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傅衡逸,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所以才会将人家逼得自杀?”杜母的死虽然很有可能是场阴谋,但是说到底,也是因为她才会死于非命,而杜洪海,也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会落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跳海自杀的结局。
傅衡逸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从身后抱住沈清澜,“不,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并没有主动去伤害谁。”
“呵。”沈清澜轻笑,“不,我有。”就在前几天,她还同意了金恩熙的建议,想将杜楠给解决了。
“清澜,不要将自己想的太过狠毒,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心底有多善良。”傅衡逸温柔地说道。
“傅衡逸,是你将我想的太善良了,魅从来跟善良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认识的沈清澜是个外面清冷,内心却很柔软的一个女子,她对这个世界怀着感恩与敬畏,她不低估人性的险恶,却也不忽略人心的善良,她关心家人、朋友,她对所有善待她的人都回报了一份善意。”
“傅衡逸,你说的肯定不是我。”沈清澜幽幽地说道。
“清澜,请不要小看自己,这样我会心疼。”傅衡逸的声音回荡在沈清澜的耳边,回荡在她的梦里。
沈清澜的眼神幽深,她看向夜空,夜幕下,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她善良吗?不,她不善良,沈希潼、安妮、杜楠,这些伤害了她或者她家人的人一个都没有得到好下场,善良的人是不会像她这样做的。
“清澜,不要多想,你很好,真的很好。”傅衡逸感受到沈清澜的情绪,温声安慰她。
沈清澜的情绪并没有因为傅衡逸的安慰而变好,她仿佛陷入了自己制造的情绪黑洞之中,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傅衡逸,你说到底什么是善良,什么是罪恶?你们说我善良,但是李希潼、杜楠他们却恨不得吃了我。”沈清澜轻声问道,声音缥缈。
“清澜,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善良,那样的人不叫善良,叫圣母,而我喜欢的,就是恩怨分明的你,人性的善良不该没有底线。”
沈清澜沉默,仿佛是在思考着傅衡逸的话。
“时间不早了,睡吧。”良久,沈清澜才淡淡地开口。
她又梦到了被拐的那个晚上,被关在小黑屋里时,那个说会保护她的男孩子,那个会给她留着馒头,在她饿的时候给她吃的男孩子。
她梦到了秦沐,梦到她将自己护在身下,鞭子打在秦沐的身上发出的啪啪声,却还在笑着跟她说,“小七,我不疼。”梦到夕阳下,她和秦沐坐在草地上,看着西斜的日暮,她说,“小七,不要被鲜血迷失了自己的心,这个世界很美好,充满了善良,你该对这个世界充满敬畏。”梦到匕首穿透了秦沐的胸口,鲜血顺着刀尖滴落,秦沐微笑着看着她,眼底带着解脱与不舍,她说,“小七,一定要活下去,回家。”
她梦见了丛林里,被R国的军队围堵时,那个将她推开的男人,他说,“安,快走,不要管我。”
她梦见了一座破房子,很破旧,很昏暗,却有一个老奶奶走了进来,步履蹒跚,手里端着一碗稀粥,看见她醒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慈祥的笑意,“小姑娘,你醒了,饿了吧,先喝碗粥。放心,我不是坏人,是我家老头子上山捡柴火看见你晕倒在山上将你带回来的。”那粥真的很稀,只能看见几粒米,根本吃不饱,可是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那对老夫妻家中仅剩的一点米。
“秦沐!”沈清澜的嘴里轻声呢喃,傅衡逸仿佛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听着沈清澜嘴里呼唤的名字,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他打开了床头的灯,果然看见沈清澜的额头上满是细汗,用手探了探,竟然有些低烧的症状。
傅衡逸起身去了浴室拧了一条毛巾出来,给沈清澜擦着汗珠。
沈清澜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嘴里一直轻声呢喃着,一会儿是秦沐的名字,一会儿是几个他没有听过的名字。
傅衡逸一直守着沈清澜,时不时给她换毛巾,擦汗,说起来,结婚这么久,这似乎是沈清澜第一次生病。
沈清澜梦到了一片烽火狼烟,她走在战乱国的街头,看着满地的鲜血,断肢残骸,她看见母亲护着孩子,丈夫护着妻子,在街头慌乱地逃窜,身边是流弹,是也许不知何时就会落在头顶或身侧的炸弹。
她看见年轻人自顾自逃跑,留下老人苦苦哀求,也看见有人趁着战乱,抢夺他人的财物,她看见男人将女人禁锢在身下,实施暴行,眼睛里透着邪恶的光。
她看见孩子抱着母亲或者父亲的尸体哭得伤心欲绝,也看见丈夫背着妻子的尸体行在炮火中,步履艰难也不愿舍弃相伴半生的妻子,尽管妻子已经死去。
她看见......
傅衡逸紧紧地握着沈清澜的手,一直到天亮。他睁开眼睛,伸手摸摸沈清澜的额头,似乎已经退烧了。
沈清澜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是一片迷茫,她的脑中有很多纷乱的画面,过去的,现在的,一幅幅闪现,又一帧帧退去。
过了好久,她的眼神才恢复清明。
“傅衡逸,我生病了吗?”她的身上没有力气。
“嗯,你发烧了,不过现在已经退了,但今天还是要好好休息。”傅衡逸轻声解释。
沈清澜点点头,重新躺下,却很快坐了起来,“安安呢?”
“安安被赵姨抱出去了,这两天会给他吃奶粉,可能一开始会哭闹,但是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吃了。”
沈清澜知道自己生病了,自然不会坚持要给安安喂奶,只是说道,“傅衡逸,我有点饿了。”
“好,我现在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青菜面吧。”
傅衡逸出去做饭,沈清澜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的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梦中的场景,不,确切的说是曾经她看到过的,或者是经历过的场景。
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傅衡逸说善良该是有底线的,那么她的底线呢?她是否太过残忍,虽然李希潼、安妮等人做的事情她从未后悔,可杜洪海呢?
沈清澜陷入黑洞中,即便是过了一夜,她依旧没有想明白,傅衡逸知道她还在疑惑,可是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她是个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多了并无益处。
“给你放了一个鸡蛋。”傅衡逸将面端进来,沈清澜安静地吃完了面,“傅衡逸,今天安安就交给你了,我想去画室里待一会儿。”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跟安安近距离相处。
傅衡逸点头,“注意休息,不要太累。”
沈清澜没说什么,起身披了一件外套,然后趁着安安没看见,直接走进了画室。
黑,整张纸上都是一片黑色,黑的浓郁,甚至一丝白色都看不见,画面的下方,黑暗的更深处,慢慢伸出了一只只手,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向上伸着,有的手紧握成拳,似在愤怒;有的手死命地伸展,像是求救;有的手沾满鲜血,透着邪恶......
画面孤寂、寒冷,透着绝望,透着愤怒,透着病态的欢愉......
沈清澜神色冷沉,看着画面的眼神无波。
她其实有些无法理解有些人自杀的做法,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会害怕活着?难道死亡真的能将人的灵魂从痛苦的深渊中解脱出来吗?”
她的心中燃烧着一把火,透着悲伤与愤怒。她的画笔越来越来快,在纸上挥洒出一片片或明或暗的色彩,她的眼中光辉交替,像是一帧帧电影镜头,不断播放。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刺破了这个黑暗的世界,拉回了沈清澜纷乱的思绪。
她的呼吸有些紊乱,她看着纸上的画,这是她今天画的第三幅,整张纸上,只剩下最后的一缕空白。
安安的哭声响在耳侧,她的视线定定地看着纸上的那一抹空白,拿起另一只干净的画笔,轻点油墨,洒下了最后一笔。
她放下画笔,静静地站在三幅画前面,良久,轻笑出声。
何为善良?何为罪恶?那不过是世人给套上的枷锁,她是魅,但是死在她的手上的人从来都不是无辜的人,恨她的人有之,感激她的人亦有之。
她是沈清澜,做过的事情好坏参半,在多数人眼底,她是好人,在少数人眼底,她是个魔鬼,可那又如何,活了二十三年,她从来问心无愧,伤她之人,或许可以得到宽恕,但是伤了她家人、朋友的人,绝无放过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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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今天从早上起来开始就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他的眼睛一直在屋子里看来看去,明显就是在找沈清澜,傅衡逸随手将波浪递给他,让他自己玩,安安肚子不饿,加上爸爸陪在身边,倒是呆得住。
但是肚子饿了之后安安就开始闹腾了。
傅衡逸将奶粉冲泡好,递给儿子,安安一口含住了,刚吸了一口,他就吐了,这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味道让他很不喜欢。
“啊。”小家伙挥舞着小拳头,对爸爸表示不满。
傅老爷子也知道今天沈清澜生病了,根本无法喂奶,知道今天安安是一定会闹得,未免自己心疼,早早地躲到楼上去了,人老了,心就软了,最见不得孩子哭。
客厅里,傅衡逸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奶瓶,“今天妈妈生病了,不能给你喂奶,你先喝这个好不好?”他给儿子耐心解释。
但安安太小,根本无法理解爸爸的话,只要傅衡逸将奶瓶放在他的嘴边,他就伸手推开,人小,力气可不小。
傅衡逸也不逼他喝,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吃了。
安安小朋友眼眶红了,眼泪汪汪地看着爸爸,对爸爸虐待自己的行为很不满,傅衡逸心中无奈,“安安,妈妈生病了,我们要理解一下。”
安安喝不到母乳,肚子又饿了,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哭起来。
他的哭上一向洪亮,穿透力极强,傅老爷子就算是躲到了楼上也还是听到了,渐渐理解了前段时间傅衡逸那样狠心对待儿子,想要将安安的小毛病改过来的决心。
安安的哭闹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嗓子都哭哑了,也没有看见妈妈,奶瓶里的东西味道依旧不对,可是他已经很饿了,最后只能先将奶粉给喝了充饥。
傅衡逸见儿子吃了以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子嘴巴是真挑剔,
因为不是母乳,安安喝不惯,吃的不多,吃了没几口就不要继续吃了,傅衡逸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再哭闹,便也随他了。
因为流言的事情,最近沈清澜都没出门,宴会的事情就全部落在了傅靖婷的身上,所以她今天一大早就和顾博文两个人出门了,根本不知道沈清澜生病的事情。
等中午回来,得知沈清澜身体不舒服,忍不住责怪傅衡逸,“你说你也是,清澜生病了你怎么也不带她去医院看看,也不给她吃药,就让她这么硬扛着,要是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
傅衡逸一边吃饭,一只手抱着儿子,妈妈看不见,安安就不肯离开爸爸的怀抱了,傅衡逸没办法,只好抱着儿子。
“姑姑,早上就退烧了,没事儿。”
“那我给她送点吃的进去。”傅靖婷站起来。
“姑姑,不用,她在画室呢,不要打扰她。”
傅靖婷皱眉,“她都生病了,不好好休息,去画室做什么?”
傅老爷子也看着傅衡逸,他一直以为沈清澜是在房间里休息呢。
“杜楠的父亲跳海自杀了,她是目击者,心情受到了冲击,让她一个人安静安静。”傅衡逸淡淡开口,给儿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躺的更舒服一些。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傅靖婷皱眉,“他们这家人是怎么回事,赖上我们家了是不是!还是见清澜脾气好,专门挑她来欺负?”
傅靖婷现在对姓杜的这一家非常厌恶。
“你小点声,小心吓着孩子。”顾博文轻声开口。
傅靖婷立刻收声,压低了嗓音,“这怎么还玩自杀上瘾了。”
“这件事是个意外。”傅衡逸说道,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下,傅靖婷听完,叹息了一声,“尸体找到了吗?”
傅衡逸摇头,“据说还在打捞,我改天问问。”
傅靖婷三两口吃完了饭,将安安抱过来,“你先吃饭吧,我来抱。”她想抱着孩子去客厅,但是安安不愿意,一定要待在爸爸的身边。
傅靖婷没有办法,只好在傅衡逸的身边坐下,安安看得见爸爸,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待在傅靖婷的怀里。
知道沈清澜的心情不好,家里也没人去画室打扰她,傅老爷子只是吩咐赵姨在厨房里给沈清澜温着饭菜,让她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吃。
沈清澜从画室里走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赵姨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安安今天第一次看见妈妈,在看见的那瞬间立刻就哭了,沈清澜却没像以往那样上前抱住他,而是对着儿子笑了笑,揉揉额头,“傅衡逸,我有点头疼,先进去睡了,晚饭我不吃了。”
傅衡逸点点头,“去吧,记得喝杯水再睡。要是疼的厉害,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有药。”
“好。”
安安眼睁睁看着妈妈走了,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傅衡逸抱他起来,直接走了出去。
沈清澜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半夜,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刚一起身,傅衡逸就醒了,“你继续睡吧,我去上个厕所。”
傅衡逸又闭上眼睛,却没有真正睡着,一直到沈清澜回来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嗯,彻底退烧了,身上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沈清澜摇头,“没有。傅衡逸,让你担心了。”
傅衡逸的睡意渐渐消失,他开了灯,卧室里散发着柔和的灯光,他看向沈清澜,“心情好点了?”
沈清澜嘴角浅浅上勾,“有点矫情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