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祝歪着头远远地打量慕容轻,“一开始我觉得他不爱说话,脸虽然有点儿冷,但是挺乖。后来又觉得这孩子个性,咱都去救他了,他还非要坚持自己的主意。现在么……你看他那个气场,你镇得住么?”
裴戎被他这么一说,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之前忙着想救人的事还不觉得,这会儿顺着老祝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慕容轻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确实跟之前不一样了。就好像之前的慕容轻是一块捏好的瓷泥,虽然姿态在哪儿摆着,但质地是软的。现在的他却好像进了一回瓷窑一样,姿态还是那个姿态,但质地已然变得坚硬了。
裴戎知道很多人在经历过了某种突发事件之后,性格上都会有些变化。慕容轻就算以前的日子过的不顺遂,但他肯定是没有被人绑架过的。如果他在心理方面本身就存在一些问题,那这两天的事情又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与自己预想的情况做了个比较之后,裴戎觉得事态的发展有点儿走形了。在解决这件事之前,他以为慕容轻会眼含感激地对他说“谢谢”或者“多亏了你”之类的话,然后两个人的关系就会顺理成章地打破那种客气疏远的框架,变得熟络自然起来——要想发展一段感情,至少得让他跟自己变得熟悉亲近才行啊。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与他的臆想背道而驰。慕容轻倒是说了谢谢,也说了幸亏有他帮忙,但是他要的熟络自然呢?那个人跟他之间的距离怎么感觉更加疏远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慕容轻跟蜘蛛侠好说歹说,最后保证两个小时以后就能看见他,又把看着他们家皮箱的重要任务交给了它之后,蜘蛛侠才勉强同意了钻进宠物笼里去,由着一伙陌生人把它跟他们家的皮箱一起推去行李舱。
跟眼泪汪汪的小刺猬挥手告别之后,慕容轻办好了手续,大步流星地走到老祝面前,冲着他伸出了一只手,“一直没顾上向祝先生道谢。这次是事情真是多亏了你。”
老祝跟他握了握手,干巴巴地说:“谢啥,不用谢。我跟老裴是铁哥们儿。帮点儿小忙也是应该的。再说这事儿我办的也不太周到,让你们受惊了。多见谅哈。”
“祝先生太客气了。”慕容轻笑了笑,“以后有机会来滨海的话,一定要通知我,好让我有机会尽一尽地主之谊”
老祝连连答应。
裴戎心中怪异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小七,你……没事吧?”
“没事,”慕容轻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对了,裴哥,时间快到了,咱们该进去了。安检那边还得排一会儿队呢。”
看,连称呼都客气的……无懈可击。裴戎挺无语地看看他,再看看老祝,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有空来滨海,我请你喝酒。”
老祝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祝你好运。”
裴戎也很想祝自己好运。他发现自己在跑来英雄救美之前,把事情想的太过顺利了。这心理落差……真不是一般的大。
慕容轻已经率先走向安检口了。他不是没看到裴戎脸上那种略有些疑惑的神色,但是他不想继续追着这个问题琢磨了。他怎么想,他会怎么看待他,其实反过来想一想,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在刚才,看着蜘蛛侠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被关进了宠物笼,他心里突然间觉得被触动。
所谓作茧自缚,画地为牢,人之所以会感到困扰纠结,不过是因为自己困住了自己。
裴戎就算跟其他人一样看不起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已经有那么多人在背后议论他,当面鄙视他了,就算真多了他一个人……又能怎么样?日子不还是要一天一天过吗?他已经有了鱼头,有了蜘蛛侠,他还有一大笔钱,数额足够他给自己修建起舒适的宅院……还有自由。慕容轻心想,这不就是自己以前期望的生活吗?
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
飞机起飞之前,慕容轻接到了程桥打来一个电话,他的声音有点儿发哑,透着浓重的倦意。慕容轻猜测他也是一夜未睡。
“小七,这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忽,对不住。”
慕容轻忙说:“您别这么说,之前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我说的话您都忘记了吗?”不管怎么说,对他心怀恶意,甚至于付诸行动的人可不是程桥。
程桥轻轻叹了口气,“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么说您就太见外了。”慕容轻无意识地微笑了一下。他知道,程桥的人情可不是嘴里说说的那么简单。生意上的事情暂时放一边,目前他最想求的人情就是程书安以后都别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放心吧,书安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程桥果然明白他的想法。
“我相信程先生。”慕容轻看到空姐用手势提醒他关机,便对程桥说:“飞机要起飞了。不好意思程先生,我得关机了。不管怎么说,这一趟佛山之行,我获益良多,我这句谢谢可不是客气话。祝您生意兴隆。”
挂了电话之后,慕容轻长长舒了口气。佛山一行,过程虽然有波折,但好歹算是有个完满的结果。
身旁人影一闪,慕容轻抬头时发现坐在身边的高松不知何时变成了裴戎。裴戎手里还拿着一条毛毯,笑着对他说:“刚跟空姐要的。你睡一觉吧。”说着主动抖开了毯子,很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我自己来。”慕容轻接过毯子往上拽了拽,“你不睡?”
裴戎摇摇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慕容轻闭上眼,喃喃地说:“到滨海了叫我。”
裴戎笑了笑没出声。慕容轻的想法他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无非是心里有事,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罢了。这人性子冷,戒心又重,自己人和外人的界线分的极其清楚。你跟他你好我好大家好,乐呵呵地打好面上的关系是很容易的。他就亲眼看见过慕容轻一团和气地给裴老的几个学生讲一些有关古玩的东西,表情、眼神都无懈可击,但是他却直觉那种平和是慕容轻刻意表现出来的,并不是他真实的态度。
问题就卡在这里了。裴戎心想,眼下这情况就是自己想挤进“自己人”的范围里去,但是人家还不让。
裴戎在飞机起飞的时候沮丧了一小会儿,但是很快这点儿沮丧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他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就好像出任务的时候一条路走不通难道还坐在那里发愁吗,当然是赶紧找下一条路。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适用于任何领域。
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个就不用说了。第一步要做什么?当然是不能让慕容轻有不自在的感觉。这个破孩子有好多触角,都伸开着,跟天线似的,一旦触到什么不寻常的气息,立刻就开启防御模式。
那么好吧,怎样才能让慕容轻觉得自在?裴戎心想,不能说过火的话,有过火的举动,在佛山的事情也要当做人民警察做好事不求回报。要坚定地、自然地摆出那种“哦,你说的是哪件事啊?我接过很多类似的任务,完全不记得了”的态度。这样慕容轻才会觉得“原来我误会他了”或者是“他原来没有什么坏心眼啊……”等他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内疚心理的时候,他就会主动过来跟自己说话了。
裴戎对自己的计划感觉挺满意。前几天他刚刚跟爷爷摊牌,这个节骨眼上跟慕容轻保持距离是绝对必要的。他得给爷爷一个消化自己性向问题的时间。这个阶段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慕容轻的身上是绝对不明智的。
裴戎心里嘀咕,也不知他爷爷啥时候才会给自己爹妈通风报信呢?
裴老最近很忧郁。
他这个礼拜连着推掉了老刘两次的邀约,刘老头已经开始感到不满了。其实裴老也十分的纠结,明明之前是他这边上赶着对人家的姑娘表示各种好感,现在可好,两个年轻人之间还没挑破呢,他抽手走了。
这叫什么事儿?!
这要是别人办的事,裴老一准儿得骂他不地道。可是现在轮到自己,他就觉得真是有苦说不出。
裴戎前两天跟他说要趁着去特警队报名之前的时间出门散散心。裴老本来想着他不在眼前晃悠了,自己正好安下心来好好想想他这个事儿。没想到他是走了,可是老刘又不依不饶的想让他表个态。
裴老真是愁死了。他觉得这个事儿吧,他不应该自己一个人担着,毕竟他是爷爷,不是爸爸。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儿媳都是火爆脾气,再想想裴戎那个倔样儿,回头父子俩真要掐起来可怎么办呢?本来感情基础就薄弱,真要闹腾的断绝关系就糟了……
他到底是应该替孙子死死瞒着?还是应该学学裴戎,先提前给儿子儿媳铺垫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下章裴爷爷要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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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0章 父与子
小刺猬从宠物笼里钻出来,眼泪汪汪地指责慕容轻,“哪有两个小时?明明很多很多个小时好不好?旁边笼子里还有只大狗,一直冲着我汪汪汪,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我……我……都快吓死了!”
“真的不到两个小时。”慕容轻解释,“广州飞滨海才一个小时,咱们去的晚,在机场候机的时间绝对不到一个小时。”
“明明好几个小时!”小刺猬气势汹汹地跟他吵架,“我算过!那么长时间都够我抓住好几只耗子了!”
“……”慕容轻无语了,这货真的识数么?
“好吧,真是抱歉让你受惊了。”慕容轻很小心地把它捧在手心里,没法子,这货全身都是刺,一不小心就会被扎一下,“现在安全了,等下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小刺猬哼哼两声,在他掌心里缩了缩,开始东张西望,“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啊,跟我们那里也差不多么。”
“机场都差不多好吗?”慕容轻弯起手指在它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出去了才能看到这个城市真实的样子呢。”
小刺猬缩了一下,不吭声了。
裴戎偷瞟一眼被他像宠物似的抱着的小刺猬,心里的感觉莫名的怪异。他注意到机场里很多人都带着有趣的神色看慕容轻和他手里的小动物,还有女孩子凑到他身边,嘴里叫着“好萌”“好可爱”之类的话。但是让裴戎感到怪异的是慕容轻和它之间的那种互动,小刺猬对慕容轻的语言和动作有反应,慕容轻也好像真的在跟它交流。
那两个选项说不定有一个是真的。裴戎心想,就不知道真的是哪一个……
高松和李明辉在旁边看的也挺乐呵。他们俩年龄都不大,遇到什么事儿也很快就掀过去了,再说慕容轻还许诺回家之后给发压惊红包。就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他们几个人里面行李最少的就是裴戎了,不过因为慕容轻手里抱着刺猬的缘故,他的皮箱是被裴戎拎着的。
几个人搭机场大巴回到市区就各自回家了。慕容轻给两个助理放了几天假,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再去上班。裴戎很正经的把慕容轻送到楼下,面带微笑的说了再见就拎着自己的小背包走了,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慕容轻,“……”
好像哪里不对劲。慕容轻心说:到底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自己想太少了?
裴戎到家的时候,裴胜武正跟方姨商量中午要做什么,看见他进来,裴老神情复杂地扫了他一眼,“回来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裴戎心说就算是嫌弃,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啊,好歹我也是你亲孙子吧?!
“没做我的饭?”
裴老慢吞吞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小方还没做饭。”
裴戎,“……”那你纠结个啥?
裴戎把自己的小包拎回房间,十几分钟后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裴老看着他头发茬上还挂着水珠,轻声训斥他,“又耍帅呢?去拿个毛巾把头发擦擦!”
裴戎乐了,“爷爷,您还知道耍帅这个词儿呐?”
裴老哼了一声,不理他。
裴戎腆着脸挤到他旁边坐下,“爷爷,爷爷,这几天我不在家,你好好吃饭了没?没有偷着吃肉吧?大夫可说了,不许你吃的太油腻。”
裴老被他气得笑起来,“臭小子。”
裴戎把拜托老祝买回来的一些土特产给裴老看,茶叶、盲公饼。这些东西据老祝说是当地的特产,裴戎买这么多也是想留着让裴老送人。
裴老看着他这副样子胃里直泛酸,他被这臭小子祸害的寝食不安,他自己倒好,能吃能玩,没心没肺。
裴老不平衡了,板着脸问他,“你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跟你老子说?!”
裴戎惊讶了,“都这么些天了,你还没跟他们告状呐?”
裴老想拿拖鞋抽他。
裴戎感动了,“爷爷,原来你是我亲爷爷。”
裴老,“……”他想明白了,他跟着操什么心啊,这熊孩子心里主意正着呢,这会儿说不定早都琢磨好要怎么说服自己爹妈了。
裴老无力地摆摆手,“你去打电话吧。”
他儿子儿媳那边也不是完全联系不上,也给他们留电话号码的,只不过他们打过去的时候,十次有九次是接线员的声音,“抱歉,首长暂时不能接你的电话。有事我会转告。”
裴戎看着不负责任的老爷子,“让我打?”他刚才白感动了,还觉得老爷子这是维护自己,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把他推出去自己打头阵啦?
裴老瞪着眼睛跟他赌气,“你不打谁打?”
裴戎蔫了,“好,好,我打就我打。”反正他爸妈也接不着电话,等他们收到接线员的口信再找机会打回来,早不知过去多少天了!
这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巧。也不知裴戎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坏,这次把电话打过去,接线员居然二话没说就给他转过去了!
裴戎有点儿傻眼,“……接了?!”
裴老也露出一副惊悚的表情。怎么会接了呢?这不科学!
裴戎反而踏实了,接了就接了吧。反正迟早都要告诉他们知道的,而且现在说还有个优势,他老子想揍他也够不着不是?
“喂?爸?”
对面没动静,几秒钟之后想起他老子低沉的声音,“谁?小戎?”
“是我。”裴戎想起他爷爷被他气得躺在沙发上缓不过神来的样子,决定要婉转点儿说,“那什么,你们挺好的?”
“嗯。”他老子一向话不多,“刚回基地。”
裴戎心说跟军人聊天就这点不好,他说的话你都接不上,这会儿要是换了普通朋友肯定会问一句“这是上哪儿去了啊”可是对着当兵的,尤其他老子这种类型的就不能问。人家那工作机密着呢,不能瞎打听。当然,瞎打听人家也不会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