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开军装外套的扣子,连军衬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一股冷风吹来,从领口钻入,划过胸膛。
“首长!”
“不用管我,我没事。”我说着冲他们俩比划了一下,桑林默默的又给我递上第二支烟,第三支,第四支……
直到云磊和方铎都回来了,我熄灭最后一支烟,转身回到卧室。
“丫头,我送你。”我低头,亲吻了一边她的五官,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放进水晶棺里,我知道这棺材再好都没用,但我就是不想用那种封闭似的,那样我看不到她,她也会害怕。
整理了下她身上的衣服,慢慢的合上棺盖。
像我当初把她接来龙庭时候那样,门口,我上官家的保镖和车队都已经整装等待,送三少的爱人,送上官少将的爱人。
到了殡仪馆,方铎和云磊先下车,安排好了一切,我们才护送君悦进了告别厅。
以前我不信什么黄道吉日,可这次我信了,我找人看了下葬的日子,在后天。
“瑞瑞,去给你妈妈挑个骨灰盒。”
我坐在水晶棺的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的人。
两天以后,就要化作一捧骨灰了,让我再好好的看看,尽管你的样子早就刻在我心里。
晚些时候,我回去整理了一些东西,我把送给君悦的礼物,包括,蓝钻,手链,还有我亲手编织的同心结都拿到了殡仪馆,还有那对紫贝壳,我留下了一个,另一个也一并都给她带走。
火化的日子,晴好的天又飘起了雪花,我最后一次亲吻她的唇,“丫头,你看,又下雪了,老天都知道你喜欢雪。”
瑞瑞戴着红手套,一点一点的把君悦的骨灰放入骨灰盒,我木然的看着,整个胸腔,也都随着瑞瑞的动作,一点一点的背掏空了。
“等一下!”
我从怀里掏出那枚同心结,平整的放在骨灰的上面,才盖上骨灰盒的盖子。
从殡仪馆到墓地,我故意让司机把车开慢一点,我自己都知道这事徒劳,但我就想再和君悦多待一会儿,尽管我现在抱着的只是个骨灰盒,也能好过一点。因为我觉得那座坟墓,隔断了今生拥抱的路。
前两年我就知道君悦的时日不多了,要不是黄爷爷和向勇太爷爷的药,加上云磊的保健,君悦可能早就不在了,也不会走的这么安详,指不定要遭受多少病痛的折磨。
瑞瑞捧着君悦的骨灰盒下葬,我拿出随身的匕首,在墓碑的一侧,是我特意让工匠给我流出来的空隙刻字。
这个墓碑只有墓志铭和瑞瑞的落款,没有主体碑文,按照规矩,既是合葬墓,就要等我死后才能篆刻主体碑文。
因为碑石坚硬,我这匕首再怎么锋利,也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刻出字来,并没有注意到,匕首伤了自己的手掌,也没发现有血滴落。
“上官!”
云磊和方铎异口同声的蹲下身,一个把着我的肩膀,一个握住我的手,
“你想刻什么,让工匠过来。”方铎说。
我摇摇头,“这个要我自己刻。”
“你这样不行。”云磊试图劝说我放开,我却笑了,冲他们两个点点头,“放开我,我没事。”
“云磊叔叔,方铎叔叔,你们让我爸刻吧,不然,他后半生都不会安心。”
瑞瑞走过来,把云磊和方铎拽到了一边。
我看了瑞瑞一眼,继续用匕首在墓碑的空白处划刻,只有十个字: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在落款处瑞瑞的名字旁边又刻下三个字:未亡人。
“儿子,过来!”
瑞瑞跪在墓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我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抚摸上墓碑上君悦的照片,“丫头,这一生到最后还是要让你等我。”
☆、番外篇上官逸之未亡人 第二章
整理君悦的遗物,我看到了她收藏起来的那张从陕北带回来的画,耳边再次响起君悦的声音,“我知道,你的右手属于祖国,所以我牵你的左手……”
两个月后,春暖花开,我一个人漫步在军营的小路上,看着熟悉的营房,仿佛君悦还在,仿佛她还在我身边,陪我一起散步。
“首长,你的快递。”
我从向勇手里接过来,转身回了家属院。
这是我让云磊帮我弄的花种,曼珠沙华的种子。
我借了锄头,还有水壶,在家属院门前的空地上开了一片地,弄了些石子在最下面铺了一层,然后盖上泥土,才把花种撒上去。
我查过资料,这种话不喜欢强光,还要下面透气。
挺好活的,也不费劲,我又弄了几棵半大的树苗栽种在花圃一侧,这样更适合它们的生长。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是都弄好了,看着还依然什么都没有的黑土地,我仰头笑了笑,“丫头,不知道我种的这片曼珠沙华,能不能给你引路。”
我细心的照顾着这些花,每天除了工作,业余的时间大部分都用在了这些花上,转眼,到了秋天。
院子里的曼珠沙华开始抽茎开花,果然是先长出叶子,然后叶子枯萎了,才开出火红色的大团的花朵。
我每天傍晚都会坐在花圃前,看着这些花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有时候是这一天的琐事,有时候是一天的心情,有时候是食堂吃了什么饭菜,有时候是瑞瑞又有了什么进步。
我私心里觉得,这些花,就是我和君悦的信使,能帮我们传话。
“丫头,还真跟你说的一个样,这花光秃秃的花径,顶着这么一大团,不过还挺好看的。”我摸了摸一朵花的花瓣。
不知不觉竟然坐到了很晚,连瑞瑞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爸,进屋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老爸我第一次当花匠,成绩不错吧。”
瑞瑞点点头,“花开的挺好。”
“是啊,开得好才能照明。”我淡淡的呢喃。
“爸,妈走了大半年了,你还放不下吗,你这样妈知道了会心疼的。”
我目光闪了闪,再次扭头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放不下,是舍不得。”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只有愿不愿意放下,舍不舍得放下。
而我,宁愿痛着,也不要放下,这样,起码我还能感觉到她活着,或者说,能感觉到我还活着。
不想让瑞瑞担心,我起身跟他一起回了屋子,他帮我放了洗澡水,“爸,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周末,我们回去看奶奶和思宁。”
我点点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了,居然现在要自己的儿子为我操心。
点了一根烟,坐在床边看着窗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没想到,我居然就这么坐在窗台上睡了一夜。
“丫头。”一翻身,从窗台上摔了下去。
我惊醒,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微微一愣,“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直到现在每天清晨还以为自己搂着君悦呢,十天有八天是想去搂她却在扑空中惊醒的。
甩了甩头头,洗漱了一下,做了早餐。
我给方铎和云磊打了电话,让他今天务必飞到南疆一起吃晚饭。
惜缘的包间里,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坐在我两侧。
云磊端了一杯酒递给我,“你这大忙人今天怎么想起来约我们俩了?”
“是啊,这大半年的都不见人影,听说你就快住办公室了。”方铎说。
我看了他们俩一眼,的确,自君悦走后,我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我就不会脑子里总是想着她。
“今天找你们俩来,是为我送行。”
“送行?”两人异口同声,“送什么行,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要出国。”我淡淡的说。
“去哪儿?”方铎先问道。
“加拿大,维和交流两年。”
“上官逸,你决定了?”方铎了然的问。
我喝了一口酒,“决定了。”
“什么时候走?”云磊又问。
“后天。”
“这么快,你什么时候打算去的?”云磊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最近。”我说着把杯里的酒都干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所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扬了扬手又一口而尽,再倒一杯,“下次咱们三个聚在一起喝酒,就要等两年以后了。”我又举杯要喝,被云磊一把按下,“上官逸!”
“干什么?”我挑眉看着他按着我的那只手。
云磊也挑了下眉毛,扯了扯嘴唇,好半晌道:“好,你想喝,兄弟陪你。”
方铎起身叫服务员又拿了两瓶好酒,“兄弟,咱们三个今晚,不醉不归。”
我唇角微扬了下,一手握住一人的手,“好兄弟!”
这是我活了四十来年唯一的一次醉酒,是真的醉酒。
接着酒劲,我哭了,从君悦离开后第一次哭。
任由泪水在我脸上肆虐,什么形象,什么身份,都不要了。
包房里循环播放着《独角戏》,我嘴里却唱着《一个士兵的爱情》,虽然舌头都大了,但一点都没跑调,云磊和方铎也跟着和。
“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丫头,就是在这里,在这里。”我拍着沙发,“在这,我把她抱在怀里,我想利用她,我TM想利用她,是我,我让她受了委屈。”我指着自己有些愤恨的说:“如果不是我,结局不会是这样。”
“上官逸。”云磊抓住我的胳膊,“别这样,君悦她不后悔,都是命中注定。”
“呵呵,是啊,我把她害惨了,可她不止一次的说过不后悔。”我咬了咬下唇,“我有什么,钱,身份,地位,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而且我的钱,我的身份地位不但没给她带去一点好处,还给她惹了不少麻烦。”我苦苦的笑着,“她只想要一份安静平凡的生活,可我给不了她,她还是跟我,我欠她的我还不清,永远都还不清。”
方铎拍了拍我的肩膀,“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所有的骄傲原则都会失守,相爱的两个人,又何必谈什么欠不欠的,若论付出,你对君悦的用心我们也都看在眼里。一个女人的付出值不值得,要看这个男人是不是也同样用心对她。”
“我不欠她的感情,我欠她一条命啊。”我低吼道:“对她的爱,我问心无愧,可我们封家欠她一条命。”
就算我跟封援朝断的再干净清楚,也摆脱不了一个事实,我的身体里流着他一半的血。
“上官——”
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把着我的肩膀,都无声的低下头。
我苦笑一声:“我整理她的遗物,发现了一个日记本。”我的声音又归于平静,悠远的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她记录了和我在一起的所有,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见我,她不只一次的在里面写到,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选择遇见我,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