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么?
他和他,应该没什么旧可叙吧?
一路到了二楼的包间,侍者打开门,靳司晏走了进去。
整个房间是以文人墨客的喜好布局的。宋四家的书法,苏黄米蔡各人书风自成一格。在清雅的壁面上挂着。
虽是仿品,却也足见大气。
古檀木桌面上,一盏清茶。
沈卓年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那儿了,西装外套搭在苍色的椅背上,西装的现代化与这椅背的古代感融合贴切,倒也并无格格不入之感。
男人目光深幽,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成持重,在他身上笼罩上了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让沈局久等了。”靳司晏进去,客套地致歉。
站起身,沈卓年伸手与他交握:“是我的问题,事先都没打好招呼就这么急急忙忙地将靳先生给约了出来。”
两人分别入座,沈卓年示意侍者可以上菜了。
*
“上次靳先生相约,因事出意外无缘见上一面,我一直便抱有遗憾。”沈卓年主动提起,语气诚挚。
若是一般人,靳司晏恐怕无暇应付这种场面话。
可沈卓年身份特殊,他的地位摆在那儿。若他真的跺跺脚,恐怕这H城都会抖上几抖。撇开他如今一局之长的身份不谈,据传言,他还救过一位京都身处权力中心的大人物。如此身份及境遇,让人忌惮。
此人,不容小觑。
“沈局客气了,上次咱们虽然没有见上面,可沈局也帮了不少忙。”
“什么?”沈卓年佯装不知。
“沈卓垣拜托沈局的事情,便是我当时的所求。”
话说到这儿,这开场白总算是进行得差不多了。两人皆是一笑。
穿着宋朝襦裙的侍者鱼贯而入,一盘盘仿若宫廷御宴专用的珍馐美味呈到桌上。
“将这茶撤了吧。”
“好的先生。”侍者将沈卓年用了一半的茶盏收走。
房门被重新阖上。
“原来沈卓垣那不成器的非得让我帮的忙,是和靳先生有关的。”沈卓年一叹,“看来也怪我糊涂了,竟然早没想到。左氏集团的事情,可不就是你太太的事情嘛。靳先生真是爱妻心切啊,才不惜拐了这道弯请我来帮忙。”
率先起了箸,示意靳司晏别客气。
人家都这么不拘束了,靳司晏也便客随主便。
起箸,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没办法,太太不成器,总得帮着她收拾一下烂摊子。”
“靳先生如此护妻,是靳太太的福气。”沈卓年似是这会儿才想起来一茬,“前几日倒是有幸和靳太太共进了晚餐。”
“哦?”靳司晏抬眸,似乎极感兴趣。
他这会儿算是想起来了,左汐确实是和他报备过不回家吃晚餐的情况。
除了给贾大公子接风洗尘,他印象最深的,是另一次。
她大晚上的打电话过来说什么让他有危机意识,提醒他她很抢手。
事后,他则给她发过去了一则彩信,礼尚往来地给她示警。
再然后,她便险些激动地发生车祸……
原来那一次,她是去见的沈卓年?
“靳太太生意场上倒也算得上领导有方,可这生活中,却是性子迷糊时常犯错啊。那会儿也算是有幸,被她的车子给撞上了。闹了个追尾,这才聚在一块儿聊了聊,商量一下赔偿事宜。”
沈卓年语调寻常,仿佛真的只是再寻常不过地进行叙述。
靳司晏的眉头蹙了蹙。
她的开车水平都次到了这种地步了?动不动就发生点意外。
略一沉吟,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沈卓年只当他被自己的话给戳到了点上,清冽的嗓音继续在偌大的室内蔓延开来:“娶妻当娶贤,最好是能够不闯祸不给自己捅娄子也不给他人添麻烦的。”
他的一番话,其实很简单。
是个男人,自己的老婆如此给人落下笑柄落下口舌,总归面子是挂不住的。
即使不能让两人立刻就离婚,好歹也能给两人之间制造一点小矛盾。
秦觅说两人之间的婚姻多半是假的,而且靳司晏对她不可能无情。
既然她想要争取,那么,他便助她。
*
如果说都到了这份上,靳司晏还听不出沈卓年的言外之意,那么他算是枉费在商场上闯了那么多年了。
只不过,他却有些把握不准沈卓年为何要这么做。
“如此关心我和我太太,沈局倒是有心了。”于沈卓年而言,似乎并无好处。
后者只是笑笑,继续用餐。
手机震动声传来,来自于沈卓年挂着的西装外套。
他随手一翻,将手机取了出来。瞧见上头的来电显示,他朝着靳司晏歉意地示意了一下掌心中的手机:“不介意我去接个电话吧?”
“沈局随意。”
临出门前,靳司晏听到了沈卓年一声“觅觅”。
脑中一闪,有什么,顷刻间串联成线。
沈卓垣曾说过,让私家侦探调查沈卓年的时候,发现秦觅竟然在和沈卓年约会。
所以说,此刻沈卓年口中的“觅觅”,有没有可能就是秦觅?
如果是秦觅……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沈卓年今天大费周章地布了这个局让他前来,又千方百计地将话题往左汐身上引,一切,都有了缘由。
然而,如果沈卓年当真是为了秦觅。有一点却又说不过去。
他上一次,确实是出手相助了。
虽然,是看在沈卓垣的面子上。
见门被阖上,隔绝了外头的声音,靳司晏也拨了一个电话。
“上次左氏被扣货物的事情,沈卓年是找的海关总署的陈主任帮忙的吧?”
靳叔汇报道:“对,G城分署那边咱们新进去的人打听出来的情况是这样。”
“现在,我需要你去调查一下,这位陈主任,是否就是当初给分署施压刻意让他们扣下左氏货物的那个人。”
“啊?”靳叔不明所以。
靳司晏却没有多说。
如果他的猜想正确。那么沈卓年此人,当真是手段了得。
故意整治左氏甚至是将矛头直指左汐的人是他,最终出手相助左氏也一并解救了左汐让她免于被罢黜总经理职务的人,也是他。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都由他操盘掌控。
这样的男人……
当真是不得不防。
若是友也便罢了,若是敌,那么,一切都得小心为上。
一个不慎,可能便会万劫不复。
*
富丽堂皇的二楼走廊内,沈卓年对于秦觅的来电有些无奈:“我中午确实是约了靳司晏。”
“年哥哥,你就让我也过去吧。我都好久没见到司晏了……”
“我千方百计和他纡回地说了那么多,企图在他和他太太之间制造一点小矛盾小摩擦,你觉得如果你一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沈卓年语气有些严厉。
“那我就假装偶遇嘛。咱们可以当做不认识。我就是想和司晏见见面和他说会儿话。每次去他公司我都被拦在外头。下班后我打算跟踪他去他的新住处,可总是跟丢……年哥哥,你应该明白我的,我不能没有他……”
“觅觅,你当真以为靳司晏是吃素的?他会看不出来我在谋划着什么?如今他疑惑的,恐怕就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现在过来让他瞧见了,那么他的这点疑惑也就不可能存在了,必定立刻就将你我联想到了一块。那你觉得,以后我再帮你,他是否会因为有所警觉而不再轻易就入了我设下的圈布下的局?”
语重心长,沈卓年不得不分析利弊。
若是此刻电话另一头的人是他的下属,他指不定就已经不耐地将电话给挂了,然后再将人给下放一段时间。
听得他的分析,饶是秦觅再不愿,也不得不消停下来。
她弱弱地说道:“那年哥哥,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去午休了。”
“嗯。这段时间你专心在工作上。走马上任没多久,先在公司里树立好形象一点点扎好根。”
“好的,谢谢年哥哥指点。”
沈卓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刚一转身,岂料便见到他身后不远处走来的左汐。
女人一身白色荷叶边衬衫,包裹在黑色鱼尾裙中。双腿白皙,腰肢纤细,明明该是弱柳扶风,却在十公分的细跟下,给人强势之感。
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他和秦觅说的话。
*
“左小姐,好巧。”
沈卓年率先开口,俊脸上是历经沉浮多年之后早就练就的处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