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他眼神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落在了我身后,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回头一看,就看到正站在楼梯最后一阶的元元。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小背心,一件同色的小裤衩,扶着把手站在哪儿,不知站了多久了。
我心里一惊,马上走了过去,伸手要抱他起来,他第一次一把推开我,盯着我的眼睛问:“爸爸怎么了?”
我无言以对,看样子他听到了不少。他的眼神让我觉得心酸,眼睛里对我第一次有了不信任。
何连成也忙走了过来,把元元抱了起来,走回沙发说:“元元,听叔叔给你慢慢讲好不好?”
元元眼圈有点红,看向我,固执地问:“妈妈,爸爸怎么了?”
彭佳德也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回答,一脸的纠结。
如何对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说清楚他爸爸所做的事,而现在还只是怀疑阶段,虽然我们有一些证据,但他本人的口供还没有,一切都还不是定数。
“妈妈!”元元又叫了一声。
“好,妈妈回房和你说,好不好?”我想认真和他谈一谈。此刻他表现出来的固执,就是生气的一种。我最不想看到的是他眼里的不信任,这种眼神太陌生。我不想让这件事成为我们母子间的隔阂。
他点了点头,从何连成的膝盖上跳了下来,过来牵我的手。这个动作让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他还是选择依赖我的。
何连成深深看了我一眼,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对两个孩子的好,我记在心里,但是毕竟元元和童童现在明白,他们两个和宽宽不是一个爸爸,他们对于何连成,还有一种不由自主的疏远感。
这种远近亲疏是天生的,就像是写进基因里一样。
我们回到房间,他跟小大人一样坐在床沿上,看着我说:“妈妈,说吧。”
看样子他对这件事看得很重,我把他拢到自己怀里,低声说:“元元,妈妈不是有意隐瞒你,而是这件事现在还没结果,所以没告诉你。”
“那件事?”元元追问。
“你还记得你和两个弟弟在雪天出去溜狗,被人绑架的事吗?你和童童被放进灌木丛里,宽宽被坏人带走了。”我没法继续隐瞒,也不想编谎话骗他,也觉得这样告诉他很残忍,可是不说又不行。
因为我心里想着这些,说话语速就很慢,认真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他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平静,只是那么认真的看着我问:“妈妈,我记得那件事,弟弟回来以后发高烧了。”
我知道他在企盼知道真相,忽然心一软,摸了摸他的头说:“有些事情告诉你,是怕伤害你,你年龄太小了,宝宝。”
他乖巧地把头贴在我胸口问:“妈妈,是爸爸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我心砰的一下疼,他竟然能猜到这些,我要怎么说呢。
“妈妈,你就告诉我真相吧,我不会有让妈妈为难的。”他又说,“我也不会讨厌何叔叔。”
“那件事情警察叔叔一直在查,后来查到了一些证据,好像是与爸爸有关系,但是现在一切都还没证实,所以你也别想那么多,好不好?”我犹豫了一下,用最平淡的语气陈述了事实,希望对他的影响小一点儿。
“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伤害弟弟?”元元睁大眼睛看着我问。
他的问题我也想知道,现在我好想让楚毅在现场,让他自己听一听儿子的问题,让他自己回答。
第094 欢乐时光
可现在,孩子面前的只有我,一个不太尽职的妈妈。
看着元元期盼的眼神,我知道自己不能把揣测当成现实讲,于是沉了一口气,用最平常的声音说:“宝宝,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但我不是爸爸,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不管他做了什么,为什么做,他心里都是爱你们的,只是有些表达方式不太正确。”
站在我的立场,骂起楚毅毫无压力。但是面对孩子,我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压力。
元元在我怀里,低着头拨弄着自己衣服上装饰的小贴画,想了一会儿用手指了指手机问:“妈妈,我想给爸爸打个电话。”
楚毅的电话我来美国之前就打过,但是没有接通。
元元此时想打电话过去,是想证实这件事的真假,我没法拒绝,于是拨通了电话,把话筒放在他耳边说:“爸爸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妈妈前几天就在联系他。”
我的话音未落,那边传来楚毅喂的声音,元元马上坐直了小身板说:“爸爸,你在哪儿呢?”
我没想到他竟然还在用原来的手机号,也是一愣。
“爸爸有些事要处理,一直没给你们打电话,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去看你们了,记得照顾弟弟。”楚毅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爸爸……”元元犹豫着叫了一声,接着很快就问,“宽宽弟弟被坏人绑走,和你有关系吗?”
元元的话直接得让我没准备,不过这句话也是我想问的。
楚毅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妈妈在身边吗,让妈妈接电话。”
“爸爸,我想听你说。”元元根本没把电话给我的意思。
又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楚毅才在那头说:“爸爸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伤害你和童童的。”
“那妈妈呢?”元元追问。
我也不知道元元的思维反应速度会这么快,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他说得认真极了,一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里面干净得就像纯洁的星空。
“妈妈我也不会伤害的。”楚毅又说,声音有点发涩。
“那宽宽弟弟的事,到底是不是爸爸做的?如果不是,找警察叔叔说清楚,爸爸不要被冤枉了。”元元听到楚毅一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又说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楚毅似乎没力气说下去,停了一会儿说,“爸爸会再和你联系的。”
说完就挂了电话,从话筒里传出来了嘟嘟的断线声。元元把手机递给我,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全是泪,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一转眼睛泪珠就在眼眶里乱转。
“宝宝。”我看着心疼,一把搂他进怀里。
他小小的肩膀轻微的抽搐着,就像在用力忍住内心的难过。
“宝宝,这件事和宝宝无关,咱们等爸爸那边最终的消息,说不定一切都是误会。”我试图着安慰小东西。
真不知道楚毅在做事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两个孩子。假如他心里还顾念一点旧事,也不会做出这种无法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事情来。
“不是,爸爸一定是做了。”元元的声音隔着衣服传出来,闷声闷气的。
我一惊,他什么时候已经会根据前后事情联系到一起推断结果了?元元在我怀里,每说一个字都呼出热气,扑到我胸口上,让我觉得烫得难受。
“宝宝,现在只是怀疑。”我再次重申。
元元不再争辩,而是泪眼婆娑地抬头望着我问:“妈妈,我很难过。”
他的话音一落,我反而忍不住了。小孩子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来发泄,而是用一种哭到几乎气噎的语气我的说“妈妈,我很难过。”
“宝宝,不管爸爸做过什么,他和妈妈都是爱你们的,记住这一点就好了。”我拍着他的头说。
我并非圣母,对楚毅也并无可怜的意思,只是中间牵扯到了孩子,就不得不装大度。因为我不在乎自己的感受,我在乎孩子的感受。或许只有做了妈妈的女人,才会理解我恨一个男人,却在孩子面前给他尽量留下好印象的做法。
“嗯。”元元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应了一声。
我在之前不知道元元遇事会这么冷静,他在我怀里无声的流了一会儿眼泪,然后睡着了。
我把他放回床上,拧了毛巾擦干脸,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何连成和彭佳德正在一楼焦急的等着,看到我下来都一齐望了过来。我向他们摇了摇头,低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
彭佳德说:“这孩子太懂事了,比他爹强多了,楚毅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我低声说:“这不只是楚毅一个人的问题,如果我们没离婚,就不会有这些事,孩子也不用小小年纪就这么早熟懂事。”
在别人的眼里,孩子是懂事。但这一切在我自己眼里,我深刻的体会到自己的不称职,让孩子们在不该知道这些理解这些的年龄,过早的接触到了社会的残酷。
“乐怡,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必自责。”何连成扳着我的肩膀说。
我苦笑了一下,话虽如此,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又给楚毅打电话,却没有再打通。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三个孩子睡醒了,元元除了神情有点恹恹的,并没其它过激反应,只是对宽宽更加用心爱护了。
我现在只希望了他们能健康成长,快乐的成长,其它的事都一概不想。
在酒店呆了两天,孩子们玩得都很尽兴,只是孩子心性到底是喜欢动的,时间一久有些腻了。彭佳德赖在我们的房间里不走,说是免费的超七星级的酒店不住白不住,何连成说他是电灯泡,他也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说三个孩子的瓦数更大。
我们从酒店给的参考杂志上看到,夏威夷的wet’nwildhawaii是世界上最大,设备最全的水上游园,介绍上说有二十五个以上超级水滑梯各项水上娱乐项目,何连成还在给我念简介的时候,三个小宝贝就兴奋了起来,一个一个吵着要去。
我们看了一下路程,觉得接下来的安排必须有两个晚上是住在外面酒店的。恐怖弯的浮潜是元元和童童看到宣传图片指定的游乐项目,水上乐园是三人一起远的。但是这两个地方相距离可不近,我看着地图正在纠结晚上订那一家酒店,第二天去另一个地方方便时,何连成把地图收了起来,轻笑着说:“放心吧,在这里我就是个活地图,保证你们都玩得尽兴。”
说实话,这几天在一起感觉和孩子们近了很久,他们虽然被晒得黑黑的,但性格明显开朗了许多,特别是元元已经从那天的难过中走了出来,至少是暂时忘记了关于楚毅的事。
我们很少出来,这一次国内的事又安排得差不多了,所以决心多玩几天。
这几天下来,不得不承认夏威夷是个度假天堂,就是价格略贵。
临出发前问过彭佳德要不要一起,他摆了摆手说不影响我们一家子的亲密时间,他要留在这里游泳看海,看长腿大美女,还说与我们分开更好,听说附近有一个天体浴场,他等一会儿就过去看看。
何连成租了一辆七座商务车,我们一家五口开始了接下来的旅程。何连成在对待元元和童童的时候,更加小心。我明白,他是不想让我夹在中间为难。
恐龙湾水浅、浪小、鱼多,水质清澈见底,我们在距离海岸线最近一家酒店办好入住以后,就到了海边。何连成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订好的出海的船已经在等着了。
三个孩子头一回出海,兴奋得不行,一路叽叽喳喳,我担心的晕船问题没有发生。到了浮潜地以后,教练演习了一下如何带呼吸器,如何划水。我与何连成都浮替过,主要是帮着教练一起教孩子。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以后,我、宽宽、还有一枚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帅教练一组。何连成、元元童童和另外一个女教练一组。
这也是一个小海湾,两旁都是高而直的礁石山,上面长满了绿色的不知名的植物。
水面平滑如镜,基本上没风,水面除了人跳下水的波纹以外,没其它异动。据教练介绍,这里水深大约为五十米到八十米,但是只要戴上眼睛,咬好呼吸器俯在水面上,就能清楚是直接到水下五彩的珊瑚礁,还有一群一群的彩色小鱼,甚至还有大约半米长的小鲨鱼。
我只略看了眼,就穿着救生衣浮在水面上,在宽宽身边守着,他看得入神,刚开始时忘记了教练说的不能说话,一开口呛了一回水,第二次就学乖了,趴在海面上看了一会,抬头兴奋地的和我比划着,说自己看到了多大了条彩色的鱼。
元元和童童距离我们不过五米左右,也都很兴奋,看着不时和何连成说着,眼睛里亮晶晶的,都是快乐。
浮潜是适应小孩子的运动,原来教练不太同意宽宽这么小就下水的,但我们做为监护人在身边,他倒是没死死阻拦。再后来看到宽宽还挺听话,就放了心。
大约四十分钟以后,我们把三个小家伙弄上了船,让他们喝了点水,吃了一些事先准备好的面包,准备返航。
谁知三个小东西都没尽兴,一个劲儿说还想再玩一会儿。何连成看看太阳说:“不行了,再晒就成小黑猴了,想来的明天来再也行。”
这样三人才依依不舍的同意回去,教练一路倒是对三个小东西称赞不止,勇敢懂事,小男子汉等一堆夸奖的词往他们身上堆。
也许是表扬的作用,回去的途中三人更加听话,说话做事俨然就是小大人。
何连成低声笑着对我说:“咱们真应该学学,多夸奖比多管教,有效果多了。”
第095 远远看一眼
回到酒店,三个小家伙跑在前面,各自拿着自己的泳衣和救生圈,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回头喊:“爸爸,妈妈你们快点儿。”
何连成悄悄握住我的手说:“忽然感觉到男孩比女孩省事儿多了,要是女孩子,我可舍不得她晒得这么黑。”
这几天三个小家伙都玩疯了,每天抹上厚厚的防晒霜,还是黑得很彻底,所幸的是没有皮肤晒伤,所以玩得依然开心。晚上给他们洗澡换衣服的时候,脱下小裤衩才会发现,原来没被晒着的小屁股那么白,心里有点是明白,咋就几天的功夫,晒得黑了好几个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