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快把人惹毛了,连晋识相地赶紧摆正了话题,“我说,那时候……咳,三爷那时候……你在旁边?”
对方的话这般吞吞吐吐的,阜怀尧哪还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宽大的袖子里的小指就是一蜷,冷冷地道:“与你何干!”
连晋却好似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惊诧地瞪着他。
阜怀尧察觉到了,蹙眉:“怎么?”
连晋默默退出几步免得被恼羞成怒的某皇帝杀人灭口,干咳半晌才道:“没想到……咳咳咳,没想到爷你居然还会脸红啊!”
“唰——”
“啪——”
一个杯子破空飞过,擦着连大元帅的脸颊砸到了墙上。
看着天仪帝冷得把水放上去能直接冻成冰坨子的脸,连晋僵硬地咽了咽口水,干笑,“那啥,这年头说实话也会遭殃吗?”
阜怀尧冷笑,“在皇帝面前说实话又说得不好听的,十有八九都会死的很难看。”
连晋狗腿道:“爷英明神经盖世无双,怎么会做那种昏君做的事?”
阜怀尧冷哼一声,“朕突然想试试做昏君的滋味,你奈如何?”
连晋忍不住鞠了一把辛酸泪:“……不敢如何。”你官最大,我能怎么样?
阜怀尧嗤之以鼻。
傲娇的男人真可怕……连晋默默吐槽。
阜怀尧随手抄了个轻的东西砸过去,“有事快说!”
连晋赶紧正色,道:“三爷那时候有什么不妥?”
阜怀尧自然是知道他说的“不妥”不是指媚/药的事情,想了想,还是把刚才没说的一件事说了出来:“那时候,他左肩上出现了个图腾。”
“图腾?”连晋一时有些不解。
“嗯,”阜怀尧在自己身上大致地比划了一下位置,“是一个紫色的图案,凸起的,样子有点像远古氏族崇拜的图腾……”他尽可能地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表述出来,最后道:“朕能肯定,他以前身上没有这个东西,但是现在还在不在朕就不清楚了,远舟也没提这件事。”
听罢,连晋却陷入了好一阵子的沉默之中。
知道对方是在想事情,阜怀尧也没出声打断他。
过了一会儿,连晋才迟疑道:“宁王这个样子,不像是中了毒,倒像是……像是中了蛊。”
阜怀尧微微一愣,“什么?”
“我在边疆的时候,军队里有不少当地的老兵,爷你知道的,边境那些地方时局不稳,那些人最喜欢就是养些蛇虫毒蛊什么的了。”连晋回想着在边疆的事情,道:“我就有听过他们讲蛊,有一回就说到蛊王一事。”
阜怀尧略微挑眉,“蛊王?”他对蛊毒之说也只是有所耳闻,实质上并没什么了解。
连晋解释道:“这蛊王倒不是像老虎狮子那样万兽之王的地位,其实就是一种能力吓人的蛊虫。”
“所以?”阜怀尧听出了端倪。
连晋道:“这玩意儿也只是传说,没什么人见过,那些老兵说得颠七倒八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我倒有一点记得很清楚,就是据说这东西进了人的体内,这人身上偶尔就会出现和你说的类似的图案。”
阜怀尧眼神微沉,“你觉得是申屠谡雪做的?”
“不,”连晋摇头,“我再不济也不会看不出他是不是下蛊了,三爷就更不用说了,他既然能扛得住申屠谡雪的六韵魔音,就应该不会这么大意被暗算了才对。”
阜怀尧望了望他,眸色深沉难以解说,“你觉得远舟身上有蛊王,而且这个蛊王还待了不少时日了?”
连晋淡淡“嗯”了一声,缓声道:“申屠谡雪……也许是背了黑锅也说不定,若是三爷身上早有蛊王,恰好在今天因为什么事情导致蛊王失控了,这也不奇怪。”
阜怀尧沉吟片刻,才道:“按你的说法,那你说说,远舟身上为什么会有蛊王?以他的能力和秦仪的医术,他岂会轻易中蛊?”
连晋微一迟疑。
确实,阜远舟的剑法在天下说不上第一也算得上是江湖一流,又是身居高位之人,想要对他下蛊并非易事。
除非……
素来征战沙场令下无疑的连元帅也禁不住犹豫了,“……除非,他是自己给自己下的蛊。”
阜怀尧怔住。
……
番外:宠溺记(一)
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是谁?
——当朝天子的三弟永宁王。
朝中最受宠信的人是谁?
——玉衡皇朝第一高手神才殿下。
朝中即使是造反了天仪帝也不会杀无赦而是逮住人问问是不是家事不和谐的人是谁?
——天仪帝的亲亲爱人阜远舟。
于是,阜怀尧很宠自家三弟,这是举朝公认的事情。
不过,在当事人阜怀尧看来,其实自己说不定才是被宠的那一个才对。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就要从阜远舟这个人说起了。
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阜远舟绝对是划时代的新好男人,笑容美好脾气温和(……咦?)对待爱人温柔体贴,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票子车子房子啥子都不落下,不抽烟不酗酒,不赌博不吸毒,不挑食随便什么都喂得饱,不睡懒觉每天坚持好好运动天天向上,不上网变成网瘾少年(……青年?!),家务全能做饭顶呱呱,放下围裙就能出得厅堂,搁了宝剑便可以拎着篮子出门和一群大妈大叔抢购新鲜菜,缺点大概就是太钻牛角尖会拎把剑搞暴力活动什么的吧。
于是,在这样几乎十项全能的优质爱人面前,即使不是娇生贵养至少也是养尊处优的阜怀尧除却政事之外,是完全没有优势的。
对于这点,作为皇帝的阜怀尧其实是挺郁闷的。
什么?各位看官不信?那好,咱们来看看陛下大人的一天。
清晨,卯时,天刚蒙蒙亮。
昨晚批阅政事弄得比较晚,阜怀尧很是困倦,在温暖的被窝里昏昏然不知时间几何。
忽觉有温热的东西在脸颊上流连,他微微侧开脸躲开,耳边不出其然地传来一声轻笑。
“皇兄,起来上早朝了。”阜远舟抬起身子笑道,微微掀开被子一角。
阜怀尧睁开眼睛,果然看到自己三弟已经穿戴整齐了,正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自己。
见他起来了,阜远舟便转身拿过繁复的帝袍,认真帮兄长穿上,反正有他在,宫人什么的可以退散了。
阜怀尧叹口气。
这人总是这样,仗着武功好就总是早他一步起来换好衣服准备好各种事情,轻手轻脚只为好让他多睡一会儿。
话是这么说……不过陛下啊,乃真的不是在炫耀你家小攻有多么贴心暖人?
……
早朝,太和殿。
百官议事,有人吵起来那绝对是正常的。
很好,资政殿那群文官都快撩袖子和兵部的人打起来了,下次得提点提点周度,让他管好自己那帮子属下,别老是拿自己的瘦胳膊瘦腿去碰兵部那群老大粗的拳脚无眼,沟通的技巧,技巧!
阜怀尧在龙椅上无奈地想这么一吵不知又要推延多久的早朝了。
不过有些事情就是要吵到他们心服口服才行的,他也不好叫停。
百无聊赖的时候——没错,谁说皇帝就不能有无聊的时候?就算这人是天仪帝也不例外!——他的视线便隔着冕冠下的十二垂珠扫过殿下的群臣,正好对上自己三弟的视线,后者立刻冲他笑了一笑。
明明天下人哪个不会笑,为什么他笑起来就特别动人呢?阜怀尧心里这般想道,也禁不住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微微勾起嘴角。
得到了亲亲兄长的回应,阜远舟顿时喜上眉梢,动了动唇,做了个口型——皇兄饿了吗?
阜怀尧想了想,保守地小幅度点头——有点。
阜远舟自然是知道要强的兄长既然说了有点那就不是一般的饿了,急忙安抚——我已经炖了汤粥也煨着火了,一下朝就能喝~~~
阜怀尧眨了一下眼——朕想吃蟹黄包。
阜远舟一脸保证状——昨晚已经叫御厨准备了。
得到了自家三弟安抚了的天仪帝满意了,心情好了,也能熬得住下面那群官员的吵吵嚷嚷了。
目睹了某陛下和某殿下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的苏日暮抽抽嘴角,默默擦掉额头上的黑线累累。
……
享受完一顿美好的早膳,阜怀尧照例直奔御书房,阜远舟自然也是跟着的。
御书房里的奏折永远以山作为单位来计算,阜远舟随意翻了翻,然后挪过一大摞到自己的书案上,道:“皇兄,我先帮你看看这些,重要的我再挑出来给你。”
阜怀尧看看他书案上的折子,再看看自己桌上的,迟疑了一下,目光又移到了他的书案上,“会不会有些多了?”
阜远舟闻言一愣,心说这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啊,便玩笑道:“难不成皇兄还信不过远舟所以要亲自处理不成?”
阜怀尧干咳一声,“自然不是。”担心你太累这种话他是没可能说得出口的了。
阜远舟也没放在心上,笑着说了几句闲话但埋头政务了,本来比谁都更加专注奏折的阜怀尧却意外地盯着自家三弟忙碌的身影失神了。
其实阜远舟喜动不喜静,爱武更胜过文,这样的他,本就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就像当年的阜徵一样,沙场杀伐江湖逍遥才更适合他。
只可惜,他不是阜仲,没有那么强的意志,能够目送他打着马远走天涯。
“皇兄?”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阜远舟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阜怀尧慌忙回神,本想说什么,不过顿了顿,出口的话语却变了:“远舟,你想去江湖上闯荡吗?”
阜怀尧微微挑了眉,“皇兄你想去吗?”
阜怀尧摇头,“朕并不适合江湖。”
阜远舟笑了,“那我也不去,你在这里,我怎么会在别的地方?”
听罢,阜怀尧轻怔,道:“当年柳左相也对父皇说‘你在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我’,可是最后他连死都死在他乡,尸骨无存。”
“但远舟不是柳叔,既有前车之鉴,我又怎么会重蹈覆辙?”阜远舟笃定道,巧笑盈盈,即使两人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他眸中的深情缱绻不仅丝毫没有退却,甚至比过去更加深沉无底,明明暗暗的浮动着,能把人的心都看软了。
阜怀尧想,他的铁血冷漠,大抵就是在这样的温柔里日渐一日消退了的吧……
……
午后,阳光有些烈,湖心的小亭子里,四角都摆放了小半盆子冰块,夏风漫卷而过,拂开阵阵凉意。
在卧榻上醒来的阜怀尧发觉梦中的那股凉风一直跟到了现实里来,他忍不住睁开眼,果然看到蓝衣的丰峻男子坐在他身边,一手拿着书,一手在打着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