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蜂拥而上,就连商川的粉丝也都将他围了个瓷实,追问他里面的情况。王传的嘴直哆嗦,反复就在说一句话:太吓人了!
翌日,也就是第七日,王传的一篇报道出来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子夜时分的亲王府灵堂模样。
亲王府的灵堂就设在戏台,那白地毯就像是招魂幡似的一直绵延在台下,恰巧就是商川坠台身亡之地。
戏台本身就灯光昏暗,又被装设成灵堂,到处都是惨白,看得人眼极为想=不舒服。纸糊的青灯来夜风里摇摆,灯身上也绘有符咒,众多招魂幡被拉成了旗海,一直连着对面的阁楼,远远的如张巨大的网,又像是藏区的风马旗,只不过招魂幡都是白色的。
棺椁停放在后台,灵位之上摆设贡品。
地上洒满了糯米。
有香柱缓缓燃烧,据说,这香直到招魂前是不能熄灭的,否则生人会遇险。
除此,灵堂还设有6只纸人,三男三女,是为阴魂引路之用。
王传就是被这6只纸人吓到的。身穿戏服的纸人,活灵活现堪比活人,哪有一般扎纸店扎出来的模样?他在报道中提及,那纸人的眼睛似乎会动,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纸壳子里装了灵魂似的,
盯着入侵者,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
报道中只有文字没有图片,王传说,现场不让拍照片,一来是对死者的不敬,二来,他觉得那纸人邪气得很,有所忌讳。
众人哗然。
一时间网络又崩了,热搜前几名的话题都跟夏昼招魂有关。
外面风风雨雨,亲王府里静寂非常。
夕阳快沉落的时候,王府上下也染上了黑红色的光晕,古树沙沙,招魂幡如绵长的手伸向远方。
陈瑜是大白天就被夏昼叫过来的,夏昼命她守着香炉和火盆,告诫她香绝不能灭,而且还要不断地往火盆里扔纸钱金元宝等等祭品。这种事陈瑜平日里是唯恐避犹不及的,但碍于总觉得欠着夏昼的人情,所以在早几日夏昼找她帮忙时,她连问都没问直接说没问题,结果临秋末晚被通知说要来守灵,吓得她差点吐血。
夏昼落得逍遥,始终在摆弄她的“巫衣”,还时不时啧啧两声,“陈楠楠,这走南闯北之后还是发现咱们京城的裁缝最地道,看把我这件衣服做得真漂亮。”
陈瑜并不觉得漂亮。
她在电视上见过这种衣服,虽说不尽相同,但也差不多是一个性质,像是萨满法师身上的服饰,让人看了不舒服。
“我就纳闷了,你为什么偏偏挑陆东深出差的时候招魂?万一出事了怎么办?”陈瑜愤愤不平地往火盆里扔纸钱,“再说了,你找别人不行吗?还非得找我?”
夏昼回答得淡若清风,“第一,陆东深身上的阳气太重,会影响招魂;第二,反正我也不待见你,真要是出什么事我也不心疼。”
气得陈瑜牙根痒痒。夏昼十分好心地宽慰,“留着点力气,离招魂还有6小时,你最好养足了精力做好心理准备,否则真要是遇上怨灵跑不掉可别怪我。”
第227章 当夜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被黑暗吞噬后,陈瑜的心也坠入了深渊,她恍惚生出一种错觉来,这个季节本应就是天黑得晚,今天怎么就这么早日落了呢?
阴云遮了大片月光。
投下巨大的黑魆魆的影子罩着整个亲王府。
起风了。
如平地而起的厉风,阴沉沉得压人。吹得招魂幡四处飘摇,灵堂之上呼啦啦地直响,夹杂着风的呜咽声,像是怨灵的哭声。
火盆几番险些火苗四溅,陈瑜忙稳住火势,可香炉上的香又有灭的危险,她又忙照顾香火。起身时撞到了旁边其中一只纸人,纸人单薄摇晃了两下,陈瑜眼疾手快在其头部即将跌入火盆前接住,扶正摆好,然后对着商川的遗像紧张嘀咕,“我只是不小心,莫怪莫怪。”背后又一股阴风穿堂而过,陈瑜觉得宛若寒蛇缠腕,后脊梁骤凉。两旁的烛火被扯得左右摇晃,映得黑白照片上的那张脸忽明忽暗,头顶上是夏昼布置好的红线网,上面悬有众多命符和细小铃铛。
这铃铛像是特制的,风一过,铃铛就发出很轻微的声响,混在一起如同风铃似的。这声响如果搁在白天必然觉得清脆悦耳,但在大晚上,又在这个一个打算用来招魂的灵堂上,铃铛的细碎声就让她觉得像是有什么人在念咒语,那死在亲王府的魂魄们都被这声音一一招来,悬浮在她的头顶。
她是凡人她看不见它们,它们是鬼魂它们在心怀叵测地注视着她。
就连那纸人都似乎变了模样,真的像是王传在报道里说的那样活灵活现,眼珠子仿佛在动,虽然说夏昼一早就跟她说明那纸人被她动过手脚。
陈瑜小声喊夏昼,哪怕她应她一声也好。可夏昼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在后台休息室打坐,就跟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
棺椁置放在休息室里,夏昼就守坐在旁边,陈瑜虽没见着尸体,但从棺椁里传出一阵阵药香却是能闻得到的。是最古法的防腐丸,能保持死者肉身不腐,最精良制作的防腐丸甚至都可抱尸体千年鲜活,当然,配方和制作手法极为关键。而现代人采用尸体防腐的方式就直接上福尔马林,可那气味刺鼻,而且在极高造诣的气味分析师眼里,那是对死者的亵渎。
她想,夏昼八成就是这么认为的,擅通气味的她才不屑用福尔马林。
她只能隐约闻出这药香中有辛夷花、山茝、香麻、佛手根、杜衡、兰泽等几味,这其中还掺杂着复杂的气味她辨别不出,所以无法揣摩到这防腐丸中具体的配方如何。
这么想着她也是由衷佩服夏昼,她精通古法,香典里有的没有的都难不倒她。棺椁之上缠有白凌,凌布之上都绘有命符。夏昼坐在蒲团上,身上衣袍通体白色,宽袖,袖上绘有四脚蛇,那蛇尾一直蜿蜒到肩领。领往下分有六条飘带,飘带之上刺有彩鸟。
棺椁周遭燃着12对蜡烛,白色,有命符的凹槽,凹槽里是朱砂的红,乍一看就像是血符。
蜡烛燃烧时也有药香,也不知是蜡烛里被混了草药的油还是仅仅棺椁里的气味。
听到陈瑜的声音,夏昼眼睛都没睁一下,说,“你害怕了?”
陈瑜也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但这也的确是事实,清清嗓子,“我就不信你真能招出鬼魂来!这种封建迷信你也搞。”“在民间都说人有三魂七魄,灵魂附于人体内,肉身死,灵魂失去了依托而四处游散。你认为的迷信,人家早在周代就有了,能生生不息必然有存在的道理。有招生人魂的,也有招死人魂的。”夏昼慢条斯理地说,“但凡冤死者都会阴魂不散,我跟商川相识一场自然不能看着他枉死。”
陈瑜冷哼。
夏昼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中去,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从陈瑜这个角度看过去有点吓人。
“哎,你在沧陵也是这么装神弄鬼的吗?”
这一次夏昼没搭理她。
陈瑜讨了个没趣,但也不想回到前边去对着张遗像担惊受怕的,清清嗓子说,“能教我做防腐丸吗?看在我这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你做不了。”夏昼甩了句。
“为什么?”“但凡遵循古法制药或制香,除了手工制作的时日漫长外,在原料选择上也是十分考究。防腐丸中有一味原料是蓝鲸的血,这血必然是要蓝鲸在死亡两小时内取到手的,否则没效力。而且蓝鲸不能自然死亡或人工捕杀,一定要是跟同伴厮杀而亡,这样蓝鲸的血液才会始终保持沸腾。即使你有幸遇上这种死亡方式的蓝鲸也未必能顺利取到血液,因为蓝鲸一死,除了会引来海上秃鹫外,方圆几十里的巨鲨也会闻血而来,一旦你置身在鲨鱼的食物圈中就很难有脱身的机会,十人去九人亡,你觉得你能成为唯一生还还能在两小时内取到血液的人吗?”
陈瑜听了头发阵阵发麻,“你故意的吧?这么难取的话你怎么还能取到手了?”夏昼哼笑,“我就是唯一的那一个呗,估计当时鲨鱼是吃撑了没空搭理我。但我幸运不代表你也那么幸运吧,万一你遇上个饮食没节制的鲨鱼呢?再说了,你被我揪到这是为了赎罪加报恩的,哪来的苦劳?偷我笔记这件事我不想让它过去它就过不去。酒吧那晚没我的话你就废了吧?暂且不说我救了你一命,就单说邰业帆,没我的话你也认识不了他。”
陈瑜懒得听她再耀武扬威,一扭头走了,宁可去前面担惊受怕了。
月上中空时夏昼出来了。
于戏台之上,对着夜空在舞一种陈瑜看不懂的动作,像舞蹈还不是,更像是巫灵在跟神鬼的对话。夜风又起,一时间竟乌云遮月,风力透着阴凉,似下雨前的征兆。陈瑜坐在火盆旁吓得双手发抖,一时间不敢抬头去看夏昼,只闷头一个劲地往火盆里扔纸钱和金元宝,
嘴里喃喃,“如果你真回来也别找我啊,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陡然,夜空乍亮,紧跟着轰隆隆的声响从天际滚来,下一秒就骤地炸开,几乎都能将亲王府震得地动山摇。
陈瑜本来就神经紧张,被雷声这么一吓更甚,一个条件反射就起了身,可不曾想,还没站稳,就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沉道,“钱还没烧完呢,这么跑了不好吧?”
吓得陈瑜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一下子瘫软在地,双手捂着耳朵惊恐大喊,“蒋璃!鬼!鬼被你招来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像是天被劈开了个窟窿似的,大雨倾盆而下。
夏昼停了动作,扭头一看,是饶尊。
他站在陈瑜旁边,一脸无语。应该是从侧入口上戏台的,搁平时戏台侧面上人能看见,今晚招魂幡将戏台两侧包裹得严实,他这么无声无息出现的确是会吓到人。
饶尊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找这个帮手不行啊,能帮你什么忙?”
对于他的“光顾”,夏昼没惊没喜,没恼也没怒,走上前,清汤寡水地说了句,“真是防人防鬼没防住你。”
然后伸手拍了拍陈瑜。
陈瑜就跟鸵鸟似的,一张脸埋在胳膊间不透光,觉得有人拍她肩膀又是一阵乱哇哇,夏昼拉开她的手,示意她看上一眼,“是人!”
陈瑜战战兢兢地往上瞅了一眼,见状,饶尊也生出几许尴尬来,轻咳了两声道,“不好意思啊,刚刚不是故意的。”
饶尊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成了导火线,一下子把陈瑜给惹火了,腾地起身冲着他就嚷嚷了,也顾不上两人尚算陌生。“你有病啊?我跟你很熟吗你这么吓我?”
饶尊被呛了一下脸色更是尴尬,看向夏昼,“真是什么人交什么人。”陈瑜一脸不痛快,夏昼也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她是知道他的,性子傲归性子傲,但跟女人翻脸这种事是他饶尊不屑去做的,所以她压根就不担心陈瑜指着他鼻子尖骂会遭到打击报复。
“我知道这是你的地盘,但也不至于这么看着吧,招魂的事可大可小,别到时候害得你饶大公子损兵折将。”夏昼道。
饶尊也没计较她的态度,走上前,“我来只是因为担心你。”
只可惜夏昼没领他的情,反问,“担心我什么?被鬼掐死?你不是说你不相信我会招魂吗?”
饶尊真是受不了她的嘴皮子,没好气嚷了声,“你说我担心你什么?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夏昼不怒反笑,“呦,是我会错意还是你饶少爷打着不放心我的名号来这里想要另寻他人?”
饶尊不悦,“你什么意思?”
“女鬼啊。”夏昼嘴角一扬,笑得不阴不阳的,“不管对方是人还是鬼,你饶少爷被这么算计还吃了一亏的经历为零吧,总要查个明白才行。”话毕,一伸手怼在他肩膀上。
疼得他冷汗差点又冒出来了,冲她嚷了一嗓子,“轻点!”
“别怪我没提醒你,对方可不是善茬,能让你连续中招两次,凭你这……”夏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冷笑,“半残不残的身子还想要跟人家一较高下?开什么玩笑。”
饶尊被她损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夏昼你找死是吧?”
“找死?”夏昼哼道,“今晚但凡在王府里的,都自求多福吧。”
在旁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的陈瑜一听这话又炸了,“你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我——”
哗啦一声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重击在窗玻璃上,然后是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打断了夏昼的话。
陈瑜一激灵,全身都僵住了,“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夏昼和饶尊都保持了安静,细细辨别。
“不会是……怨灵真来了吧?”陈瑜战战兢兢。
风在呜咽,雨点砸着戏楼的顶檐,除了那一声响,似乎还有什么声音淹没在雨点声中。
饶尊眉心一蹙,“像是有人?”
夏昼的目光往对面一扫,道,“阁楼!”
两人说着就要离开戏台,陈瑜见状一把扯住夏昼,“你走了这怎么办?”
“你守着。”
“啊?不行、我不行!”陈瑜快吓疯了,“我跟你们去,我不想留在这!”
饶尊拍了板,“带她一起吧,留在这万一出什么事呢。”
夏昼想了想,叮嘱她,“记住,不论看见什么都别大声嚷嚷。”
陈瑜不知道能看见什么,吓得浑身发抖,硬着头皮点头。不管能看见什么,总比待在这里独自面对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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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的雨让景泞心神不宁。
回到车里,肩头湿了大半,她顾不上擦干净,将刚刚拿到手的牛皮信封打开,里面是五六张照片。
这些照片她在刚接到手时匆匆扫了一眼,给她资料的人说,老板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是到时候你打个电话,转手将这些照片邮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