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绫单手撑着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树木光秃秃的,散发着寒意。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留下来?”她轻声地反问。
闻言,封振怔住,有些弄不明白鹿之绫在想什么。
之前在翡翠滩,薄妄拔枪的那个样子让他恼怒,可这一次,薄妄让人拼死护小姐平安生产,还不惜兄弟相残,差点连他老子他都干了,他突然觉得这个人也没那么糟糕。
而且小姐又为他做那么多事,小姐碰上家人的事向来不冷静,可这一次,她逼着自己以生子为主,而且刚生完孩子她就不顾身体跑去质问薄棠,不都是为薄妄?
“你对薄妄太好了。”
封振道,做到这份上,怎么看,都像是要留下来的意思。
“留下来,我便要顶着薄家大少奶奶的身份继续做这近一年的事,年复一年。”她淡淡地道,“封叔,我太累了,我好不下去了。”
人,是装不了一辈子的。
“……”
封振听得心口一疼。
“沉江的事,我本来以为幕后凶手还会出来,结果到现在都没出来,但也不要紧,薄妄已经是公开的薄家继承人,不会再有人打孩子的主意。”
鹿之绫看着窗外道,她回顾着所有的事情,“至于薄棠,我很想给大嫂报仇,但他现在躲到国外,只能等人被抓回来。”
“……”
封振握着方向盘,听着没有说话。
“封叔,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了结,现在就是最好的局面。”她说,“所以,是时候了。”
她要摆脱江北所有的枷锁。
她要回江南,从未变过。
“那孩子……”
封振刚开口就已经有了答案,小姐等到这个时机才走,就是准备把孩子留在薄家。
果然,他听鹿之绫淡淡地道,“把孩子交给现在的薄妄,我很放心。”
封振皱眉,“可你那时候明明和我说鹿家迎来了新生命,我以为小姐会……”
“那是我当时怕你想不开。”
她一直清楚地知道,她抢不过薄家人,不止抢不过,还会因为她的“争抢”,让这孩子在薄家的生存环境变得艰难。
现在这样正好,宝宝是薄家没有任何异议的重长孙,别说爷爷奶奶庇护,薄妄护内,就是薄峥嵘也会看重这个长孙。
而她,她不止对薄妄好不动了,连孩子,她也再没气力去守护。
她看着窗外,蓦地伸手按下一点车窗。
一片枯叶卷着寒意落进来,鹿之绫拿起树叶,看着上面枯黄的脉络,苦涩地笑一笑。
这近一年的时光,那个温柔似水、从容治愈的薄家大少奶奶是假的。
真正的鹿之绫,不过是个千疮百孔的灵魂。
现在这个灵魂,要回她该去的地方了。
鹿之绫把手伸出车窗,任由枯叶再次被风卷走。
……
第234章 给宝宝取名
孩子在神山,在梧桐院。
鹿之绫回了帝江庭,她不能去看孩子,看了,她怕自己的脑海里多出难以磨灭的画面。
好几个月没回帝江庭,玻璃门在她面前感应打开,鹿之绫站在门口往里边望去。
还是她当初布置的那个样子。
空无一人。
空空荡荡,但桌上的瓶子里插着鲜花,角落的盆栽也没死,并不冰冷。
鹿之绫往里走去,四下环顾着,这个地方她也住不上几天了。
大哥的摩托车还摆在厅里,要是薄妄主动让她走的话,她应该能把车和佛珠手串带走吧?
她往长桌的方向走去,上面还铺着大量的习字字帖,薄妄写过的字帖垒得很高。
从一开始僵硬笔迹到如今的自成一脉。
书架上还挂着她写的那幅“衔胆栖冰、来日方长”的字。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她回头。
着一身灰色大衣的薄妄从外面大步往里走来,深邃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眉头拧起,“怎么不说一声就出院了?”
“知道你在忙,就没打扰你。”
鹿之绫微笑着迎上去,挽住他的手臂,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落进她的鼻尖。
不是他身上一贯的木质香,也不是佛珠的沉香味。
是女人的香水气味。
笑容在她的嘴角凝了一瞬,她很快恢复,双眸清亮地看向他。
薄妄低眸看她一眼,任由她搂着自己,往南边露台的方向走去,道,“那怎么不回神山?”
“听说好多人来梧桐院看宝宝,我不想待在那么吵的环境里。”
鹿之绫早就想好了理由。
薄妄没有怀疑她,伸手脱下大衣,随手扔在椅子上,牵着她往前走,“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鹿之绫跟着他走到露台上,第一眼,她又望见了清江。
清江的南面,一栋栋高低不同的房子仿佛陷在浓烈的雾气里,朦胧,不怎么看得清。
她收回视线,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薄妄同她摊牌,同她说出他最后的决断。
薄妄看她,嘴角勾了勾,“站着干什么,坐下。”
他抬起手,压着她的肩膀在躺椅上坐下来,他则往旁边的圆桌边坐下来,修长的双腿往前舒展,裤管贴上她的膝盖。
“你要说什么?”
鹿之绫抬起脸看向他,声音轻柔。
薄妄右臂上的绷带拆了,但还是不能太活动,他用左手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打开递给她。
鹿之绫接过来,就看到纸上是一些漂亮、张狂、肆意的钢笔字。
“过几天就是满月宴,在这之前要把你儿子的名字定下来。”
薄妄的声音低沉磁性,“薄家这一代名字从水,不过姓氏已经有水,名字就不用那么拘泥,奶奶取了几个字让我们挑,我懒得看,你挑吧。”
“……”
鹿之绫完全没想到薄妄要说的事就是这个,一时间愣在那里。
她看向手中的纸,是奶奶取的名字么?这明明是他的字迹。
薄明礼。
薄骁。
薄星鸿。
到这里都是正常大气的男孩名,像奶奶会取的名字,后面画风就有点走偏——
薄归栖。
薄之野。
薄深时。
鹿之绫竖起手中的纸张,有些疑惑地指着下面三个名字,“这三个是奶奶取的吗?薄归栖有你以前的名,薄之野又含了我的名……”
在K国,取名都是尽量避免和父母用一样的名,老一辈人都知道。
薄妄坐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薄唇抿着,没有说话,一副你自己想的神情。
“……”
鹿之绫被他看得微怔,忽然神经震了一下。
薄深时,树深时见鹿。
薄之野,鹿鸣呦呦,食野之萍。
薄归栖,归于薄栖,归来有期有栖。
她的目光动了动,有些摸不准自己猜的对不对,定定地迎向他的视线,想从他漆黑如墨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薄妄却捏了捏她的耳朵,道,“你慢慢挑,我去冲个澡。”
说完,他起身离开,让她猜不透。
“……”
鹿之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恍然,真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这是,他取的名字?
没什么太大的寓意,只是名字里都是她的存在。
她看着手中的纸张,忽然觉得手上压了很沉的分量,他既然这么费心地取儿子的名字,那身上的香水味又是怎么回事……
手机铃声忽然从里边传来,打断她的思虑。
鹿之绫站起来往里走去,薄妄已经去洗澡了,手机铃声是从他大衣口袋里传来的。
她走过去,将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季竞打来的电话。
鹿之绫没接,只抱起他的大衣抚平,准备挂起来,电话挂断,有信息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