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一过,日子就平缓了许多。
徐荼在京市呆了一个月有余。
中途徐又焉来看过她几次,不外乎是一起吃吃饭,闲聊两句酒店的事情。
酒店的餐饮成本一直高居不下,大半的营收几乎像扔水漂似的扔了进去。
方经理话里话外提了很多次,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开年就要把全年的预算消耗殆尽了。
徐荼不太甘心。
她跟徐又焉提过两句,他问着她的意见。
“账目做的很细,我找了专业的对账团队来看,几乎没有明显的纰漏,对方就是想逼着我把餐饮的方式改回去,我还想再试试。”
“而且,李明伟这三个字出现的越来越多了。”
若是想把陈广传送进去,就必须有十拿九稳的足够证据。
“如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证据怎么办?”
徐荼沉默了。
如果一直找不到问题的端口,又不可能一直维持着如此高的餐饮成本,只怕最多半年,自己轰轰烈烈搞得改革就会被打回原形。
“我记得十几年前最开始住幔京酒店的时候,我就被餐饮所惊艳到,传统的京味早餐,现场烤制的流油烤鸭,还有涮肚小炒,锅气十足,而不是现在热一热,浇上油的食物。”
“我翻过酒店的记录,三年前还是做名厨的。”
徐又焉听她说着,嘴角挂着笑,也看不出是认同的笑意还是嘲笑她的幼稚。
徐荼心底有点毛,“四哥怎么看?”
却谁成想,徐又焉敲了敲自己的脸颊,又指了指嘴唇,“这里是告诉你看法,这里是告诉你办法。”
好一个一点都不吃亏的资本家。
还是个流氓资本家。
徐荼是发现了,自从上一次自己不受控的亲了他,徐又焉简直吃准了她似的,三天两头想要讨要一点亲密动作。
徐荼叉着腰,颇有几分风度的冷哼了一声,“我不问了!”
她就不信邪,自己能找不出问题来。
可存数字大部分的业务毕竟在海城,又恰逢开年最忙碌的时候。
爷爷的葬礼处理完,徐又焉就需要回去了。
只不过临走之前,到底还是嘱咐了徐荼一句。
“不论发生什么都要跟我说,有的事情我知道,故意而为,但我也不是通天本领,能够算的事无巨细,不要硬逞能觉得可以靠自己。”
“蒋毅我给你留下,有他在安全。”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徐荼要做的事情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一定会有危险。
她应着,点着头,不停的跟徐又焉说着”放心”。
京市毕竟不比赫尔辛基,有时候陌生人多的地方,未尝不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在蒋毅是个话少的木疙瘩。
之前孙载怡就喜欢逗一逗他,但因了徐又焉的关系,也不敢太过分,现在倒是好,成了徐荼的人,孙载怡几乎三天两头的把调戏挂嘴上。
张口小毅毅,闭口小木头的。
逗得蒋毅一开始还会红红耳朵,后来一张脸皮也跟着厚了起来,再无任何反应,只是偶尔被说急了眼,还会说两句,“孙总,注意言行。”
徐荼夹在两个人中间,看热闹似的。
江一一的新春排练恰好在京市舞团,一群人许久没凑,徐荼给沈浓打了通电话,这个待嫁的准太太闲来无事,自然飞了过来。
徐荼打着让大家集思广益的旗号,愣是安排在了幔京的餐厅。
姐们聚会不在酒吧,还是她们第一遭。
找了个不大的小包间,胜在隔音和私密做得好,适合聚会。
沈浓下了飞机直接打车过来。
人穿得花哨,H家最新季的秀场高定套装,拎了个难搭更是难配的小房子包,高跟鞋让她穿的脚底生风,不愧是在赫尔辛基那种地方还能维持都市丽人形象的沈能能。
妆画的倒是简约,只带了个素珍珠。
前台小姑娘还没等问清来意,她人就径直朝着总办走去。
以至于小姑娘又急又惊,只能给孙载怡打电话。
“孙助,有人闯总办!”
“是个女的!”
对方一听形容,乐得安抚了两句人,自己走到门口去迎着。
果然远远的就看到了跟秀场模特似的沈浓。
“呦,徐总还真摆谱,让总助来接人?”
孙载怡的嘴不甘示弱,“这不是我听说倪太太要来,先行夹道欢迎嘛。”
“不敢当不敢当。”
“承让承让。”
徐荼坐在里面对账,就听到外面两个人一来一回,嚷了句,“你俩不进来当门神啊。”
沈浓立刻咯噔着高跟鞋走了进来,给俯身算数的徐荼落了个大红吻。
“可以啊小图,当年上数量分析的时候我最头疼,你现在竟然还能记得公式,不愧是去年还在赶due的女人。”
这话说的,让徐荼恍惚了几秒。
明明四个月前她还在赫尔辛基的图书馆里没白没黑的写着文章,怎么短短百余天,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那时候沈浓还跟她嚷着要当世界第一个的设计师,怎么一眨眼就已经落了个倪夫人的名号。
徐荼长呼了一口气,椅子一扯,就把人摁下,“你怎么回事,真嫁?”
“你打算假嫁?”沈浓反问了一句,指的是她和沈凌。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荼摆了摆手,“爷爷刚刚去世,也不可能考虑这件事情,说你,别插话,你真的要给人家当后妈?”
沈浓耸了耸肩,“那小孩我见过,还挺机灵的,对我也算友好,倪匡生在港城的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简直是攀了高枝的。”
“沈能能,说人话。”
“我能怎么办,”沈浓一下子泄了气,“其实我不讨厌他,虽说年纪大了点,但长得帅,我最喜欢的那种斯文败类,就是情史实在太多,前妻一个,白月光一个,谁知道还有没有小三小四小五的,好处也很明确。”
“钱多?”
沈浓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俗了吧,好处就是我不用生孩子啊,他自带儿子,我对从我肚子里掏出个生物这件事情实在没什么兴趣。更对别人怼在我胸上吮吸没什么兴趣。”
“当然,帅气的男人除外。”
这样说起来,倪匡生倒不算是个糟糕的对象。
沈浓对徐荼目前的工作颇为感兴趣,扫了几眼电脑上的图表,又看着她在校对的账目,嫌弃的说道:“徐小五,你一个堂堂总经理怎么把自己干成会计出纳了。”
“餐饮成本居高不下,找不到突破口。”
沈浓向来对购物,特别是高价位的奢侈品购物感兴趣的很,吃喝自然也不在话下,当下把徐荼撵到了一边,自己坐了下来。
幔京餐饮部的两大头部支出一个是人工费用、一个则是采购费用。
相比于以前半成品的上菜模式,百分百自制的形式无异于大幅度提高了两者的成本。
沈浓“啧啧”了两声,撑在脸看向徐荼,“徐小五,你在赫尔辛基的四年白干了。”
徐荼一愣,“什么意思?”
“从北欧进口海产品,最大的成本在哪?”
“运输和海关啊。”
北欧的生鲜价格远低于国内,但品质却是一顶一的地道,所以国内的各大顶级饭店都会选择进口食材。
“幔京餐饮主打的是京味,我刚刚看了眼你们的菜单,生鲜类的大品主要是做生食刺身,但量应该不算大,你们进口的所有海产大类都是采用整只进口的方式,这个毋庸置疑,降低成本保持食材的新鲜度,但是我并不觉得以幔京餐饮的水准,需要如此量大且频繁的采购。”
“若是主厨口径是只使用最顶级的部位,但你们餐饮的价格和品质又不是顶级料理店的定位,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故意增加耗损,提高成本。”
“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你们进口的所有产品,都选择多批次少量运输的形式,无形中会增加成倍的运输和海关成本。”
徐荼的眼眸投在菜单和采购物料单上。
她之前只想着要在审计和账目上做审查,却从未想过,要考虑采购物品的利用以及源头成本价格。
更关键的,她其实是被陈广传迷了眼,以为他这样的头脑只会在采购金额上大量收受贿赂来中饱私囊,她太迫切的想要找到他犯罪的证据,却忘了,或许他们最初的目的只有一个。
合理合法的增加成本,让她转变运营方式。
怪不得那天徐又焉的笑意里夹杂着一抹哂笑。
怕是他早就明白其中的缘由,任她把自己泡在这些财务账表里,翻不出身来。
徐荼几乎是长呼了一口气。
她真的太嫩太嫩,想要应对幔京酒店的这些人,哪怕耗费毕生所学怕是都很难应付。
她缺乏经验。
从校门直接空降GM,徐荼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现实世界的残忍根本不是开了金手指的小说。
如果没有今天沈浓好奇心起的过来看上一眼,只怕当真是要等到半年后她无路可走的求助徐又焉,才能发现事情的症结所在。
而那个时候,只怕为时晚矣。
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到了自己,往后谁还能信服。
徐荼一张张的把报表收起,把电脑上的账目页面关上。
孙载怡和沈浓都看出了她情绪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