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则林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我和何连成被挡在了外面。何连成隔着玻璃看了几分钟,然后转身就走。
我追过去问:“连成,你别这样。”
他勉强向我笑了一下:“我没事,我出去打个电话。”
“你打电话做什么?质问白露?有用吗?”我问。
“有用。”他直接堵死了我的,然后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出去。
其实护士在说刚才情况的时候,我已经猜出来白露来探望说不定说了什么刺激何则林的话,否则不可能会复发得这么快。
可有些话,我没办法说,甚至只是提醒也显得跟故意挑拨一样。
“爷爷怎么了?”宽宽安静了这老半天,早就沉不住气了,拉了拉我的衣服引我注意。
“爷爷病了,可能要过几天才能从里面出来。”我弯腰抱了一下宽宽说。
元元和童童年龄大一点儿,乖乖地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等着,而宽宽则没那么自觉了。
我知道,这种场合有点吓住宝贝们了,忙把元元和童童也叫了过来。这才有时间给曹姨打电话,通知她过来把孩子带回家。
医院这种地方,小孩子还是少来的好,总感觉气场不太对,太过压抑了。
何连成是和曹姨一起回来的,看到曹姨他才想到了孩子们,很抱歉地对我说:“刚才我有点太着急了。”
“我理解,你先在这儿守着,我把孩子们送回去?”我问。
他点了点头。
我把孩子们送上车,再三叮嘱要听话,然后折了回去。
何连成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
我没问他打电话的结果如何,却在晚上直接等到了白霜。
她见到我们的时候,很吃惊地问:“怎么一下就成了这个样子?”
何连成没心思说话,我轻声把情况说了,她摇了摇头说:“白露也太任性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刺激何叔叔呢。”
“她说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问了一下我老爸身体怎么样?”何连成突然插嘴说,“先看看老爸的情况再说吧。”
我忽然明白白霜来的原因是因为白露接了何连成的电话。
何则林的病情在三天以后稳定下来,医生和我们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转移到普通病房的那一天,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笑容。
他看到我们都在,笑着打趣道:“一个一个都这么紧张做什么,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了,就算是没从抢救室里出来,也活得值了。这儿孙满堂的,我满意了。”
“爸,别胡说。”何连成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不胡说。”何则林笑了。
我们陪他说了一会儿话,他神色有点困倦,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把我和何连成赶回了家:“都回去看看孩子,我一个老头子现在好好的,都守着我像什么话。还有你,公司扔了这么几天,是不是全乱了,明天麻利的去上班,我没事儿,再住三四天,我就回家,在这儿住得全身都是药水味儿,怪不舒服的。”
我们确实看着他精神好了,才松了一口气。
“你先回去,这几天孩子们跟着也受惊了,我和连成再聊一会儿,等一下我赶他回去。”何则林对我笑道。
“行,那有事给我打电话,晚上我送饭过来。”我说。
“不用了,等一下曹姨送来,我陪老爸吃完,然后就回去。”何连成了一脸的浅笑。
这几天,他老是沉着一张脸,我觉得受他影响,心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回到家,三个小宝焉焉的三楼的阳光房玩,听到我的脚步都跑了上来,抢着抱我的大腿,等我在沙发上坐下来,宽宽已经爬到我身上来了。
“爷爷好了吗?”他问。
“好啦好啦,你们不用担心啦。”我忙说。
“哦……耶!爸爸和爷爷要回来喽。”宽宽马上就欢乐起来。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想大人要是能够这么像他这样无忧无虑就好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何连成执意要出院,出院那天他在病房看到我们,很神秘地说:“今天晚上,家里要来个客人,你先让曹姨准备一下晚饭吧,丰盛一些。”
我和何连成都有点意外,他在医院连都不让带,谁来了?访客那边何连成严格控制,所有的来访都都必须经过他同意才能进病房的。
“谁呀,这么神秘!”何连成笑着问。
“你大姨妈。”何则林没再继续卖关子,直接说了。
何连成表情怔了怔,有点奇怪地问:“她怎么找到这里了?”
“她来检查身体,特意来看了看我,说和见见你了,我就请她晚上去家里做客了。”何则林说着还和何连成挤了一下眼睛,“你也别那么倔,她心里还是为你好的,这一次可能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直接和你联系吧。说实话,我看着她身体也确实不如从前了,你呀,别太倔了!”
何连成闷闷应了一声说:“我知道了,现在就给曹姨打电话。”
第174 语重心长
大姨妈袁征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做事雷厉风行,敢作敢当。她出现在大门的时候,我一点也没看出她和从前有什么区别。
得体的香奈儿套装,精致的妆容,华贵的珍珠项链,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偶尔有几缕白发隐藏其中,没梁色也没刻意掩饰,花白的发头也有些气势。
“这是宽宽吧,姨奶奶这么久不见,长得好高啊。”她先笑着摸了摸宽宽的头说。
“姨妈。”何连成叫了一句。
何则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迎到玄关处,两人笑着寒暄上了,袁征姨妈才缓步走了进去。
我们虽然中间闹过别扭,又许久未见,但是真正见面以后,因着袁征的高手段,无一丝隔阂与陌生,家里的气氛很快熟络起来。
曹姨笑着端着热茶,大姨妈又笑着与她打招呼。
都是相识几十年的人了,只要想找话题,那是多得很。
何则林最近变得很包容,许多事情不再较真儿。今天不知怎么被袁征聊起了旧事,一会儿功夫两人就都有点红眼圈了。
此时,何连成笑着招呼说:“开饭啦,咱们饭后再聊。”
这才打断了两个老人的叙旧。
我在这个家里时间不短,也不算特别长,袁征对我也和气而平淡,既没让我觉得刻意的亲热,又无生分的感觉,她把火侯把握得十分到位。
饭后,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何则林看着有点困乏了,袁征收住话题,招呼何连成扶何则林上楼休息。
客厅里有了片刻的清静。
等到何连成父子二人的背影看不到了,袁征才转头看向我说:“看到你和连成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原本对你,并不是很看好的。”
“谢谢姨妈这么直接,我们不管怎么说,一路走过来了。”我笑道。
她叹了一口气说:“是呀,着实不容易,中间的变故太多,我都记不清楚了。”
呵,真会说的。
中间的变故,还有您老的功劳呢。
不过,这话我没说出口,只是笑着说:“那些旧事,过去就过去了,最主要的还是以后能一切顺遂。”
“我们都老了,挡也挡不住了,将来不管好坏,全看你们自己经营了。”大姨妈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想了一下问,“乐怡,你是不是有点恨我?”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提这个问题,想了想苦笑道:“如果我说对您一点恨意也没有,您也不会相信,对吧?”
她赞许地点了点头:“对,这样说就真实了。虽然我很想倚老卖一回老,但是不得不承认,不管年龄多大,总有办错事的时候。连成的事,我办得太武断,把你们当成木偶了,是姨妈不对。”
这种人是让我佩服的,直视自己的错误。
“不过,这一次回来,我也尽量帮你们减少损失了,何萧的公司我拿来没用,到了这个年龄,钱财就真的成了身外之物。特别是,今天看到何则林的身体,想到从前他做生意时的精明,忽然有了点感悟。原本,还想把何萧公司三七开,你们三,我七呢,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意思。那几年,因为我的参与,确实耽误了何家不少生意,这次的成果就给你们,算是赔礼,不准不收。”袁征道。
我直觉奇怪,这话不应该对我说吧?因为做决定的是何连成,我对何家事务并无太多的话语权。
她看出我的想法,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说:“你肯原谅我了,他才肯原谅。”
“大姨妈,从前我确实有很多不理解,现在想想,也能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我说。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挺欣慰的。”大姨妈道。
何连成在此时自楼上走了下来,伸了个懒腰说:“姨妈,你累不累?我让曹姨在上面给你收拾好房间了,要不今天晚上就不要走了。”
“还有事呢,我这次过来一是看你和乐怡过得好不好,二是探望你老爸的身体。我们都上岁数了,一日不如一日,唯一担心的就是在闭眼之前没把自己惹下的烂摊子处理干净。”袁征说。
她这话直接,何连成有些动容。他在袁征身边坐了下来说:“姨妈,您想太多了,我看您身体这么好,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袁征脸上也有些变化,笑着回头和我解释道:“他从小就这样,一说到生死的问题,就扑到怀里说会长命百岁,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唯有这一点还是没变。”
“其实什么都没变,只是中间多了一些不得不考虑的因素。”何连成说。
袁征听到这里,收敛起笑呵呵的表情,把何连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用非常严肃的表情看着我们说:“来之前,我有一肚子的话想嘱咐给你听,看到你以后,忽然觉得很多事不用说了。你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成长了。也不能那两年程新的经历对你毫无帮助,你成熟了,稳重了,考虑事情的时候不冲动了,这些都是姨妈乐意看到的。最初,你和乐怡在一起,我看着怪不般配的,现在看来却是不同。乐怡自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能让你这么快成长起来,又真心待你的人,真的不多,好好珍惜。宽宽现在也越来越像你,我看着可爱,将来到了那边也好向你妈妈交待。还有,就是刚才乐怡说过了,何萧手里那一部分被我清洗出来的资本,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交接给你。只不过,不管你爸怎么说,管住底线,白眼狼怎么喂,都还是白眼狼。你与他并没真正的兄弟亲,想想你妈是怎么去世的,你就知道怎么做了。你爸这身体也是油尽灯枯,迟早都有那么一天的。说实话,若是没有何萧,或许他还能长寿一点儿。”
她的话直接得不得了,换作旁人说出来,何连成一定会急的。但是,由她说出来,何连成只能认真听着,并且认真思考。
袁征知道什么时候住嘴,说到这此便不再多说,笑着看了看手表说:“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走了,你们家有孩子,估计也不能太晚的,早点休息。”
何连成又挽留了一次,袁征还是笑着拒绝了,我们只好送她出了门。
司机在外面等着,听到我们出去的声音就发动了车子,把车开到了正门口等着。
袁征向我们挥手,然后钻进了车子。
她这样的女人,注定就不会过平凡的日子。
看着车尾灯慢慢消失在夜幕里,何连成搂起我的腰,低声说:“我的预感还是对的,她到底是我姨妈,在理智的时候绝对不会算计我的。”
我什么都没说,心里却不得不佩服袁征。
能把何萧的那部分利润拿出来,确实是好魄力,或许她心里觉得对何连成的所作所为,也有后悔的地方吧。
“回去吧,别在这儿站着了。”何连成低下头,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说。
我点了点头,心里对于袁征,对于何则林,莫名生出些别的情绪来。或许,现在很多我不理解的地方,等我到了这个年龄就能理解了吧。
公司的一切步入正轨,何连成因为袁征的刻意帮忙,一下轻松了很多。这一点,从他每天回家的表情都能看得出来。
楚毅公司一切照旧,我既不能把他所有的旧系人员开除,就只能这样一步一步慢慢来,维持自己的管理,把公司的业务引入正轨。
现在唯一让我们放心不下的是何则林的身体,虽然出院了,但是精神却日益变得更差,听曹姨说每天下午一点午休,差不多要到四点才能起来,有时睡到我们快下班。
我和何连成商量了一下,觉得必须请一个专业的护理人员了,曹姨毕竟也上了年龄,怕照顾不周。
何连成亲自去挑选护理人员,我先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