她身边,用礼貌的声音叫她,说杨先生请她过去。
何凌宵站起来跟着樊迪过去。杨瑾维的休息室不知道要比他们那边清净多少倍。厚厚的地毯,走上去几乎无声。
整个休息室被设计成了欧式风格。米色调做主色,辅以棕色做搭配。
他靠坐在单人欧式沙发上翘着腿喝咖啡,是那种黑黑的不加糖的咖啡,手上是一份旅游杂志。暖色的光线拢在他头顶上,那头上打了发蜡根根竖起的头发亮铮铮的。珍珠灰的休闲衬衫半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麦色肌肤。
“杨先生!”
他见她来了,眼皮一抬,“坐下说话。”
何凌宵已经习惯了他的谈话方式,她知道杨瑾维这个人工作的时候是严谨的。从来一是一二是二。说话也喜欢直来直去。
她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他把棕色皮质茶几上的一份资料递给她,顺手把她旁边那盏灯点亮,“你先看看,到时候用得着。”
厚厚的一叠,何凌宵发现那是几份中南珠宝简介、核算书、合同样本。
她顺从的点点头,是该借用工作来分散之前那种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