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想起章爷爷每况愈下的身体,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
今夜夜色很美,浮云散去,明月从顺着窗内,洒下一地清冷的月光。
也许因为月色很美,也许因为乐声悠扬,也许因为章斯年垂眸坐在床边的姿势太好看。
除了道谢的话语外,沉默了快两天的云舒开口和章斯年聊起天来。
“我第一眼在犬舍见到花生糖,犬舍老板和我说澳洲牧羊犬终身只会认定一到两个主人时,我就决定要它了。”
“那时我父母刚刚去世没多久,我爷爷帮着我姐姐接收公司的事情,家里经常空空荡荡,只有我和保姆。还好它一直陪在我身边。”
“它那时候很小一只,大概就,”云舒伸手比划一下,“还没有我的小臂长。刚出生没多久,眼睛上的蓝膜还没有脱,隔着犬舍的栅栏,软软的舌头舔我的掌心。抱回家以后,那时毛还很短,软软的肚子贴着我,晚上一起睡觉,睡得特别安稳。”
“长得特别快,一周就能长大一大圈。没过两年,就是你之前见到的体型了。”
“他刚到我家的时候可笨了,走路都能撞到玻璃门,然后趴在门前楞半天反应不过来,当然,它好像一直都没有很聪明。我看别家的澳牧甚至能和主人一块健身,我当时看着很羡慕,也教过它,但它怎么都学不会。”
“我刚来S市读书的时候,没有带它过来。但听我爷爷说,它天天趴在门口等我回来,饭都不好好吃,就心疼了。飞回去把它接过来,租了个房子,三年都在学校外面住着。”
“早几年它身体还好的时候,我溜它都是划着滑板溜的,它跟在滑板后面,跑得可快了。那画面,要多拉风有多拉风,那时候大学城周边,没有人不知道我两。”
……
云舒话说的没有什么连续型,只不过是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和花生糖的琐事。
章斯年也不打断她,静静坐在一旁听着。
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着,手腕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拎着透明玻璃杯的杯沿,背脊略弯下来,放松的靠在沙发椅背上,神色慵懒,但看着她的目光却格外专注。
CD播完最后一曲,室内安静下来,只有她微糯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云舒语音一滞,指尖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
章斯年轻笑起来。他五官清俊无比,在氤氲的灯下一笑,更是风采十足。
但在云舒看来,却更像成年的大人宠溺任性的小孩。宽容又平和。
章斯年起身,修长的身影挡住了灯光,不甚分明的影子罩云舒身上,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和发根摩挲的触感,让她有种自己是正在被安抚的小狗的错觉。
“不早了,快睡吧。”
语音温和,云舒却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
“嗒——”房门轻轻阖上。
云舒伸手将放在床头的眼罩拆开一片,罩在眼上,水蜜桃清甜的香味随着覆在眼上渐渐升起的温度溢散在空气里,顺着呼吸,连心里似乎都没有那么苦涩了。
心脏跳的似乎有些快,但听着章斯年远去的脚步声,又觉得内心一片安稳。
第26章
也许是那晚吐露了心事, 也许是章斯年送的大狗玩偶起到了安慰作用,云舒总算不再一夜一夜的失眠。
章斯年深夜看完文件,在云舒房门口观察几天, 见着门缝里没有光亮透出, 总算安心下来。
虽然云舒偶尔还会拿着花生糖往日用的一些东西愣神,但相比花生糖刚走的那几天, 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天气已经彻底进入盛夏,阳光明亮,穿过树叶间的间隙,透过玻璃窗,一缕一缕照在章斯年身上。
他在水龙头下洗着一串葡萄, 一颗一颗,挂着水珠,晶莹剔透, 装在透明果盘里面。
他最近一个项目做完,难得拥有了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
云舒坐在厨房边的吧台上,带着小花的拖鞋脱在高脚凳子旁,光着脚,小腿晃晃悠悠, 手上抓着个小勺子,挖碗里面的粉色冰激凌球。
一大口塞进去, 眼眯成一条缝, 嘴角微微上扬,唇瓣上还沾着一点没舔干净的奶油, 小花猫似的。
“嗯~~超级爽!”
章斯年看她这模样,轻声笑了笑。
云舒顺着笑声看过去,看着章斯年眼睫低垂,专注的洗着手中那几个葡萄,紫色葡萄的映衬下,指节白皙,有种玉石一般的质感,嘴角扬起一丝清浅的弧度。
他今天穿了件浅色的Polo衫,平日用发胶拢在脑后的头发松散落在额前,一派闲适,明明已经快30岁了,却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倒是比学校里的那些男生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云舒莫名看楞了神。
“想什么呢?”章斯年洗好葡萄,抬头,正好和她的目光对上。
云舒收回目光,心跳的有些快,握着勺子的手无意识的在碗里挖来挖去,原本浅粉色的冰激凌球被她挖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没什么。”
花生糖刚走那阵子,她也总是坐在那愣神,章斯年以为又有什么勾起了云舒的回忆,低头装盘时轻轻叹了口气。
他将一旁的西瓜切成一块一块,码仔盘子里,连着装着葡萄的果盘一块端着,放在吧台上,坐在云舒对面。
“怕热多吃些水果,这些冰的吃太多不好。”
大人对于生病的小孩总是比平日宽容,他大概也是出于类似心态,最近对云舒越发纵容,很多生活上的小事,比如东西乱扔,没有坐相之类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云舒贪凉实在是贪的有些过,这才刚热起来没几天,冰箱里半个冷冻层都放满了她买回来的雪糕和冰淇淋,最大的那一桶雪糕,比家里最大的汤碗还大些。
这几天他只要见着云舒的时候,手里不是拿着雪糕就是拿着冰激凌,冷冻层的存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减少。
“今天再吃最后一个冰激凌球!”云舒端着空了的冰淇淋碗,含着勺子,右手举起做发誓状,“真的最后一个!”
章斯年笑着摇摇头:“你先把水果吃完。”
“嘴也擦擦干净。”
“啊。”云舒脸有些红,下意识舌头舔了圈嘴边上,甜甜的。
正伸手替她抽纸的章斯年正好看到她粉色的舌尖擦过嘴角的一幕,抽纸的动作一顿,轻咳一声,将手收回来:“吃水果吧。”
“好。”云舒从果盘中挑了块西瓜,刚刚吃了甜食,再吃水果,没有什么甜味,不过西瓜沙沙的口感吃起来还是很好。
章斯年剥葡萄皮很有技巧,薄薄的皮从上端剥开,下端还是连着的,像朵花似的,最后拿食指托着果肉还沾着皮那一点,将一整颗葡萄吃掉,葡萄皮规规整整放在一旁的小篓子里。除了指尖沾了些汁水,其他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
云舒手里抓着西瓜,一时都看呆了。自己因为吃西瓜沾了一手汁水的手,缩了缩。
“对了……”吃了几口,云舒才想起来,“我朋友,晚上约我出去刷街。”
正在剥葡萄皮的章斯年头抬起来,目光淡淡的扫了过来:“我以为上次大病一场也该长点记性。”
“我……我……我……”云舒本来觉得自己出去玩理直气壮,但一想到章斯年连夜照顾她,连班都没去上,对着这目光忍不住一阵心虚,“我查了今天天晴,不下雨。”
“那天是临时计划的出门,这次是参加的学校滑板社的社团活动,C大、F大、T大一块,很多人,就在大学城这一块,车也不多。”
“大家一块,很安全的。”
“我这次一定带手机!”
“而且,上次生病,主要还是因为下大雨,不是因为我去刷街嘛。”云舒声音有些委屈。
章斯年对这种带着几分危险的运动着实没有太多好感,但看云舒一副兴致冲冲想去的模样,还是妥协。云舒最近心情都不算好,出去转转也许会能改善一些。
“想去就去吧。”
“哎——”云舒没想到章斯年会这么快松口,手里抓着西瓜,猛的抬头看他。
章斯年擦干净沾了水果汁液的手,眉眼温和:“手机一定要带,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别让我担心。”
他说的无比自然,可“回家”和“别让我担心”两句话却一直在云舒耳边盘盘绕绕。
“我刚刚说的话,记清楚了么?”
云舒回过神来,嘴角上扬的弧度格外明显,眼睛眯成一弯新月,放下西瓜,举手保证:“六点出去,最晚不超过九点,我就回来。”
章斯年笑了笑,起身上楼:“剩下水果吃完。不吃完不准去吃冰淇淋。”
云舒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都吃完哪里还有胃再去吃冰淇淋嘛。
“一天最多两个,要是被我发现偷吃。最近不是街头很多给快递员的提供免费冷饮冰柜,我都给你捐那去,算是做好人好事了。”章斯年一边上楼一边补充。
云舒彻底垮了脸,内心十万分后悔刚刚没好好品味那个冰激凌的味道。
——
话说太满,容易被打脸。说的便是云舒这种情况。
云舒蹲在台阶上,避开嘈杂的人群,给章斯年打电话:“滑到快要结束,正好就到了学校南校区这边,不是有个很大的呃,花园广场,靠近图书馆这边。”
“一群人就想PK一下,学长说还指着我撑C大滑板社的门面,不准我走。”
“要到什么时候?”
“看这架势,”云舒顿了顿,咽了口口水,“十点多吧。”
章斯年脑子里估算了一下距离,他们住的小区靠近C大北校区,云舒结束后踩着滑回来,得要一阵子时间,回来都得十一点后了。这么晚了,不是很安全。
“我开车过来接你。”
“哎——别。”云舒握着电话连忙摆手,摆完才想起章斯年隔着电话,并不能看见。
“你太有名了,一过来大家都认识。”
前金融学院挂科千人斩的威名,在整个C大,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当年发在学校总群里的选课攻略里,浪费学分也尽量别上的名录下,他可是永远都排在第一位。
想到这,云舒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我把车停在图书馆下面的停车位上,你结束了自己过来。”
“云舒——在那磨蹭什么呢,快过来。”远处传来滑板社长的喊声。
云舒也不和章斯年客气:“好的,那边在叫我了,我得过去了。”
“你小心些。”章斯年低声嘱咐到。
“嗯。”
大概是章斯年嘱咐的影响,真到要上场时,云舒问旁边人借了付护具带上。
“哟,你不是一向不带护具的。”
“场地不熟悉,小心些比较好。”云舒低头将带子系紧。
章斯年导师,见时间还在,就走到离停车场不远的那个花园广场上看一眼。
这一看,简直是将他吓到心脏都骤停几秒。
旁人划着滑板从七八节高的台阶上就这惯性直接跳下来已经让他觉得危险性很高了,云舒到好,滑板蓄力后,直接跳上了楼梯旁边的不锈钢扶手,板子中间搭在扶手上,平衡掌握的很好,出溜一下从楼梯上滑下去,落地时还不忘炫个技,手扶着滑板尾端,控制滑板在空中转360度才半蹲着踩着滑板落下地来。
落地时卷发飞扬,在周围人的喝彩声中,下巴微微抬起,满脸都是得意的神色。琥珀色的眼睛在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洒满了星星。
本来还计划着等下要将等下一见面就要将这个时刻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姑娘好好教育一下什么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不行陌路”,此刻突然熄了心思。
罢了,最近难得见她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