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倾城正从包里拿水壶,闻言,缓缓笑起来:“不然呢,难道还要我下车,再买张车票等你来给我送行?”
“我看你挺开心的。”沈彻的声音幽幽。
“还好,毕竟这么久没回余饶,近乡情怯,挺怀念的。”
沈彻低声道:“你明知我不是指这个。”
宋倾城手上拿东西的动作稍顿,随即道:“没什么好不开心的,我现在做的,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也是别人眼里最理智的决定。”
沈彻心里盛着事,没有接话。
宋倾城趁机结束话题:“好啦,高铁马上开了,等你旅游回来,顺路的话可以来余饶,到时候我招待你。”
挂了电话,她转头,视线里是越来越远的高铁车站。
……
沈彻收起手机,胡乱拿起板鞋套脚上,取过车钥匙火速出门。
他去的是恒远集团。
路上,犹豫着给郁庭川打电话,没有打通。
到恒远楼下,沈彻顾不上规章停车,拔了车钥匙摔上车门,匆匆跑进集团大厦,看到验证身份的通道,他只能跑去前台:“郁庭川郁总在不在?”
前台小姐见他一脸急色,但每天想找郁总的人多了去,因此照规矩办事,询问他哪位,有没有预约。
沈彻有些不耐烦:“你们郁总老婆跑路,是不是也要提前预约?”
前台小姐面面相觑,不确定沈彻说的真假,稍有迟疑,然后拨了楼上的专线,简单通话后,前台小姐握着话筒看沈彻:“郁总刚来没多久,马上有个会议,能否告知您的姓名。”
沈彻得知郁庭川忙着开会,心凉半截,但还是报上名字:“我叫沈彻,你们郁总肯定知道。”
前台小姐点头,把沈彻的名字告诉电话那边。
那头是总经办的人接的电话。
没一会儿,前台小姐得到对方回复,挂了电话看向沈彻:“不好意思沈先生,郁总今天的行程很挤,恐怕没时间会客。”
“……”沈彻知道,这个应该就是郁庭川本人的意思。
事情好像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
从恒远大厦出来,沈彻没有当即离开,在门口找了个地儿蹲着,偶尔回头往大厦里瞅一眼,最后还是保安看不下去,觉得他这样实在有碍观瞻,走过来‘请’人离开。
楼上,总裁办公室。
郁庭川长身站在玻璃窗前,双手握着金属栏杆,眺望着远处的盛茂商厦,若有所思。
不知过去多久,许东来敲门。
“郁总,各部门领导都已经到会议室,就等您过去。”
郁庭川收回视线,走到大班台前,拿起那份文件:“走吧。”
这天,郁庭川开了一天的会,晚上推掉应酬,下班后直接回云溪路八号园。
别墅里开着灯,比起往日,却显得冷清。
郁庭川上楼,途经客房,听到里面有家具搬动声,还有巩阿姨的声音:“这个衣柜底部是隔空板吧,怎么说断就断,买的时候好像还花了大价钱。”
老赵的声音传来:“是不便宜,客房里的家具是配套的,好几万呢。”
“这衣柜一搬,倒是能把地板收拾干净。”
老赵说:“怎么还有团纸?”
巩阿姨道:“这房间最近就宋小姐睡过,应该是宋小姐掉在这里的。”
郁庭川脚步一停,折返回去。
老赵手里正拿着纸团,还没来得及展开,看到老板出现在门口,赶紧打招呼,见郁庭川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立刻解释:“从衣柜缝里找到的。”
巩阿姨跟着说:“宋小姐之前看书喜欢做笔记,我见她从书房拿过一些白纸。”
老赵正想着是把纸团扔掉还是打开,就被老板开口直接要走。
拿着纸团,郁庭川去了书房。
反手合上书房门,他走到书桌旁的台灯边,然后展开了褶皱的纸团。
纸上,只写着一句话——
“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
郁庭川盯着这句话看了会儿,然后把纸张揉回团状,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心中不知所想,靠回真皮椅上慢慢抽着烟,过去许久,一根烟快燃到过滤嘴的时候,巩阿姨说的话忽然窜入脑海,余光里,是边上那一排原木结构的书架。
将香烟蒂头按进烟灰缸,郁庭川站起身,走去书架前久久的伫立。
这里不少书,是装修的时候采买的。
目的不是为了阅读,仅仅是不想让书架显得空荡。
郁庭川的目光掠过那排排书籍,忽然有所停顿,有本精装的英文名著被倒放了,伸手拿出来,准备摆正放回去,一张薄薄的小纸片掉出来,犹如一瓣枯叶,在空中飘摇纷飞,最后落于他的脚步。
他俯身,捡起来。
是一张尺寸裁小的A4纸。
郁庭川把纸张翻过来,看到是一幅素描。
平日里,除了刮胡子跟穿衣打领带,他甚少照镜子,但不妨碍现在认出这张素描画的就是自己。
素描的笔法不见得多高明专业,却看得出作画的人是费了心思的。
郁庭川用指腹摩挲着纸上的素描肖像,渐渐的,目光转移,瞥到纸张右下角,写着几个字:作于2016年9月13日。
第167章 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
江迟推开书房的门,一眼就看到站在书架前的郁庭川。
“老赵说你在二楼书房,我就直接上来了。”江迟边说边掩上门。
郁庭川看到来人,把那张素描夹回书里放到架子上,然后转身走去沙发,请江迟一块坐下:“这个点过来,晚饭吃了?”
江迟摇头:“家里阿姨还在炒菜,不到八点肯定上不了桌。”
郁庭川拿起烟盒,尔后道:“我看你家的家政阿姨比你这个雇主架子还大。”
“老太太亲自指的人,我倒不好辞退。”江迟也无奈,提到家里的保姆直摇头,但随后,他看向郁庭川,把话题引到正经事上:“我今天去上班,得知小姑娘家的老人出院了,怎么回事?”
这么一说,江迟也发现,别墅里没见宋倾城的人。
郁庭川点了支烟:“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江迟脸上诧异:“婚礼不是没几天了,这个时候回老家?”
郁庭川把玩着打火机,一时没有接话。
江迟看着神色平静的老友,着实有些想不透:“那这婚礼还办么?你不挺喜欢这小姑娘的。”
“先往后推一段时间。”郁庭川开腔道。
“什么意思?”江迟有些没听懂,稍作停顿,像是思考了一番,开口问:“是不是真像老顾说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小姑娘没有想象中的好?”
郁庭川吐出一口烟,缓缓道:“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倒不如给她时间空间让她自个儿想明白,省得拘在身边彼此都不痛快。”
江迟笑:“你这心够大的,我听说水乡出俊男,你把人放回去,当心她找到合适的,一去不复返。”
郁庭川听了,跟着一笑。
江迟见他这样,忍不住挤兑他:“这事的风险可不小,小女孩说不好,要是哪天她真不再搭理你,这婚礼就要无期限延迟了。”
“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郁庭川说:“她对我怎么样,会不会跟着别人跑,现在基本可以笃定。”
江迟笑问:“你这是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坚信女人的忠贞程度。”
“自信算不上。”郁庭川俯身,往烟灰缸里磕烟灰:“有些问题既然存在,终归要解决,她又是性格偏固执的那类人,思来想去,觉得暂时放手是最明智的做法,我手头也有些事情,趁这次往日本走一趟,其它的,回来再说。”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样……”
江迟没说下去,满心的感慨:“感情的事,最经不起两地分离,就这么让她走了,你倒是心胸宽广,换做我,就算上了飞机,也得把人给逮回来。”
郁庭川的眼底含了笑意:“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最重要的是用对方法。”
“你说的一套一套,做起来恐怕没这么容易。”江迟道:“我就不信你真的完全没一点不放心。”
郁庭川没搭腔,过了一会儿才道:“最起码能弄清楚一些事,让她知道,离开还是留下,不像嘴里说的那么简单。”
江迟长叹一口气:“现在的小女孩真的不能小瞧。”
说着,他抬头看向郁庭川,笑着打趣:“如今的老男人也没差到哪儿去。”
。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余饶市。
傍晚下过雨,四合院里的青石地面湿漉泛着水光,已入深秋,院子中央的那株梧桐,已从盛夏的枝叶繁茂变成满树金黄。
老太太在厨房摆好碗筷,走去隔壁,敲了卫生间的门。
“洗好了快出来,这几天降温,别冻着自己。”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就从里面打开。
宋倾城正歪头用毛巾擦湿发,看到系着围裙的外婆,缓缓微笑起来:“其实还好,也就穿衣服的时候有些冷。”
她身上穿着家居服,在降温的时节显得单薄,白皙皮肤透出沐浴后的红晕,五官明艳又安详,一头浓密潮湿的黑色长发,被她裹在玫红的干发巾里轻轻擦拭,犹如待放的蔷薇花,却又充满生活气息。
老太太催促道:“先去把外套穿了,然后过来吃饭。”
等宋倾城走进厨房,饭菜都已经上桌,因为近期天气转凉,外婆的身体比在南城的时候好了不少,不用氧气管,说话走路也不至于太喘。
见老人家正在掀电饭煲的盖子,宋倾城立刻拿起碗过去:“饭我来盛吧,您先去坐。”
老太太没跟她争。
把饭勺递过来,自己摘掉围裙坐去桌边。
宋倾城盛了两碗饭放在桌上,然后拖过椅子,刚坐下,听到老人家说:“这两只呛蟹是孟浩他妈妈送来的,很新鲜,是自家腌的。”
说完,外婆抬头,看了看宋倾城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