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薄妄把她从蛇林带回帝江庭。
车子停在44层顶楼花园,鹿之绫捏着手里的五颗佛珠,心口空空荡荡。
薄妄熄火,在车上坐了一会,回头,从车上拿起她的包打开,拿出手机和帝江庭通行卡,然后推开车门下来。
鹿之绫白着脸看过去,薄妄将通行卡一掰两断,同她的手机一齐扔进垃圾桶里。
“下车。”
他回头看她,眸色极深。
“……”
鹿之绫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跟着他往里走去。
薄妄站到旁边的屏幕前,手指点了一通操作,将她的指纹出入权限删除。
帝江庭过于注重私隐性,没有指纹权限,没有通行卡,她出不了这个房子,连楼梯都下不去。
鹿之绫懂了他的意思,“你要囚禁我?”
闻言,薄妄点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他低眸看着自己虎口上的牙印,上面的鲜血凝痂。
他回眸看她,薄唇勾起一抹嚣张的弧度,语气轻描淡写,“我自己合法的老婆,生产以后身体太虚,需要留在家里静养,怎么叫囚禁?”
“……”
鹿之绫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忽然感觉刚认识时的那个薄妄又回来了。
她不由得往后退一步。
薄妄垂眼,看着她的动作,又笑了一声,有些讽刺,不知道是冲谁。
“很晚了,我去给你做饭。”
薄妄脱下身上的大衣随手一扔,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鹿之绫看着地上的大衣,转身离开。
厨房里,薄妄卷起衣袖,从冰箱里拿出各种各样的食材。
鱼去鳞剥皮,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压在鱼身,刀锋轻扫而过,整条鱼骨都被削下来,薄如蝉翼的鱼片一片片落进碗里。
剁椒、葱段、姜片全部准备好。
青菜落进他的掌心,一叶一叶摘下,只取中间最嫩的部分放回一旁备用。
虾尾去线,虾头放入油锅,煸炒出鲜香,再将虾头取出扔掉。
薄妄站在锅子前,一道菜又一道菜地做着,很快,四菜一汤上桌。
他洗了遍手,用纸巾擦干净,冷着脸走出来,就见他的大衣还在地上。
之前,不管他怎么随手扔衣服,最后,衣服都被放得好好的。
“……”
薄妄看着自己的大衣,脸色更冰冷,他抬起脚往卧室走去,伸手拉开房门,“吃饭。”
门推开,里边一片漆黑。
薄妄眉间一拧,转头就冲出去找人,房子里能呆人的就这么几处,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忽然想到什么,他立刻往南边的露台跑。
他冲向露台。
万籁俱寂的夜里,鹿之绫紧贴着站在护栏前,一头黑发被风吹得扬起,纱袖乱舞,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一手按在栏杆上,一手往外伸出去,单薄纤瘦的身子一点点往外探,探得脚尖都慢慢踮起来。
外面,只有44层楼高的呼啸冬风。
“你干什么!”
薄妄低吼一声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攥了回来,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她。
鹿之绫的视线从万家灯火的夜色中收回,看向面前脸色铁青的男人,她平静地垂下眼,挣开他的手臂,“没什么,就是看看。”
看看回家的方向而已。
“鹿之绫,你想死可以,但最好还清了再死。”
薄妄重新握上她的手,拉着她离开露台。
鹿之绫坐到餐桌前,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碗海鲜粥,色泽鲜明,香味很浓,她拿起勺子,撇着上面的粥沫,然后舀起一勺放到嘴里。
薄妄坐在她的对面,紧紧盯着她。
以往,她只要吃到他做的饭菜,都会夸上两句,彩虹屁一通输出。
但现在,她只是一勺一勺地吃着,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现在你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薄妄目光阴沉地看向她。
“我想走。”
“你做梦。”
薄妄将筷子用力地按在桌面上,强忍住将桌子掀翻的冲动。
闻言,鹿之绫放下手中的勺子,抬眸看向他,哭过的眼眶微肿,她的神情坦然、问心无愧,“薄妄,凭心而说,除了我不爱你这件事,我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
薄妄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一下子握紧。
“你说出一件我真正背叛你的事,我现在就从露台跳下去。”
她直视他的眼睛。
桌上的瓶子里插着花,花瓣颜色没那么鲜艳了,厅里的鱼缸里,小鱼也活跃地游着,唯有那艘邮轮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到最下面,被白色的石子压着……
“你还觉得你挺无辜是么?”薄妄冷笑一声。
“那你教我怎么做。”
她反问,声音微微颤栗,“我贴错两朵花,误踩你的阴影,你杀回来了,那个时候,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向你认错,我向你忏悔,你会原谅我吗?”
“……”
薄妄抿紧了薄唇,下颌线绷得极紧。
他知道,在那个时候,他不会原谅任何人。
“后来,我是为儿子、为老宅继续骗你,可我能什么都不做吗?”
鹿之绫继续反问,“我什么都不做,任由你继续在外面醉生梦死,任由奶奶把继承的主意打在我孩子身上,任由无数双我看不到的眼睛妄图将我沉江,妄图杀死我的儿子?”
第249章 鹿之绫,了解你的伟大了吗?
薄妄的手指握紧,青筋几乎爆裂开来。
他沉默。
他发现,他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你说我是做尽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是,可如果你踩着我走过的路再去走一遍,薄妄,你会发现,我每一个决定……其实都别无选择。”
说到最后,她看着他,泪水无声落下。
她曾经想带着腹中的孩子离开,他不肯,他用刀逼她流产,她除了嫁进薄家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曾经想安分度过两个人的合约期,可是有人差点将她沉江,她可以不向奶奶索要老宅,可以不顾自己,那孩子的生存环境她也不管吗?
她要怎么做才算是完全正确?才能不伤害任何人呢?
没有人能承担起所有的责任,没有人能对得起所有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将对他的伤害减少一点,再减少一点。
“……”
薄妄坐在那里,紧紧盯着她的眼泪。
鹿之绫抬起手抹去眼泪,“如果可以,我比你更希望不曾贴过那两朵花,如果可以,我比你更希望那个晚上……我不曾遇到你,不曾有这个孩子。”
更希望那个晚上……
我不曾遇到你。
不曾有这个孩子。
薄妄的喉头再一次尝到血腥味。
他忽然想到20岁那年,他被好友骗到隧道,被昔日兄弟带着人来围殴,他就躺在地上,由着那些棍棒一记又一记地打在他身上,濒死感铺天盖地袭卷他,他几乎能感觉魂魄抽离开身体……
就和现在一样。
“放过我吧。”
鹿之绫水蒙蒙的一双眼睛看向他,几乎是在恳求,“你现在是薄家的继承人,爷爷奶奶照顾你,父亲也在改变,你已经有很多了,我这个不真诚的人你就放过吧。”
“凭什么?”
他终于开口,含着喉间锈味一般的血腥味,“凭你满嘴谎言,凭你虚情假意?”
“那这样关着我,你会痛快吗?”
她问他,“就算说我厚颜无耻,我也要说,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虚情假意,你才变成今天更好的自己吗?既然它不是一把刀锋,你就不要把它视为背叛,行吗?”
不是背叛,他们之间就真两清了。
不行。
它必须是背叛。
这么想着,薄妄又笑了,笑得邪气,“没有,你没有厚颜无耻,我有今天的确都是因为你。”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
鹿之绫的长睫濡湿。
“可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把怎样一个人拉成今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