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问题来了。”陆东深知道她这几日倦怠得很,抬手一边帮她松头皮一边帮她捋思路,“秦天宝怎么能看见那口棺材?”
“也许……”蒋璃皱着眉头,“他偷着进了崖洞看见的?然后被里面的尸体吓到了。”
像是挺合理的解释,一条线顺下来就是秦天宝发病的因由。可饶尊泼了她一盆冷水,“你现在有点神志不清,别忘了,能进崖洞的只有抬棺人,这两天我们跟三婶聊天也多少了解到,抬棺人走密道是要经过严格搜身的,除了族长和抬棺人,秦川其他人想要入密道是不可能的。往上爬更不可能,秦天宝那么小的孩子。”陆东深虽说没泼冷水,但也说出了不同意见,“秦天宝能不能进得崖洞先放到一边不说,但从时间上看就不对。如果说秦天宝看见了棺画上的女人再被尸体吓到,中间没时间差。你说秦天宝画的是女人在祈祷,棺画里没有这个内容,勉强有点联系的也就是流血的手,所以你说的理由不成立。”是,经过酒精的刺激和陆东深的按摩,蒋璃也缓过劲来了,思维开始回归正位,一点点捋顺盘旋在脑中的丝丝缕缕。饶尊说得没错,那么小的孩子很难进崖洞,而陆东深的话着实提醒了她。
时间差,时间差就是问题的关键。细细想来他们在崖洞里看到的棺画,没有一副内容是秦天宝画作里的,但能肯定的是,秦天宝画的女人就是棺画上的女人。说明什么?说明秦天宝早就见过画中女子,久而久之画作纸上,她的姿态和神情都是他想象很久的了。
画作精良,调色用心,没有时间的耗费是出不来的。
“我觉得……”阮琦开了口,见其他三人都在看她,就把话咽下去了。一行人里,她向来认为陆东深和饶尊都是心思缜密思虑周全的人,蒋璃更不用说,有勇有谋,而她好像一直在随大流,再加上自己是半路插进来的,就算发表意见也未必中肯有帮助。
但蒋璃催促她赶紧说。阮琦想着自己也别矫情了,别管想得对不对,开门见山说,“棺画里的女人如果真是秦川历史上重要的巫医,那未必只刻在棺材上吧,说不准秦天宝在别的地方见过,然后念念不忘也有可能啊。”
她这话令在场三人微微一愣,紧跟着陆东深笑了,“是啊,咱们竟然钻了牛角尖。”
画中人就是棺画里的人,那么秦天宝就一定是见过棺材?他们被惯性思维绕住了,倒是阮琦这个局外人想得简单反而得出了答案,饶尊也在旁笑了。更重要的是,如果秦天宝真是在崖洞里见过棺画,那肯定是他更小的时候,真是那样的话,崖洞里的尸体和环境一定会对秦天宝产生影响,那就算棺画上的女人再美,留在他心里的印象也不会美好吧。蒋璃只觉豁然开朗,绕来绕去的终于将疑点串成线了,她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里的酒晃了晃,“没错,这下子就全对了!我说秦天宝怎么把那幅画藏在角落里了!他见了巫医的画像,思之念之,作画纸上缓解相思,因为是秦川最受敬仰的巫医,所以秦天宝不敢跟父母倒出心声,深藏女人在心,就算做了噩梦也不敢说出女人的身份来。”
陆东深在旁问,“秦天宝才12岁,相思早了点吧?”
蒋璃转头看着陆东深,眼神里有诧异。
看得陆东深一头雾水,他见饶尊和阮琦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笑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12岁的孩子有了暗恋对象很正常啊。”蒋璃道。
陆东深抬手挥了一下,“不可能。”
蒋璃哼哼了两声,挑眼一看饶尊,“你12岁的时候连初吻都没了吧?”饶尊的脸色突变,原本含笑的眼神里陡然有了一丝慌乱的东西,他快速瞄了一眼阮琦,像是很随意,但被蒋璃看得真切。他清清嗓子,刚想反驳,蒋璃又慢悠悠补上句,“
乔阿姨跟我说过。”
饶尊咂咂嘴。
阮琦在旁忍不住笑出声。
饶尊见她笑了,心头的尴尬稍稍得了缓解,见陆东深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直接冲他开炮,“我不信你12岁的时候没接触过姑娘。”
“当然会接触。”陆东深不紧不慢,“但是没有任何关系。”
饶尊嗤笑,“没暗恋过谁?”
“没有。”
饶尊十分毒舌地总结了两点,“要么不正常,要么不敢承认。”
蒋璃往陆东深身上一靠,说,“你承认没关系,我又不计较这些。”
那个年龄的少男少女都处在感情朦胧期,倒不是什么爱情,但有心仪的姑娘或男孩也不奇怪。讲真,她还真是挺好奇能让陆东深暗恋个姑娘什么样。
奈何陆东深没满足她的八卦心,轻叹一声,“12岁对于陆门来说不是孩子了,所以我除了念书就是跟着父亲在公司旁听,哪有时间暗恋什么人?”唯一暗恋过的,就是眼前这个不停想要八卦他暗恋史的姑娘,敢跟他说势均力敌的姑娘。
第509章 被列祖列宗惩罚了
蒋璃不知怎的心情就愉悦了,许是酒精作祟,她搂过陆东深的脖子,摸了摸他的脸,故作怜惜,“那么小就做旁听生,真让人心疼啊……”
饶尊坐在对面,死活瞧不上这俩人腻歪,拿着酒杯在桌上磕了磕,悠悠然来了句,“别忘了影响秦天宝的还有一个人或一件事。”
蒋璃知他纯粹打击报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秦天宝平时接触的人和事就至关重要。”
“机会来了。”陆东深突然说了句,目光落在院门。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秦三婶来了。
陆东深不疾不徐的口吻,“三婶是村里老人,秦族长闭口不谈的事,在她嘴里未必打探不到。”
**秦三婶是个热心的人,生怕他们不习惯秦川的作息,又担心他们不会剥米摘菜,所以时不时就送些柴米油盐来。她不收钱,一送东西,饶尊就得去劈柴,秦三婶是愈发喜欢饶尊了。
总是笑谈说,我要是有个闺女,一定得把你扣下做女婿,多好的小伙子啊,这脸上的蝴蝶不见了,瞅着更俊了。
今天他们留了三婶在餐桌,死活要感谢一番。
三婶也倒是爽朗,光忙活给他们备东西还没吃饭,也就跟着一块吃了。
秦川人爱茶爱酒,平时也都小酌小饮几杯,秦三婶的酒量不错,酒品也是讨喜,不推推搡搡说喝就喝。酒过三巡,陆东深给饶尊使了个眼色。
四人里,最能让三婶放松警惕的人就是饶尊,而且经过几日的相处,饶尊早就练就了一套专门对付老年人的套话大法。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成了饶尊的主场。赞扬的话自然少不了,赞天赞地赞秦川,赞秦川的风土人情,赞秦川人的文雅祥和,又将话题落在三婶身上,诸如热心善良德高望重之类,总之,将三婶哄得心花怒放的。
蒋璃抿酒看着这一幕心生感叹,堂堂尊少,在外都是旁人巴着敬着的太子爷,从认识他到现在,她还真没见过他这般哄人的好口才。
秦三婶的话匣子是被饶尊给打开了,陈年旧事开始往外倒,又声声赞,这些年都是秦川的乡亲关照,否则她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饶尊找到了话茬,给三婶满了酒,不动声色切入,“这些天怎么都没见您儿子呢?”
别说是没见着,三婶平时话里话外也从不带上她儿子,事实上她是有个儿子的。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三婶脸色就变了,她捏着酒杯,咬咬牙,“那个不孝子不说也罢!”话毕一口饮尽杯中酒。
不孝子?
这从何说起?
秦三婶摆明了不想说,饶尊有心问也问不出。蒋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宇,那个犯了族规的人,哪怕是死了,在秦川人眼里也是大逆不道的吧?
难道,三婶的儿子是秦宇?
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做了不好的事,毕竟命是没了,做母亲的总该是心疼的吧?
她暗示了一下饶尊。
饶尊却冲着她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紧跟着他又转了话题,提到了秦川人的作息习惯,果不其然就如同他们之前分析的,因为祖辈们害怕战火,久而久之就成了昼伏夜出了。
阮琦忍不住问,“真就没有白天做事的人?”
秦三婶扫了她一眼,刚刚的热情熄了一半,不咸不淡地说,“我打小就在秦川长大,秦川里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别说是白天做事的人了,就连白天失眠的人都没有。”
阮琦被秦三婶说得心里不是滋味。
蒋璃在旁观察着三婶的态度,最开始她对阮琦可不这样,看来那天三婶是彻底误会了。想想突然觉得对不住阮琦,万一三婶真是按捺不住为饶尊保媒拉纤怎么办?正想着,饶尊把话给圆回来了,又给三婶斟满酒,“三婶说笑了,真要是有谁失个眠做个噩梦什么的,您还都知道啊?再不济还有些孩子顽皮,见着阳光挺好跑出去玩的呢。”
“这倒是。”秦三婶点头说。
阮琦在这头气得快吐血,什么人啊?同样的话,饶尊说了没事,她就挨怼。
陆东深面对饶尊而坐,任由对面的饶尊口灿莲花,他不做声响,沉默地筛选秦三婶的每一句话。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开口询问的效果肯定不及饶尊。
话题都绕到这了,饶尊没理由放弃,想了想说,“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秦川昼伏夜出的习惯应该改一改,大人也倒没什么,小孩子长期不晒太阳对身体不好。”秦三婶摇头,对着饶尊倒是言无不尽,“我们秦川呐,祖祖辈辈都是这样,都习惯了。再说了,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别在白天显山漏水的,容易给秦川招里祸端,违反了不好。像是天宝,现在弄成这样不就是被列祖列宗惩罚了吗?他啊……”
说到这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赶忙打住。
饶尊追问,“天宝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现在的样子你们不都看到了吗?”秦三婶打着哈哈。
“是看见了,但也有原因吧?”饶尊抓住关键,笑呵呵道,“他是做了什么事让列祖列宗惩罚?”
奈何这番笑对秦三婶不起作用了,她只是摇头,讳莫如深。
一时间餐桌上陷入沉默。
“我看……”秦三婶略有醉意不假,但显然不想言多必失,她起身要走,“你们吃啊,我手头上还有事啊。”
“三婶。”饶尊一把拉住她,又开始甜言蜜语攻势,“哪有饭吃到一半走的?快坐快坐。”秦三婶被饶尊拉着挣不开,又不好驳他的面子,想了想又坐下,刚想岔开话题聊点别的,就听之前一直沉默的陆东深开口了,“三婶,小孩子白天在外面玩,是违反族规吗?”
“没那么严重。”秦三婶脸上的笑很有礼节,一看就是跟对待饶尊不同级别的。她对陆东深向来敬而远之,总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不笑的时候挺严肃,笑的时候更让人捉摸不透。
第510章 总开关
“秦天宝在白天的时候跑出来过吧?”陆东深又问。“这个……”秦三婶赔笑,“应该是吧,我也是听说,所以刚才才口无遮拦地说了列祖列宗惩罚的话,你们可别当真,小孩子睡不着跑出来玩也正常,而且天宝那孩子很懂事,也没说经常大白天不睡觉跑出来玩。其实大家也就是说说,真要是白天有人做事,我们也不能拿族规说事不是?”
陆东深的思路可没被秦三婶牵着走,笑了笑,直截了当问,“秦天宝白天的时候跟谁玩过?”
秦三婶微微一怔。
“三婶。”陆东深始终没喝酒,他一直在喝茶,所以不疾不徐拿过茶壶续了一杯,道,“要不然我再换个问题来问。”
秦三婶警觉地看着他。
其他几人没拦着陆东深,尤其是蒋璃,她是了解他的,一旦发问,那必然是抓住了端倪打算直切对方要害的。
“如果有人违反族规的话,秦川人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秦三婶能回答,“会受到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陆东深紧跟着问。
秦三婶道,“要视情况而定。”
“最严重的呢?”
秦三婶舔舔唇,目光有些躲闪,“那我就不清楚了……”
陆东深忽然笑了。
秦三婶见他面露微笑,不知怎的心里就发毛。
身边的蒋璃一直在紧跟着陆东深的思路走,她知道他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没用的问题上,压根就不是个拉家常的人。陆东深喝了口茶,放茶杯时“咣当”一声,秦三婶很明显挺紧张,冷不丁一声响还吓了一跳,又鼓着劲打算撤了。可问题是,她竟不大敢撤,总觉得对面这男人要么不开口说话,一开口她准跑不了。
“严重的丧命对吧?”
秦三婶一激灵,好半天嘟嘟囔囔,“族规,就是要大过天的,外面还有法律还有死刑呢。”
这话引了陆东深的兴致,“看来三婶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秦三婶有词,“这些自古以来就有。”
陆东深含笑没揭穿她,死刑,词汇很专业。
“秦川执行刑法的时候,也是在晚上吧?”他这话像是询问秦三婶,可语气十分肯定,“尤其是面对严重违反族规的人,更要有村中重要的老人在场吧?”
秦三婶四两拨千斤,“年轻人,这是秦川自己的规矩,你们外人不方便打听这个。”
“如果是跟秦天宝有关的话,这件事还非打听不可了,现在天宝的安危是我们来负责,三婶这么藏着掖着的,看样子是有生怕天宝恢复的私心。”
陆东深的语气严肃又咄咄逼人,蒋璃在旁听着都觉得于心不忍,人家秦三婶又不是犯罪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