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将车开了回去。
然而,当他回到交警队门口,顾烟却不在了。
已经是晚上接近十点的时间,交警队门口十分冷清,他走进去找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找到顾烟,出来之后又给她打电话,那头却无人接听。
他攥着手机,站在交警队大厅门外,天空传来惊雷声,似乎是快要下雨了。
顾烟一个人沿着马路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中间电话响过几次,她没有看,也不想接,她不断抬起手捂着自己的右耳,又放开,判断听力有没有受到影响。
耳鸣逐渐弱下去,她想,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想到这里她停住了步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刚刚,她忘了问江时羿,许鸢说的是真的吗?
她真的不能生孩子了吗?
因为许鸢突发车祸,这大半天事件她几乎要忘了这件事。
她回忆起,曾经她还以为他非要留着她是为了让她生孩子,好让奶奶安心,现在想来,实在有点自作多情。
还有在净水湖边那一晚也是,她坚持要吃药,多么可笑。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有液体滴落在面颊,带来凉丝丝的触感,她抬眼,原来是下雨了。
雨水很快就变大,她浑身湿透,不得不狼狈地找地方躲避。
出门时只是想去吃饭,随身除却手机什么也没带,就连证件都没有,去酒店开房是不可能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小旅馆,老板娘看她落汤鸡一样,勉强通融,给她开了一间房。
等她走进房间,已经快十二点。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有江时羿的,也有陈秀梅的,但是她一个也不想回,她关掉了手机。
身上湿透,她失魂落魄地走进卫生间想要洗一下,然而,这里就连热水都没有,花洒流出的水也是冰凉的,她抬起手试探着,很久,她收回手。
这些冷水仿佛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崩溃地哭出了声。
这一晚,江时羿先是找到顾家,让陈秀梅打电话,依然联系不上顾烟,他最后干脆去找路妍帮忙。
路妍是警察,找人的路子比较多,然而,再快这也是半夜,就是要看道路监控也得等白天打申请。
路妍让他等,可他哪里等得了?
他开着车,在交警队周边几个街区寻找,如同大海捞针。
他总是会想起那一夜顾烟被过路的男人调戏,不知道她会不会又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终于生出些许悔意,不该那样说她的,至少应该将人先带回家。
这一夜,暴雨持续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他回到榕城,抱着侥幸想,顾烟会不会已经回到家了?
然而,房间里静悄悄,只有智能声控灯亮起,他去了次卧,在床头柜上再次看到了离婚协议。
原来顾烟还没死心,她又将协议打出来,并签了字。
他愣愣看了许久,伸手拿起,本来想撕掉,可最后手又无力地垂下去。
两份离婚协议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撕掉是没用的,她还可以打出来,他感到疲累,慢慢地躺到了她的床上。
鼻息间还能嗅到属于她的淡淡馨香,他缓缓阖上双眼。
这段婚姻里,累的不只是她一个,他也并不好过,可是他却没法像她那样潇洒地说结束。
现在,他恍惚间意识到,好像就因为他一厢情愿的坚持,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手术第二天,许鸢的精神状态很糟糕,时睡时醒,睁眼时就是问江时羿在哪里。
路妍只能说江时羿在忙工作。
事实上,江时羿昨夜只在榕城呆了一个多小时,他根本没办法休息,一闭眼就开始担心顾烟会不会出什么事,所以凌晨就起来继续找人。
他找到顾烟时已经快中午了,地点是医院。
顾烟早起有点发烧,又阵阵耳鸣,她去医院挂号检查时,迟疑了下,最后让医生给她另外开了妇科检查单。
江时羿赶到医院时,她已经从诊室里出来,手里拿着检查单,正坐在楼道里发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她麻木了,当她看到诊断单子上“瘢痕性子宫”几个字的时候,居然一点想哭的冲动都没有。
她只是陷入一种恍惚的,不真实的感觉中,仿佛回不过神来。
可其实,这是几个月之前发生的事,她的身体早就不好生了,她这个当事人居然不知道。
医院的楼道里,还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所以当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双做工考究的男士皮鞋,她并没有抬头。
她的嘴唇干裂,脸其实微微有些发红,那是因为还没有完全退烧,医生给她开了药,但是她想不起要去取药。
江时羿在她面前站了几秒,俯身从她手中拿过那些检查单。
她这才抬眼看他,见到他却也没什么反应。
江时羿蹙眉翻着检查单,单子上涉及到的检查范围,有呼吸科,耳科,以及……
妇科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检查单被抓得皱起来。
他一直竭力对顾烟隐瞒的事情,她现在知道了。
他的手垂下去,再度看向顾烟,脑中一片混乱,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他的眼底都是红血丝,就这样凝视着她,很久,才喊了她一声:“小烟。”
顾烟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隔了几秒,她站起来,转身就开始往医院外面走。
他一路跟出去,见她似乎是要去路边打车,他伸手拉住她,“我的车在停车场,我先送你回家。”
他以为顾烟会反抗,然而并没有。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竟意外顺从,被他拉着去了停车场。
回家途中,没有人说话,到了家,顾烟还是一言不发,径直去了次卧躺在床上。
江时羿在客厅抽了支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起身去次卧找她。
他在她跟前躺下,伸出手摸她的脸,触及一片滚烫,他皱眉起身,先去冰箱找到冰袋拿来为她敷在额头上,然后拿来感冒药。
他以为哄她吃药要费一番功夫,然而,她接过去就吃了。
她只是不说话。
可她越是平静,他的心底却越紧张。
他躺在她旁边,伸手搂住她,“小烟,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不重要,对我来说,有没有孩子我都能接受。”
顾烟闭着眼没说话,只是觉得荒唐,这种假话他居然也说得出,如果不重要,那又何必对她这个当事人隐瞒?
她所遭受的那些伤害,现在造成的这些后果,起因全都是她的执念,她怪过许鸢,怪过江时羿,但最后她只能怪自己。
是她爱错了,是她活该。
江时羿贴近她耳边,哑声道:“小烟,你说句话吧。”
她现在的样子,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这让他感到恐惧。
第112章 你要是起诉小烟,就是宣布与我为敌。
可是,顾烟长久地沉默着,并没有给出回应。
在这样的沉默里,江时羿觉得快要窒息。
她现在这个样子,他没办法再追问昨天的车祸到底怎么回事,只能打电话叫保姆来家里照顾她,给她做饭,他自己则去了医院看许鸢。
这一趟他不得不去,车祸需要人善后,他一直等到傍晚许鸢稍微清醒一些,才和许鸢问起车祸经过。
许鸢苍白虚弱,语气却坚决笃定:“是顾烟推我,不然我不会被车撞到。”
病房里此时还有路妍和一个交警,江时羿瞥一眼交警,视线回到许鸢脸上,语气很严肃,“许鸢,话不能乱说。”
许鸢眼圈红了,“我说的是事实!”
没能毁掉顾烟的脸,自己还被撞了,尽管药物控制,她也能感受到双腿传来的疼痛,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顾烟。
江时羿又开口:“不是你去榕城找她,你们也不会打起来,监控都拍到了,是你先动的手。”
许鸢面色有些僵,却还是嘴硬道:“那她也不能把我往马路上推啊!她这是杀人,我要起诉她,这是杀人未遂!”
江时羿的脸色沉郁,“有目击者看到,是你紧拽着她,她甩开你的时候,你因为惯性力冲到了马路上。”
许鸢摇头,坚决不认,“那是他们没有看清楚,是她推我!”
交警觉得头疼,现在各执一词,旁观者也是两种说法,监控拍不到那么细节的画面,车祸的调查,简直陷入僵局。
江时羿想了想,让交警和路妍先离开了。
等病房里剩下两人,他问许鸢:“你和顾烟说了她身体的事,是吗?”
许鸢到底心虚,别开了脸躲避他的视线,“十一,你不能太偏心,她真的推我了……”
江时羿默了默,“我直说了吧,这件事的过程我已经不想计较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接受私了,你要是起诉小烟,就是宣布与我为敌。”
许鸢震惊地回头看他,“为什么?!”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她问的是废话。
江时羿这样子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选择站在顾烟那边。
江时羿靠住椅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昨夜未曾合眼,他觉得疲惫,同时对于此刻还要照顾许鸢的情绪感到无比厌倦。
他说:“许鸢,有件事你得面对现实,小烟是我的妻子,我护着我老婆,天经地义,我没必要对任何人解释,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先挑起事端。”
许鸢咬着嘴唇,眼泪涌出来,“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江时羿坦白道:“是,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她是我的妻子。失约于你是我的问题,你不该为难小烟,她是无辜的。”
许鸢眼泪彻底决堤,“我不为难她,难道我拿你有办法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不能签约星辉,而你呢,你只会让我等!现在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的是你移情别恋!”
因为激动,她身子一动,双腿又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她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哭出声来。
江时羿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准确地说,他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