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舟抬了抬手:“说!”
“我刚才给少奶奶做检查,发现她求生的意识很薄弱,神经一直紧绷着,不眠不休,再这么熬下去,我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要不要给她打一针。”
“好。”顾之舟不假思索便答应了,松似月对他表现得太抗拒。
打了针转院的过程也会更加顺利。
桑主任答应一声就进了病房。
再出来的时候,她远远朝顾之舟点了点头。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顾之舟的目光有些迟疑。
“当然,”桑主任点头,“她现在睡得很沉,别说看望,就算打雷都不一定会醒。”
病房门被左不言缓缓拉开,屋子里很暗,只有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睡着的松似月没有了醒着时候的锋利。
她安静的样子温婉如初。
那一瞬间,顾之舟竟然有点恍惚,仿佛松似月只要一睁开眼,就会对他露出甜甜的酒窝。
她纤细的手腕上插着钢针。
透明的药水沿着输液管缓缓往下滴落。
苍白的面颊几乎跟被褥融为一体。
顾之舟缓步走到她身边,坐在陪护的椅子上,她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着。
一瞬间,顾之舟竟然失去了握上去的勇气。
他连一滴泪都舍不得流的人,他如珍似宝深深藏在心尖尖上的人,竟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遭受这样的苦楚。
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他运筹帷幄,忍辱负重就是想给她和孩子一个圆满的未来。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那天,顾之舟一直安静地在松似月病床前坐了很久。
从黄昏到日落,一直到华灯初上。
顾之舟才艰难地站起身,他抬手拒绝了左不言的搀扶:“车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左不言回答,“我觉得救护车目标太大不方便,于是换了一辆保姆车,桑主任和她的团队已经准备好了。”
顾之舟给松似月转院是秘密进行的。
绝对不能让老宅那边知道。
顾之舟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左不言一阵心酸,觉得经历了丧子之痛的顾之舟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
松似月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这么完整的觉了。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美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少女时代。
顾之舟是鲜衣怒马吃茶球场的少年郎。
她自己则是每天跟书山题海打仗的小迷糊。
那次顾之舟送她回家后就又辗转各个城市打球赛了。
松似月每天都能从蘑菇头嘴里听到顾之舟的最新动向。
蘑菇头实在好骗,松似月说顾之舟是她的邻居。
蘑菇头不仅没有丝毫怀疑,艳羡的泪水从她的嘴角滑落。
中学的日子过得飞快,松似月文化课本来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要跟蘑菇头一起参加艺考。
女大十八变,蘑菇头在时间的洗礼也出落得珠圆玉润。
但她仍然不死心,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篮球宝贝。
而顾之舟那个篮球俱乐部对篮球宝贝最低要求,就是要舞蹈专业院校毕业的。
松似月参加艺考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快。
她十五岁就可以上大学,这样算下来研究生毕业也才二十出头。
松似月是松家独女,对叶喜来说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宝贝女人快乐更重要。
松似月报考舞蹈院校,她除了担心辛苦以外什么反对的话都没说。
松似月很有舞蹈天分,又是童子功。
艺考成绩一骑绝尘,直接去了首都。
蘑菇头就太惨了,中游荡荡,只勉强上了个二本。
更令蘑菇头崩溃的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顾之舟的篮球队解散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篮球圈一夜之间便没了顾之舟的任何信息。
蘑菇头给松似月打电话的时候一脸惆怅地说,自己像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那么英俊帅气的、阳光开朗的大男孩,怎么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了呢?
第168章 牵着她
其实,松似月大概知道一点顾之舟为什么没有继续经营球队。
顾长海一直觉得顾之舟不务正业,顾之舟被抓回了顾氏集团工作。
那时候松似月年纪小,不明白顾长海明明不喜欢顾之舟,为什么还拼命要他回集团。
后来嫁进顾家,才明白那些个算计。
顾长海生性多疑,那时候的顾之威是远近闻名的青年企业家。
上门求亲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豪门大家。
顾长海对名利地位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当然害怕自己儿子抢了一切。
然而,敲打制衡顾之威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顾之舟弄回来。
事实上,顾之舟也很争气。
回到顾氏集团后,工作做得有声有色。
那时候松家已经有了颓败的趋势。
两家走几乎不联系,但叶喜提起顾家两个儿子还是赞不绝口。
松似月在舞蹈学院成绩很好,各科老师都很喜欢她。
一年级下学期就被送出国外去当交换生,带她的老师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耿直又惜才,口头禅就是一句蹩脚的中国话:成名要趁早!
因此,她把松似月看得很紧,一般的演出不让她参加,各类比赛倒是一个没落下。
松似月小小年纪,各类舞蹈大赛的奖倒是拿了个遍。
本科毕业直接保送了研究生,无数学校争先恐后地要她,松似月却选择了伦敦。
求学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彼时的松似月还没有成年,却已经有了舞蹈家的风范,松似月三个字在行业里叫得很响亮。
也就是那时候,舞蹈届泰斗谭坊注意到了她,但那都是后话。
那是一个愁云惨淡的阴天,风刮得道路两旁的景观树像是要倒下来一样。
松似月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手机里的声音似曾相识,松似月一下就听出了顾之威的声音。
十五万英镑不是小数目,松似月不敢报警,用了两天时间才筹到。
打过去的时候她甚至不确定顾之威会不会全身而退。
然而她做梦都没想到,第二天的专场演出会见到顾之舟。
他穿了正装,衣冠楚楚坐在观众席上。
演出结束,他跟所有观众一起站起来鼓掌,隔着汹涌的人潮,松似月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笑容儒雅大气,捧着一大束香水百合,身边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松似月的老师一看到顾之舟就皱了眉,警告地瞪了松似月一眼,谈恋爱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松似月的脸颊一下红到耳根。
顾之舟则彬彬有礼跟松似月的老师打招呼:“老师误会了,我是她哥哥。”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顾之舟说完竟然无限宠溺地揉乱了松似月的头发。
老师左右打量松似月跟顾之舟,确实有几分神似。于是嘱咐松似月不能在外面过夜之后就走了。
松似月接过香水百合,眼睛里的明媚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几年不见,顾之舟像是又长高了,肩宽体阔,沉熟稳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捏着松似月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颊:“几年不见成大姑娘了。”
“你怎么来了?”松似月撅起嘴巴,揉了揉被捏得发麻的脸颊。
“没礼貌,连哥哥都不叫,”顾之舟连她另外一边脸颊也不放过,又捏红了才肯罢休,“我过来办点事,听这里有全世界最年轻的舞蹈家开专场,于是就过来凑凑热闹。”
松似月那时候还称不上舞蹈家。
她对舞台有很深的敬意,觉得自己德不配位,不愿意被人夸大影响力,顿时双颊一红:“我哪里是什么舞蹈家,你别瞎说……”
“几年不见,话倒是多了,怎么脸皮还这么薄?”顾之舟轻笑一声,薅她头发。
他手长脚长,松似月避无可避,干脆就由着他薅:“我头上有发胶,当心粘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