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锐的夹口会牢牢地锁住猎物,猎物越是挣扎,它就夹得越紧,一点一点地陷进肉里,插破血管,卡住骨头。
那是难以想象的一种疼痛。
所以林深一点都不担心猎物会跑远,他有的是时间。
一路上,跟着草丛凌乱的痕迹和偶尔可见的血迹,林深一直追着逃跑的猎物,来到了一个地方。
这是他并不陌生的地方——一个清理得干净的坟边。坟前,还对着刚刚祭上的新鲜的贡品。
看到这些,原本冷静自持的林深瞳孔突然猛地缩紧,加快脚步飞快地奔过去。他在附近的草丛和树林里焦急地寻找着什么,然后终于,找到了昏迷在那里的一个身影。
那个白发已经苍苍,带着一脸痛苦和疲惫晕厥的人。
“王伯!”
林深冲了过去,心急地观察着王伯的伤势。而老人似乎是因为疼痛过度早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混沌不清地呢喃着什么。
“细……细啊,阿细啊。”
听见他口中不断呼喊的名字,林深眸色渐深,嘴角抿紧。无法掩饰的愤怒似乎在他胸中越酿越大!
而就在此时,一个黑影悄悄从他背后接近。
手中举着反射着亮光的一把长刀,对着林深的后脖用力砍去!
林深下意识地回头,只看见那人嘴角一闪而逝的得意笑容。阴冷,又带着得逞的快意,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厉鬼!
32、无影之人
阿细,阿细,小细仔。
没用的小细仔,穷光蛋小细仔!
哈哈,你那卖红薯的爸爸呢?你那个挑粪的妈妈呢?
小细仔,没用的细仔,穷的响叮当啊响叮当!
小孩子们唱着儿歌跑过,带着幼稚的恶意,戳伤了男孩的心。然而他只能默默地站着,无法反抗一句。因为他家的确穷,他爸爸确实在卖红薯,而她妈妈也每天扛着扁担去帮别人家里田施肥赚那么一两块钱!
男孩紧紧地握拳,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
小细仔。
细这个词,在他们方言中有老幺的意思,意味着家里的宠爱,但是有些时候也有着无用无能,手无缚鸡之力的贬义。
阿细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给他取这个名字,平白地受人嘲笑!
是的,因为名字被人嘲笑,因为家里穷被人嘲笑!为什么偏偏是他,如果他不叫这个名字,他不生在这个家,是不是就能过得更好一点!
比任何人都好!
“阿细啊。”
过了中年的父亲搓了搓手走了过来,还喊着他幼时的小名。
王希不耐地挑了挑眉,问:“什么事?”
“你高中毕业后,要不还是继续读个专科吧,或者去找个其他专门类的学校,也好学一门手艺。”
“这件事不是早就说好了么,我就直接找个工作,不读了。”
“那不行啊,现在没本事没文凭的,你想找个什么工作?能有什么饭吃呢?”
“我自己有办法!”
老父实在是被他气急了,道:“你能有个啥办法!这么多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拔大,供你读书,不就盼着你能有个出息吗?阿细,你不能像爸爸这样没文化!一辈子都只能种地卖红薯!⑾赴。
实在是忍受不了,他夺门而出,将身后的呼唤抛之脑后。
什么责任,什么养育之恩,什么出息!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他为什么要背负这些不属于自己的重担,家人的期望,其他人的目光,为什么都要他独自承受!
本来就是,一开始他就不是自愿来到这世上,不是自愿来到这个家,不是自愿背负这些责任。他不要再受这些束缚了,不愿!
轰隆隆,头顶雷鸣震耳,王希一头冲进了下着暴雨的大山中。
从此,再也没有出来。
再没有,在世人眼前出现过。
——他获得了新生。
一个真正重新开始的生命,一个被人需要,被人尊重,让他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生命!
为了这个,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要他变成一个只能昼伏夜出,活的与死人无异的厉鬼!
王希狠狠地想着,劈下手中的长刀。
在那一刻,他期待看见眼前人眼中的恐惧,临死前的挣扎和哀求,那会让他有一种掌控了别人生命的快感!
快啊,快啊!快露出那种眼神,哀求吧,恐惧吧,绝望啊!求我啊!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个人眼里不但没有这些情绪,甚至还有一丝让他措手不及的嘲讽。
嘲讽,嘲讽?!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谁有资格嘲笑我!
王希愤怒,手中因为惊愕而停顿了一下的动作,变成更加用力的劈砍!
“呲——!嘭!”
一声重响,然而他已经来不及,被一只飞来横脚给狠狠地踢了出去。
踢飞他的人似乎颇有身手,一叫将王希踹得飞远,还让他老半天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赫讽第一时间冲上去,夺过他手里的刀。
“这家伙是谁?”
他看着挣扎的王希,问林深。
“你不知道吗?林深歪了歪头,指着一旁的青冢。“当然是地下的恶鬼爬了出来。”
“哈哈,我就知道。”赫讽冷笑一声,一脚踩上正要起身的王希的背,用力将他重新踩趴回地上,顺带吃了一嘴的土。
“咳,咳咳!你们……混蛋!放开我!放开我!”王希拼命反抗着,然而赫讽踩得他动都不能动弹,也不知道是使得什么招数,仅仅一只脚就制服住了这个大块头。
“喂,你既然早猜出黑影就是这个家伙,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赫讽不快地问。
“这么多年没见,人都会变。而且他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我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林深站起身,去观察王伯的伤势,小心翼翼地打开捕兽夹的夹子,然后仔细地观察着王伯腿上的伤口。
“王伯!他怎么了?”赫讽这个没神经的,直到现在才注意到林深身边还躺着另一个人。“受伤了?!”
其实刚刚冲过来的一瞬间,他满眼都只看见要对林深下手的黑影,怒火冲天,都没注意到林深旁边其实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被院子外的陷阱伤到了,还好没有伤到骨头,我现在可以简单包扎一下。”
林深拿出随身带背包,翻出绷带,开始一圈圈地给老人绕起来。
“受伤!踩中陷阱?可是黑影不是这个小子么,怎么会是王伯受伤!”赫讽用力地踩着王希的背脊,狠狠道:“你个天杀的忤逆种!你还让你老子去帮你试探陷阱?你有没有良心!”
王希呸得吐出一口草屑!
“我没有!”
“那王伯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中陷阱!啊?”
“关我什么事,我哪知道他抽的哪门子的风!”
啪——!赫讽一个巴掌用力地甩上去,打的王希嘴里流血,冷笑。“刚才的话,有种你在说一遍?个小畜生!”
王希的眼睛都红了,拼命地挣扎着。
“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骂我!你给我滚!”
“滚你大爷!我就是要打你,我乐意,我打得你半身不遂,打得你魂不守舍,打得你□!我打——!”
赫讽一阵拳打脚踢,到最后,王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呜呜地喊着。
林深从头至尾冷眼旁观,只是处理着手中王伯的伤势。然而,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一直昏睡着的王伯此时竟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细啊,细,不要打我细儿……儿子啊……”
他声音微弱,半句话还没说话就又昏了过去了,也不知刚才那片刻的清醒究竟是昏还是醒着。
赫讽身体一僵,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着脚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王希,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深!”
他不耐烦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赶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下一个挨打的,我就不保证是谁了。”
林深处变不惊地绑着绷带,许久,才冒出来一句。
“你首先应该问问,你脚下那只畜生这几年究竟是躲在哪?在帮谁做事?”
赫讽闻言看向王希,可这崽子此时倒是嘴硬,愣是不开口说一句话。这种誓死不屈,好像要装作一副义士悍不畏死的样子,赫讽还见得少了?
这种家伙,他知道怎么对付。
于是,淡淡一笑,道:“你以为你瞒着我们,不说出情报,你就伟大了?你就高尚,你就实现自己的价值了?我告诉你小子,那帮人就是看你傻好欺负,才这么利用你。”
“……”
“还装硬气?你给我想想,当你在我这里被揍得生不如死的时候,那些要你卖命的人他们在做什么?”
“还不是好吃好喝好享受,只要招一招手,自然又有一群像你这样的狗腿去帮他们做事,你以为自己在他们眼中值个屁价值!告诉你,就是畜生都比你过得好!”
“不,不……”王希拼命否定着,“不是,不是!他们说我能干,说我有用!”
“是能干啊!作为一个听话又好用,还不会反咬主人一口的忠狗,你真是再能干不过了。”赫讽笑着拍了拍他那张脏兮兮的脸,“不过像你这样的棋子,少一个也无所谓。知道吗?说不定当初派你过来的时候,就打算失败了就丢弃你,反正都是没有价值的废物!”
“不——!”王希凄惨地大叫,“我不是废物!废物已经死了,我早就新生了!我能做到很多事,我是有用的,有用的!”
“有用个头啊!”赫讽忍无可忍,一脚踩在他头上。“你这个抛弃父母的窝囊废!你倒是有用个给我看看啊!有本事你出生后不要靠你妈喂奶!有本事以前不要靠你父母养你,你有本事啊!你有这个本事吗,废物!”
“我不是废物!”王希跟着回吼:“我是有价值的!我不靠他们!他们和我没关系!我——噗!”
这次不是赫讽,而是林深过来,一脚踩在他小指头上。只踩着指尾,但却十分用力,十指连心,这钻心的疼痛让王希瞬间脸色发青发紫说不出话来。
“不靠他?你以为现在在这里受伤的是谁?”
林深深褐的眸子,不带着一丝温度地看着王希。
“你以为,王伯是为了掩护谁才受的伤?”
赫讽惊讶了,王希呆住了,他们同声问:“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