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我知道你因为我的缘故,有些反感江时羿,过去他确实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他人其实不坏,他很多毛病其实已经改过了,而且他毕竟是米娅的父亲,血缘关系在那里,这是剪不断的……”
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点,意识到她对江时羿的态度似乎又有了变化,打断她的话,“小烟,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让他和米娅相认。”
顾烟闻言,抿唇沉默几秒,说:“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裴斯年拳头攥得更紧了,胸臆里,怒意在流窜,“一旦告诉他,无论你们在不在一起,这关系都再也斩不断,你明白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他已经知道米娅是他的女儿了,不是我说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重新做了鉴定,”她垂下眼,“他没有和我打官司,说会等我愿意的时候再和米娅相认,米娅也很喜欢他,而且还问起了她爸爸的事,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嘲讽,“因为他救过米娅,米娅喜欢他,因为他没和你打官司,你就对他改观了?”
顾烟蹙眉,裴斯年的语气太尖锐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这么多年了,”裴斯年唇角勾起冷笑,“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当年你在马路上流着血哭着求救,我以为这个教训足够深刻了,没想到你还能走回老路。”
顾烟抬眼看向裴斯年,有些不可置信。
他这话甚至已经不是之前的说教口气,分明是在训斥她。
她面色微白,隔了几秒才出声,“学长,这是我的事,我知道你救过我,我很感激,这些年我也在尽力报恩了,但人是要朝前走的。”
“你所谓的朝前走,就是和他在一起,”裴斯年的语气,越来越硬,“再次爱上他,因为他而被千夫所指也不回头,哪怕已经因为他死过一回,你也根本没有一点长进,你还是那个恋爱脑。”
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但是他也并不想控制,这些话就这样从他口中说出,他看到了顾烟错愕震惊的表情。
然而他想,有什么好惊讶的呢?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顾烟双拳紧攥,在她眼中,裴斯年一直是个待人温和的谦谦君子,可此时她听到的这些话,直白而尖锐地要给她难堪。
她也确实觉得难堪了。
难堪到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几番,没能说出话来。
她自己心底也是有过纠结的,她知道自己从前恋爱脑,现在她想要改变,似乎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不同,她坚持要在富恒的劳务雇佣合同上签字。
哪怕她知道江忍是富恒的重要投资人,哪怕她知道这对于江时羿来说形同于一种背叛。
可是这一秒,她深深怀疑起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不是因为其他,单纯是因为裴斯年的变化。
就算没有江忍,她和裴斯年真的可以维持良好的上下级关系吗?
很久,她缓缓开口,“学长,你是我的朋友,我的上级,但是,感情生活是我个人的事。”
裴斯年瞳仁紧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生气了。
他是个很少会和人发生冲突的人,她也一样,过去这些年,他们几乎没有过争吵,也很少有谈话不愉快的时候。
这么尖锐的对话,是头一回发生在他们之间。
他还试图想要抓住些什么,“我……我是为你好。”
“不需要,”顾烟从转椅上站了起来,“你不能控制我,更没有理由干涉米娅是否和自己的父亲相认。”
办公室里气氛僵滞,裴斯年纵然知道已经惹得她不快,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什么低头认错的话。
顾烟脑中仿佛空白,却又像是充斥着很多杂乱的思绪。
她一瞬是想要辞职的,但毕竟太过草率,上下级发生矛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她想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思考,便问:“裴总,我可以请两天假吗?”
裴斯年愣住了。
他的心口像是被重重锥刺一般,她以前只在有外人在的工作场合喊他“裴总”,私下里,一直都是叫他“学长”的。
他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顾烟深吸口气,“当然,如果你对我意见大到容不下我,我现在可以辞职。”
第218章 你想为了江时羿辞职?
裴斯年错愕地看着顾烟。
“就为了江时羿,你就想辞职?”他觉得难以置信,“你的梦想,你的事业你都忘了吗……不对,你以前就是这样,为了他做全职主妇,你现在还想回去相夫教子是吗?”
顾烟没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她被裴斯年今天所说的一切激出火气来,并不想解释。
她冷冷道:“这是我的事,裴总,我自认工作中我没有过怠慢的时候,我没有对不起过你吧?如果你觉得三年前的恩情我没有偿还,那这样吧,我当初投入的那三百万,你后来给我的分红,我没动过,我可以还给你,那三百万,就当是我还债了,可以吗?你可以不要再因为救过我就非要干涉我的感情生活吗?”
话题正朝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裴斯年觉察了,但他却不知道要如何挽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声调不由自主的拔高。
几秒后,意识到自己吼了她,他努力降低声音,“我当时救你,并不是为了向你索取什么,只是作为朋友,不可能见死不救,小烟……”
他顿了顿,“别说什么还债,我从不觉得你欠我什么,我只是觉得,江时羿不配你这样死心塌地。”
顾烟眼眸低垂下去,她脑中混乱,觉得没法再谈下去。
“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我的想法很简单,我的感情生活是由我自己来决定的,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她的手握住了门把,又停住,“不论你是出于关心还是别的什么,我觉得都应该适可而止,至于工作……”
她顿了顿,“今天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我先回去了,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思考一下以后还能不能友好共事。”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裴斯年听见门被带上,发出一声响。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宛如一尊雕塑。
顾烟早退回去了,而他这一天神不守舍,工作中还出了疏漏。
江忍下午来到富恒的时候,裴斯年正和助理发火。
江忍难得好心,劝了几句,他这才放助理从办公室出去。
江忍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看着裴斯年,“你心情不好?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暴躁。”
“没有。”
裴斯年不想多说,然而,江忍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是不是和顾总监发展不顺利?她人呢?我过来的时候看办公室好像是空的。”
提到顾烟,裴斯年觉得更烦了,“她死性不改,被人辜负一次,还要上赶着去……”
话说一半就顿住,他也是心情太糟糕了,江忍是江时羿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他的投资人,但不是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然而,江忍似乎饶有兴味,“你说的是她和我们江氏的江大总裁有一腿那事儿吧。”
裴斯年挑眉看他,“我听说……”
“江时羿是我哥,对吧?”江忍丝毫不在意,“你放心,我是你这边的,我都说了,肯定帮你追她。”
裴斯年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隔了几秒,语气有些消沉:“我觉得没有希望,她对江时羿死心塌地的。”
“你和她表白没有?”
裴斯年摇摇头。
“先表白,走常规路线,看她的态度,”江忍道:“如果这条路不通,她不识抬举,你再走非常规的路子。”
裴斯年拧眉,“什么是非常规的路子?”
江忍笑了笑,有些邪佞,“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有我帮你,这女人肯定是你的,你根本不用担心。”
顾烟这天回去,心情很糟糕。
和裴斯年闹成这样,非她所愿。
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富恒好好工作,争取做合伙人的,但现在,她再次陷入迷茫。
梁思柚晚上回来,听顾烟说了这事儿,也皱起眉,“我和你说,裴斯年对你绝对是有意思,现在眼看着你和江时羿要复合了,他就着急了。”
顾烟坐在餐桌边,面如死灰,“我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什么,就是管我太多,我受不了。”
“受不了就跑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在富恒熬成合伙人的,”顾烟很沮丧,“你不知道,我不是科班出身,是教授和学长看好我,我才有这些机会,走正常的应聘流程,我是不太容易进金融公司的。”
梁思柚想起什么,“我听傅青城说,江时羿可能要开金融公司了,你可以过去啊。”
顾烟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她颓废地道:“我没想到会和学长闹成这样,我才刚刚跟富恒签约,我以为……”
她满心的挫败感难以言喻,毕竟回国的时候踌躇满志,现在落得这个结果。
而且,裴斯年是她多年的朋友,两个人闹成这样,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晚上,江时羿打了通电话过来。
他现在时不时会打电话来,有时候是要和米娅说话,有时会跟顾烟聊一会儿,偶尔问她一些有关于金融业的事。
顾烟接了电话,声音不大精神,问他:“你要和米娅说话吗?”
那头默了两秒,才问:“你心情不好?”
顾烟一怔。
她才说了几个字,而且这还是通过电话,他居然就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了。
她丧气地说:“我今天和学长差点吵起来了。”
此刻,江时羿还在江氏的总裁办公室里,刚刚结束加班,闻言,他脑中只有一句话:吵起来吵起来。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直说,他状似漫不经心问:“为什么?”
顾烟咬着唇,想了想,没说细节,只很笼统道:“他管我太多了,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的。”
江时羿立刻明白了。
顾烟交际圈不大,还能有什么私生活?八成就是和他的这些事,裴斯年看不过去又说她了。
他实在烦裴斯年这人,一想到之前裴斯年对他动手,顾烟还护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硬了点,“我早和你说过,你和他之间缺乏成年人交往的正常界限感。”
顾烟默了默,嗓音透出点委屈,声音也小了些,“我知道,我都已经在改了啊。”
江时羿握着手机,就感觉自己心又软了。
真是要命,她一示弱,他就连想要翻旧账和她生气都不能坚持下去,他说:“好了,既然如此就别想那么多,和他保持距离,必要的话,干脆从富恒离职,来我这边好了。”
顾烟说:“我本来想靠自己的……”
教授也好,裴斯年也好,她还可以告诉自己,这至少是她自己拓展的人脉。
每当想到江城源看不起人的那种眼神,她就觉得,她得自己做出一点成就来,而不是依靠江时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