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莫深把她手背上有些回血的针头拔掉,“对,等你好了就出院去看花为。”
一说到花为两个字,苏然的眼眶就又湿了,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厚鼻音问道,“Gerry会没事的,对吗?”
这样毫无把握的承诺傅莫深说不出口,他沉默着把苏然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一遍。
“你说啊,傅莫深!”迟迟得不到回答的苏然不安的晃了晃捏着傅莫深衣角的手。
“我尽量。”傅莫深说。
苏然抿紧了嘴唇,深吸一口气,“好,尽量。”
傅莫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道,“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苏然摇了摇头,她根本毫无胃口。
她下意识的伸手搭在小腹上,柔软而平坦的触感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苏然大为骇然。
“我的肚子!”苏然惊叫道。
苏然看见一向不动声色的傅莫深面上一沉,漆黑的眼睛悲恸的看着她,薄唇微启,“孩子,没了。”
强烈的晕眩感让苏然的世界天旋地,心口炸开般的疼痛让她呼吸困难。
她没有泪水的眼睛瞪的极大,血丝遍布,憔悴而悲伤。
傅莫深动过迟钝的弯腰亲了亲苏然的额头,说了一句他经常用来安慰苏然的话,“一切都会好的。”
在这句话里苏然缓缓的闭上了悲惘的双眼,一滴晶莹而冰凉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落入发丛隐于枕间。
傅莫深一直等到苏然再次熟睡后才离开,关上病房门后他疲惫的抹了一把脸,面色空洞的在原地站了许久。
等到他再次迈步时他的脸色已经平淡如初,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工作。
“查查苏然这段时间的饮食情况,她的孕检报告显示胎儿非常健康,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流产。”
“等苏然身体好一点就安排他们见面,有苏然出面,花为一定会妥协,你把其他该打点的都打点好。”
“他的杀人动机都弄明白了吗?如果找到林扶青当初的罪证,对花为的量刑会不会有帮助……”
男人矫健的身躯渐行渐远,打电话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从后面看过去,仿佛这个男人永远坚不可摧,高高在上。
为了能够早日出院,苏然即使毫无胃口也逼着自己按时吃饭。
积极配合着医生的治疗,毫无怨言,表现的非常温顺乖巧,只是精神状态一直不容乐观。
傅莫深每天再忙碌也会抽出时间去医院陪着苏然,也只有在傅莫深出现的时候苏然才会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老爷子经常会来医院看苏然,他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精神头明显不如苏然刚认识他的时候。
心里明白傅老爷子是因为痛失重孙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苏然每次见到傅老爷子都会心生内疚。
两人相见只会徒增悲伤,傅老爷子后来也就来的少了,只是让福叔每天都按时送来药膳。
傅父和傅母中途也来过几次,脸色都不好看,每次都是草草叮嘱几句便离开。
倒是傅天晴,从苏然住院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苏然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她出院的那一天。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而为人好难
在苏然的极力要求下,苏然住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
出院后就急吼吼的让傅莫深带她见Gerry,关系在之前就打点好了,所以苏然很顺利的就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Gerry被关押在上京市蒙三区分派出所,这个时候苏然才知道原来他根本没有去什么佛水岭。
心里是有些埋怨的,但是这些埋怨在看见Gerry的那一刻统统消失殆尽,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Gerry穿着橙色的囚服带着手铐和脚镣,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头发被剃成了寸头,一向光洁的下颌青茬遍布。
脸颊凹陷,皮肤蜡黄,精神萎靡。
记忆里一直淡如清风的花为无法和眼前的人重叠,巨大的视觉冲击让苏然险些落泪。
她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丢人的哭出来。
Gerry在她的对面坐下,神情依然淡淡的,他甚至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苏然红着眼眶冷冷的瞪着他,没有说话。
Gerry如探照灯似的上下打量苏然许久,那视线仿佛是想把苏然刻进他的脑海深处。
“瘦了啊。”Gerry风轻云淡的说道,“还变高冷了。”
苏然低头揉了揉眼睛,“你胖了,话还多了。”
闻言Gerry笑了一下,说道,“瞎说,我才没有变胖,我的话本来就挺多的。”
“别笑了,难看死了。”苏然看着Gerry牵强的笑脸,心下一痛。
果然Gerry的笑容渐渐变淡直至不见,他和苏然隔着一张桌子对视着。
明明两人距离不过一米,却仿佛隔着道天堑遥遥相望。
“真想抱抱你。”Gerry轻声说道,清澈的声音如泉水沁人心脾。
曾经无数次,在苏然难受的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不厌其烦的安慰她,陪着她。
可是很快,这个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思及此,苏然鼻头猛地一酸,让她久久说不出话。
“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你根本没有杀人,是有人在陷害你对不对?”苏然不死心的问道。
Gerry看着苏然满怀希望的眼神,说道,“林扶青就是被我从楼上推下去的。”
他笃定的语气让苏然凝噎许久,那双坦荡的眼睛让苏然无法不相信他的话。
“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捞出来的,你等我,你千万别放弃知道吗?”苏然不放弃的伸手抓住Gerry的手,期盼的看着Gerry波澜无惊的眼睛。
Gerry却说,“算了吧阿然。”
“什么?”
“别再找律师打官司了,就这样吧。”
“为什么!”苏然不理解。
“过去的事情总该有个了结,林扶青杀了千言,我杀了林扶青,然后我进监狱,挺好的。”
“挺好的?”苏然咀嚼着Gerry的话,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那我呢?我他妈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对不起。”Gerry对苏然道着歉。
她恨恨的看着了无生气的Gerry,握紧了手。
没忍住一把推开了Gerry放在桌子上的胳臂,激动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吼道,“去尼玛的对不起!老娘最不缺的就是道歉。”
“我要你在我身边!我要你完完整整的在我身边你懂不懂!”
两人的声音太大,值班的狱警敲了敲门,“傅夫人,声音小一点。”
许是傅莫深打过招呼,那个狱警提醒之后就出去了。
Gerry看着双目通红歇斯底里的苏然,喉头微动,混沌的眼球也泛起了微红。
“我已经从里到外烂透了。”Gerry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苏然,指着自己。
“这个人,从陈千言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能够亲手帮他报仇,我死而无憾。”
“我早就不完整,没有灵魂的人不可能完整,现在我找到了自己的归处,你该替我高兴的。”
徐徐道来的Gerry平静而安详,若不是生存欲望太过微弱,苏然都要以为他安然无恙。
“哪里烂了就把哪里挖掉从头开始,整个人坏掉了就让自己死掉重新再来,你怎么就不行了Gerry?”苏然拍着桌子说道。
“别人都可以走出来,怎么到你这里就偏偏不行了呢!”
Gerry苍凉一笑,“对啊,怎么就偏偏不行了呢。”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苏然踉跄的走到Gerry旁边,蹲下身体,依偎在Gerry的怀里。
“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阿然,你不能一直依赖着我,你要学会长大了。”
最后Gerry说,“傅莫深是个很好的人,如果爱的话,就要好好珍惜牢牢抓住,别重蹈了我的覆辙。”
苏然哪里听得进Gerry的话,她固执的问道,“等我长大了,你会从里面出来吗?”
“会。”Gerry这么回答。
“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好。”
“这次别再骗我了。”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好好保重,Gerry。”
“再见,阿然。”
从探视室里出来苏然便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傅莫深,苏然紧绷的神经一松,直接跌倒在傅莫深的怀里。
“Gerry他还是不愿意配合。”苏然把脸埋进傅莫深的胸膛,声音哽咽,委屈而苦恼。
傅莫深叹了一口气,一下又一下的拍着苏然的肩膀,安慰道,“会有办法的。”
“好难啊。”苏然难过的说道,“生而为人,好难啊。”
那种毁天灭地一般的力不从心感让苏然无所适从,每当遇到这样不可逆的事情苏然都能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相拥的两个人似乎能感受到彼此波动的情绪,傅莫深抱着独自难受的苏然,仿佛能够体会到苏然的难过。
他心疼的吻了吻苏然的发顶,微敛的眼眸里浩瀚如海。
苏然一向不擅长于人际交往,对于人与人之间的礼尚往来,她向来不屑一顾。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屈服于这个浮躁的世界,奔波于人际之间打点着关系。
傅莫深本来不想让苏然跟着的,奈何苏然坚持要陪同,傅莫深只能由着她去。
他们先去拜会了最高人民法院的法官,然后宴请了市局的人,忙忙碌碌好几天,里里外外该打点的都打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