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对着镜子补妆的说:“之前嘛,我还觉得沈京墨对总监不走心,结果呢,他今天就差把他们S&R的金牌团队搬来给总监帮忙了——是知道总监感冒了不舒服吧?”
另一个站在她旁边,手里甩着个打火机,漫不经心接话道:“对啊,我倒觉得他跟江星窈其实没什么,真要订婚了的话,能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吗?江星窈炒作罢了。我倒觉得他和总监……”
哗啦——
突然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刚准备接话的另一个小实习生一回头,就见一身月白色嵌青花旗袍,容色沉静娴雅的女人走出来。
是陈旖旎。
“总……”小实习生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结结巴巴打了个招呼,“……总监。”
“嗯。”陈旖旎点点头,面容有些疲惫。淡定地走过来。
三个实习生左右相觑一眼,不知刚才的讨论陈旖旎在里面听到了多少。
平时开私人小群说说也就算了,这会儿在背后嚼人舌根子被听到了总不是什么光彩事。如此一来,都一副惶惶模样,瞧着陈旖旎的表情。
三人给陈旖旎让开了道,迎着她过来,连声礼貌地打了招呼:“总监好。”
“总监好……”
跟军训阅兵似的。
陈旖旎站定在洗手台前,一双纤细柔白的手挨到感应水龙头前。水声响起,她掬了一捧。手心盈满了清凉。
而后抬头,透过镜子观察自己。
镜中女人眉目清冷不失风情,因了生病,整张脸略显疲态。红唇都无法暄映得明媚。
她指腹沾着凉意抚过眼角。
清凉感一激,生病带来的疲惫感稍消。舒服了一些。
“那个,总监,我们……”一个实习生经常受她照顾,这会儿怕她生气,赶紧准备道歉。
陈旖旎侧身,轻靠在大理石洗手台边沿,看向那个一直眨巴着眼瞅着她的实习生。
她指尖夹了支烟,扬了扬手,指着对方手里的打火机,笑:“麻烦借个火。”
“……”
火苗窜起。
她侧头点起烟,还给对方打火机,说了声“谢谢”,转身就出去了。
刚火苗燃起的一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实习生好像看到她眼底明显泛着红。
她离开后很久,再也没人敢出声议论了。
*
会议室里,中场休息结束。大家开始了下一轮的讨论。
陈旖旎回来得晚了,进来后朝正在说话的人点点头,轻缓着步子,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LAMOUR这次与S&R是有合作的,之前沈何晏还穿了S&R的超季高定拍了个内页。
别人都说S&R的人是来帮忙的,她却觉得,这是一种干预。既然不相信他们,一开始交给S&R的团队去做就好了,非要半路杀出来。
也不知沈京墨是做样子给谁看。
她正想着,这会儿讨论到某个方案的可行度时,双方又僵持不下了。
大家商议了一下,S&R派来的一个策划总监决定打给沈京墨请示一下,询问他的意见。毕竟终审方案还是要给他过目的。
“陈总监,可以吗?”
一屋子好几双眼睛都观察着坐在最上方的陈旖旎,策划总监出于礼貌,也征求她的同意。
温烺和罗晶也在等她的反应。她今天和平时一比,意外的专断。
陈旖旎手里翻看着策划方案,听到对方询问她,头也没抬,轻轻颔首。
对方得到肯定,便打给了沈京墨。
工作层面上不刻意提及,谁都知道她与沈京墨的关系不简单。
策划总监瞧着陈旖旎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总不太舒服。
本来他们就是被指派过来协作的,上一轮三番被否决就够让人火大,与沈京墨通话时虽语气清切,言辞温和,难免拐弯抹角地抱怨陈旖旎两句。
可知道他们关系又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沈京墨。
陈旖旎眼不盲耳不聋的,怎么都把对方那埋怨她意见多难伺候的话外音给听明白了。
那边,沈京墨刚回到办公室,接的电话是来自今早指派过去LAMOUR的人的。
他轻轻按了按眉心,听对方小心翼翼地提了句“LAMOUR的陈总监”,才想起那会儿他让Jessie跟陈旖旎说让她回电给他。
可手机一直没动静。
他转了半圈办公椅,透过窗,遥望远处LAMOUR所在的只能看到一个尖儿顶的天鹅坪时尚大厦,把对方冗长里夹着抱怨的话耐心地听完了。
而后,两边都是沉默。
“沈总?”
策划总监听他不说话,心底一激灵。心猜着自己是不是抱怨太多了。毕竟陈旖旎可是他的情人。一下连连后悔起来。
“嗯,”沈京墨淡淡应了声,“把电话给她,我来跟她说。”
“……”
策划组长心底又是一咯噔。这下更摸不清他心思了。瞧了瞧对面的陈旖旎。
她神色冷冷的,也分不清是怒还是什么。
于是递过去电话:“陈总监,沈总让你接电话。”
今天第二次沈京墨让人递电话给她。
陈旖旎看着递过来的手机,侧开头,心底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她差不多都能想到他准备如何说她不知好歹了。
她拿过来,冷瞥了眼那个一脸看好戏表情的策划组长,接上电话。
镇定又冷淡地“喂”了一声。
“听起来精神很不错,”沈京墨端过助理递来的咖啡,低笑了一声,温和地问,“药吃了吗?”
“……”陈旖旎脸色一变。
没等一会议室好几双眼睛投来看她好戏的目光,心抖了抖,想都没想就挂了电话。
妈的。
“……”
对面连声气都没喘电话就断了,沈京墨还愣了一下,摘下手机。
的确是挂掉了。
他低垂着眼,等屏幕完全黑沉下去,才把手机放到一边。
过了会儿,策划总监又打过来:“那个,沈总……”
“LAMOUR的事都去问她,不用请示我。”
他冷淡地说,而后挂掉。
*
隔了大半周,陈旖旎的感冒终于好了。
《LAMOUR》创刊号的筹备工作接近尾声,忙碌了三个多月,大家全都一副要解脱的样子。
但她还没完全闲下来。她还要和主办方那边一齐准备两个月后LAMOUR的秋冬大秀。
这段时间两边倒,忙得晕头转向。
下午和温烺去了趟港南国际时尚中心的展馆。
这几天她病了,温烺都执意没让她过来,本以为应该落下了很多要做的工作,来了才发现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多,那边也有专人负责,不到五点就忙完了。
她留到最后,从楼梯上上下下检查过最后一遍,快六点多才准备离开。
还没出场馆就接到了沈京墨奶奶的电话。
接起前,她还很犹豫。
以为是阮慈又作了什么妖,杜兰芝让她回去收拾烂摊子。以前这样的事儿没在少数,不过一般都是阮慈或者沈宅那边的佣人打电话过来。
她也不会过去,都是直接挂掉。
杜兰芝还是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接起了,她警惕心刚提起的一瞬,杜兰芝和蔼的笑声便飘扬入耳:“旎旎,打扰你了吗?我想问问你今天有空过来家里一趟吗?奶奶好久没见你了。”
陈旖旎稍安心了,但也没完全放下警惕,她不直接说自己有空,而是轻笑着,疏离又礼貌地问:“奶奶,有什么事吗?”
杜兰芝笑着解释说,她下月有个朋友过生日,想请陈旖旎过去帮忙量个尺寸,做一件精致漂亮的旗袍当生日礼物送过去。
陈旖旎松了口气。
答应下来的同时,不禁沉吟了一瞬。
她的姥姥若是还在世,应与杜兰芝的年纪差不多大的。
旗袍店是太姥姥从民国开过来的,当年她姥姥还在世时,就常被这港上的上流社会名媛小姐们光顾。杜兰芝是常客。
姥姥生病去世后,阮慈接手了旗袍店,心思不在经营上,就想着怎么借机进入上流社会去接触那些有钱的男人。
一来二去的,就傍上了沈京墨的爸爸沈嘉致。
小时候,最疼爱她的只有姥姥。
陈旖旎靠在后座,望着飞速掠过的景色和渐渐黑沉的天空。
陷入沉思。
不由地细想起来,杜兰芝刚好像是怕她不答应似的,殷切又温和地邀请着她,就连“以前你姥姥给我做旗袍时”这种开头的语句都用上了。
几乎让她有一瞬的错觉。
——算了,错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