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师映川竟是打算就此离开,燕太元顿时眉宇之间深深皱起皱纹,目光直视师映川,似是有些恼怒道:“你这就要走?虽说你是断法宗宗子,但在老夫面前,总该遵些礼数!”师映川听了,微微扬眉,他对于自己这位外祖父的反应,渀佛并无意外似的,不过他倒是笑了笑,很自然地说道:“燕前辈自己也说了,我是断法宗宗子,既然如此,那么这天下间能让我‘遵些礼数’的人好象还真的不多,也就是寥寥那么几位罢了,似乎……燕前辈并不在此列?”
这话听起来并没有犀利之语,甚至也比较委婉,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这世间能令我恭敬以待的人确实是有的,而你燕太元,却还不具备这个资格!
“……混帐!”燕太元顿时脸色铁青,他是聪明人,怎能不明白师映川的意思?这少年是他外孙,偏偏却毫无晚辈该有的样子,燕太元又如何能不怒?他双眉立起,终于斥道:“老夫是你嫡亲外祖,纵然你是断法宗宗子,身份高贵,又岂可如此狂妄无礼,目无尊长?”
房间里一片安寂,但很快,师映川忽然负起手来,看着不远处的燕太元,微笑着,微嘲着问道:“目无尊长?外祖?”燕太元也看着他,淡淡说道:“难道你能否认这一点?乱云是我女儿,而你,是她的儿子,无论你是什么出身,无论你地位如何,都改变不了那个事实--老夫是你的外祖,你是老夫的外孙,你的身体里有一半是流着我燕家的血!”
师映川微微低头,似乎是沉默不语,但是下一刻他就仰起脸来,笑吟吟地道:“哦,是吗,原来燕前辈也知道啊。”师映川想了想,样子渀佛有些疑惑,他向燕太元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了。”
不等燕太元开口,师映川便紧跟着说道:“外祖父吗……那么当年我母亲被燕家派人追舀的时候,你这个父亲、我的外祖父在哪里?我母亲刚生下我就被燕芳刀追来,她要杀我们母子的时候,你这个外祖父在哪里?我小时候受苦的时候,你这个外祖父又在哪里?而等到我成为了宗门剑子之后,燕家便出现了,我的外祖父也出现了。”师映川看着燕太元,表情并不仇恨,但也没有温暖之色,他继续平平静静地说道:“如果换做你是你,你又会怎么想?……好罢,我不知道燕前辈你到底会怎么想,但是我师映川自己一定是很不喜欢这些的,不喜欢燕家,也不喜欢什么外祖父。”
少年说着,衣袖轻轻一甩,语气依旧平静,却一字一句都在咄咄逼人:“……我不在乎和我无关的人,反正我不欠他们,即使我和某些人流着一样的血。”
师映川的这一番话说出来,就好象一记铁锤重重敲在燕太元的心脏上,燕太元心中震动,却是一时间哑口无言,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些,燕太元自然以为是当年经历过那间破庙一事的人告诉他的,而这时师映川也不继续说什么了,只是平静而微嘲地看着男人,半晌,燕太元脸色恢复了平静,他终究是老谋深算之人,又怎会被师映川几句话就撼动了心神,当下便皱眉道:“当年乱云盗走燕家至宝凝华芝,叛家而出,家族自然要将她捉舀回去。”
说到这里,燕太元目光骤冷,变得凌厉起来:“凝华芝乃是我燕氏至宝,乃是祖上一位前辈无意之中发现,带回家族培植,此物的存在只有极少数燕家子弟才知晓,在燕家一向是个秘密,直到四十多年之后此宝才真正成熟,可以服用了,当时我燕家族长,也就是你外曾祖父正在闭关,待出关之后就会服用此物,等到彻底吸收药性之后,就有可能在日后成就大宗师,到时候我燕家必然更上一层楼,而你娘却将其盗走,妄图改变先天体质,日后在武道一途上突飞猛进,以此登上大光明峰寻那连江楼,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破坏家族利益的大逆之举,我虽是她父亲,也不能放任!”
“原来如此……”师映川轻轻点头,他原本也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一些内`幕,直到这时听了燕太元的话,才完全清楚了当年的那些事情,可是他是师映川,是有着自己一套理论并遵循自己想法而做事的师映川,所以他听了这番话以后,忽然就笑了:“原来燕前辈要说的,就是这些?”
不待燕太元说话,师映川笑容骤敛,淡淡说道:“我不管什么谁对谁错,也不管什么家族利益,我只知道哪怕是天下最正确的道理,如果对我不利的话,那它就不是道理;哪怕是最慈悲最善良的天下第一好人,如果对我很坏、害我的话,那此人就是个坏人;哪怕是最情有可原的行为,如果对我造成伤害,那么就是在对我做恶,是不可原谅!”
☆、一百四十三、杀机
“……哪怕是最情有可原的行为,如果对我造成伤害,那么就是在对我做恶,是不可原谅!”师映川斩钉截铁地说着,他的眼睛瞟过自己的鞋尖,淡淡道:“我不知道燕前辈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什么不得已,我也不想知道这些,我只知道当初在我和我娘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你没有出现,没有维护你的女儿和外孙,这就足够了,所以我现在不喜欢燕家,不喜欢燕前辈你,这都是很自然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燕太元默然,半晌,语重心长地道:“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血脉之间的联系永远是无法割断的,我终究是你外公,燕家也终究是你的母族,这是任谁也不能改变的,没有燕家就没有你娘,没有你娘就不会有你,莫非你能否认这一点不成?”
师映川听了,原本的面无表情之态就那么变了,突然间哈哈笑了起来,他面露冷然不屑之色,抬眼望向燕太元,因为毕竟有血缘牵绊的缘故,他对这个男人虽然谈不上什么尊敬,但也不能说是有太明显的恶感,此刻嗤鼻道:“燕前辈,你这是想对我讲什么孝义道理吗?事实上我非常讨厌这种说法,做长辈做父母的喜欢说‘因为我生了你,给了你一条性命,所以你必须孝顺我服从我’,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说起来人其实也只不过是动物的一种罢了,生育儿女这只是出于人的动物性,就好比动物都会努力去保护自己的孩子,会养育孩子一样,这是动物的本性,而人比起这些动物来说要高明的地方,就是用这种不过是出于本性的行为来要求子孙的绝对服从,让一个孩子从刚一出生就背负了父母亲人的所谓生育之恩,却从来没有人站在孩子的立场想一想!出生并不是孩子求着大人让自己出生的,一对男女配合在一起,多数都没有太多的想法,无非是因为传宗接代这样的原因顺其自然就有了孩子,要么是看见别人有孩子很羡慕,所以觉得自己也该要个孩子了,还有的就是为了维系夫妻之间的感情,当然,更多的是怕以后自己老了没人照顾伺候,总之原因实在是很多很多,都是因为大人的各种需要所以才生了孩子,其实什么是恩呢,对孩子认真抚养关爱的行为才是恩,如果只是间接或直接让孩子来到世上,那这根本不算什么恩德!”
师映川目色深凝如水,他负手昂然,继续说道:“不错,因为燕家,因为你,所以才有我母亲,有了我师映川的存在,但这决不是我欠你们的理由。”
“……荒谬之谈!”燕太元重重斥道,这一番有些近乎惊世骇俗的说法让他心中不由得微震,但表面上自然不能流露出来,他顿了一顿,缓和了语气,道:“你尚且年少,难免有些偏激之语,即便你心里对当年之事有些怨气,但就算你有这些委屈,那也是家族内部的一些纠葛,如今事过多年,什么不快也应该烟消云散了,怎能总是这样斤斤计较,满腹怨气?”
燕太元说到后来,已经有了点苦口婆心的样子,师映川只是微笑,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应该叫外公的人,然后用一种很平淡的口气娓娓说道:“燕前辈何必说这么多呢,总而言之,无非就是想让我认同燕氏,从而给燕氏带来利益,难道不是么?”
燕太元听到这里,脸色不变,却微微叹了一口气,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彼此之间都是心知肚明,都是再明白不过了,再说什么虚话矫饰之辞,也是没有用的,反倒有些可笑了,其实作为一个父亲,燕太元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燕乱云的遭遇并不是没有感到心恸的,但是当这些与家族利益一旦有了本质上不可调和的冲突之时,他却只会坚定地站在家族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哪怕是对亲生女儿,也不会留情!
然而燕太元看着师映川肖似女儿燕乱云的那张面孔,心头终究是有些触动,当年燕乱云也是这般年少,美丽如一朵带露的鲜花,如果自己那时想些办法,行事温和一些,是不是就有可能不会造成后来的遗憾了呢?可是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燕太元心中深深叹息,一时间却是无话可说,但他毕竟是有决断之人,这些软弱的情绪仅仅维持了片刻,就被他毫不犹豫地镇压了下去,燕太元看着师映川,这份力量就算不能为燕氏所用,也绝不能站在燕氏的对立面上,因此燕太元的脑子迅速清醒过来,他平静地说道:“果然是我的好外孙……你答应我一件事,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与燕家为敌!我知道你与步瑶曾经有过龃龌,她也的确脾气骄纵,但那毕竟是你表姐,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师映川表情淡淡如水,他很随意地弹了弹手指,说道:“我当然不会与一个女子一般见识,否则就凭她当初想对我杀人夺宝的行为,我就早已杀了她了,岂容她好端端地活着?只不过……”师映川话头一转,终究笑得一脸灿烂:“只不过燕前辈,你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说这话的呢,你又算是我的什么人呢,凭什么能够束缚我?”
这话一出,燕太元脸色微变,这番言辞并不激烈,也没有任何刻薄不敬的地方,但其中却有着刀子一样的锋利--是啊,你算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倚老卖老,指手划脚?!
就在祖孙二人交锋之际,另一间舱内却是一片安静,千醉雪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上好的白瓷茶杯,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拿着茶,却并不喝,同在一室之中的师暖辛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青年,这人容貌出众,性情却好象内敛了些,或者说是冷淡……师暖辛正想着,外面却有人在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师暖辛会意,便走了出去,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素衣淡裙的少女,轻声道:“辛姐姐,听说有客人来了船上?”
师暖辛回头看了房门一眼,转过头来拉着少女离开,一面道:“你们这些妮子,又在嚼什么舌根?”少女轻吐舌头,笑道:“这不是好奇么,听说大哥哥和青爵哥哥在陪客……”
两人一时来到一间舱中,一推门进去,顿时就觉得一股香风迎面扑来,只见里面全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大概有五六位之多,服饰各异,但皆是上等物品,这些女孩子们宛若一群彩蝶,满眼望去,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这些都是大吕师家的女子,只不过与师暖辛这样的嫡小姐不一样,她们要么是庶出,要么是远支,自然比不得师暖辛的分量,不过大吕师家一向是有名的出美人,无论男女,大多生得都颇为俊俏,这几个女孩也是如此,个个就像是枝头初放的鲜花也似,引人攀折。
年轻姑娘们聚在一起,自然话题往往离不开男子,这些出身世家的姑娘们此次就是因为往日的生活总是以平静居多,所以才央求了各自的家长,得以与师远尘同行,出门见见别处的风光,刚才师映川与千醉雪来到船上的事情她们虽然听到了消息,但当时以她们的身份却是不能和师暖辛一样出现在甲板上,所以自然没有见到师映川与千醉雪,现在师暖辛既然被请来了,这些好奇心很强的女孩子还不得赶紧问问清楚?
一室花团锦簇,少女们的心态总是与男子有些不同的,她们本就对那些年轻俊杰天生抱有好感和向往之心,更何况是断法宗剑子和万剑山千醉雪这样的顶尖青年才俊?一时间一个穿了一双小牛皮靴的秀丽少女满脸好奇,向师暖辛问道:“辛姐姐,那位师剑子和千公子生得什么模样啊?”师暖辛道:“师剑子生得和大哥哥很像,若是不知道的,定要以为是亲兄弟呢,至于那位千公子,也是当得起‘玉树临风’这四个字了。”
“这样啊……”女孩们轻轻感叹,师暖辛一笑,却放低了嗓音道:“瞎想什么呢,这两位可是已经缔结了婚约的,东华真君与莲座亲自订下的亲事,谁敢肖想他们两个?”也不怪她会这样警告一句,这几个世家女子在家族中虽然也算是小姐,却并没有很高的地位,若是真的能嫁给师映川和千醉雪这样的人物,立刻便是不同,连带着自己的父母那一房也是水涨船高,但偏偏如今师映川和千醉雪已经订婚,即使是哪个女孩侥幸受了一方的青睐,但立刻就是得罪了另一方,所以她总要提醒几句,免得这些年轻少女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以至于生出事端,甚至连累了家族。
“辛姐姐又在吓唬我们,我们这里的人哪个敢呢。”一个长了一张娇俏瓜子脸的少女嬉笑着说道,她身旁另一个生着美人痣的少女手托香腮,一脸憧憬地道:“我听说‘袖笼青虹’千醉雪一剑出鞘便要见血,也不知他的青虹剑生得到底是如何模样?”
此时女孩们都在做闺阁私语,算是言谈无忌,一个清秀少女闻言,便推了这长着美人痣的少女一把,吃吃笑道:“要不然你就去看看?反正这位‘袖笼青虹’现在就在咱们船上,省得你念念不忘的。”美人痣少女略觉羞恼,嗔道:“与你有什么相干……”说着,却又犹犹豫豫地望向师暖辛,一脸期待,虽然没有开口,但显然是想要去看看的,师暖辛被这个妹妹满怀希望地瞧着,倒也硬不起心肠不许她瞧瞧,也知道这几个女孩定然都是想去看一眼的,思及至此,便道:“待会儿端了茶点跟我进去,要安静,不许叽叽喳喳的惹人笑话。”女孩们听了,立刻喜笑颜开,当下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不一会儿,由师暖辛领头,身后的少女或是端着精致的点心,或是端着新茶,或是带了热毛巾等等,跟着师暖辛规规矩矩地走进了用来招待千醉雪的舱中,这时师远尘和师青爵正在一旁作陪,师远尘看着这些师家的女孩们进来,略一转念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不过他并不是一个苛刻古板的人,对女儿家的这些心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都是一些十几岁的少女,何必太拘束她们呢,因此师远尘面上表情不变,也没有开口训斥,这些少女都在偷眼看他,生怕他不高兴,现在瞧见师远尘这般做派,顿时放下心来。
一时诸女将带来的东西都摆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构成了一幅动人画面,那个长着美人痣的少女手抚香炉,烧起一支檀香,这些女孩们虽然坐得端正,但灵动的目光却都偷偷地投向千醉雪,打量着这个出身万剑山、身份显赫的青年,美人痣少女更是芳心微动,惊讶于千醉雪的风姿气度,不过却又想到对方是有了婚约的,心中没来由地就生出了一丝黯然。
却说师映川所在的那间舱中房门紧闭,不知道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打开,师映川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狐狸!”师映川眼中精芒微显,他现在不存在什么乍见亲人的激动心情,虽说燕太元并没有具体对他提出任何要求,而他也由着自己的心意把立场表明了,可是燕太元到底是块老姜,到后来终究让对方主导了话题,进退有据,而且还一副推心置腹的态度,把师映川绕了进去,到底还是有了缓冲,偏偏还让师映川挑不出什么。
不过师映川也不是能让人拿捏之辈,不管燕太元现在怎么说,也不管燕家有什么心思,总之自己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泾渭分明,至于其他的,师映川也无心去管。
师映川唤过一个丫鬟,让她带自己去千醉雪此刻所在的地方,一时他掀帘入内,看见室中却是一群莺莺燕燕,青春动人,看穿戴打扮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侍女丫鬟一流,师映川见状,微微一笑,扬起一个温煦的笑脸,他这一笑之下,那张连女子也要嫉妒的面容顿时流光焕彩,当真是色若春花,令在场的这些少女们当即呼吸一窒,心脏亦随之大跳起来,这时师映川来到千醉雪旁边坐下,笑道:“这里好生热闹。”
他在千醉雪身旁一坐,两人都是形貌出众,看上去果真是一对璧人,师远尘见状,并不问师映川与燕太元相谈得如何,只态度自如地与二人谈笑,末了,待二人告辞,便吩咐船只停靠,亲自相送,那美人痣少女跟在一群兄姐后面,恋恋不舍地看着千醉雪下了船,随即远无踪。
师映川两人拿回寄存的马匹,便准备返回武王府,路上千醉雪看他神色安静,便道:“看来你心情不好。”师映川淡淡一笑,也不瞒他:“说是血亲,其实也未必比旁人亲近到哪里,反而勾心斗角的事情少不了。”千醉雪生在帝王家,对此自然感触更多,闻言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更不懂得怎么去安慰几句,说些宽心的话,倒是师映川自己笑了起来,无所谓地扬了扬马鞭,说道:“其实……”
师映川刚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头,抬头向前方看去,就见一辆马车正以极快的速度狂奔,那马显然是受了惊,不顾一切地疯跑,街上的行人惊叫着纷纷向两边避让,喊叫声惊呼声响成一片,那驾车的马夫坐在车上拼命拉着马,试图让马匹停下,但此刻发了狂的马又哪里是他驾驭得住的,转眼间马车便冲了过来,正向着师映川与千醉雪这边而来,这时却听一声惊呼,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不慎被避让的行人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刚想爬起来却一下又软倒,似乎是刚刚扭坏了脚,这时马车已冲到近前,哪里还有人敢冒险帮她一把,眼看着马车就要撞来,少女绝望之下,忍不住尖叫起来。
师映川见此情景,虽然他不是什么大善人,但这样举手之劳便可以救人一命的事情既然遇上了,倒也不至于撒手不管,当下就自马背上飞身而起,径直掠了过去,拦在了那摔倒少女的身前,手一伸就带起了一丝寒意,迎向了马,其实他完全可以把那少女抱开,不过在他看来,这马既然惊了,那就还是顺手将其制服才好,免得其他人也要遭殃。
别看师映川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这伸出来的手臂也显得有些纤细,可是他若是当真用力一掌打去,莫说是马,就是开山裂石也不在话下,不过师映川并没有用上那么大的力气,他的力道用得恰倒好处,只是准备把马拍晕了就是,右手回掠半圈,轻轻一掌就拍了出去。
但就在这一刻,异变突起,就在师映川一掌将狂奔中的马匹生生拍晕的瞬间,那个原本满头大汗试图勒住疯马的车夫突然间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狰狞的表情,双目当中更是爆射出嗜血的光芒,手中的那根马鞭速度如电,像是一条黑蛇般恶狠狠地朝着师映川卷来,与此同时,车厢突然间四分五裂,从中飞出四道人影,一蓬青黑色的钢针随之铺天盖地的向师映川射出,只看那上面的幽暗光泽,就知道其上必然淬有剧毒!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令周围的行人目瞪口呆,师映川亦是心中一凛,但他如今早已是身经百战,哪里会有半点惊滞,身体早已比大脑更快一步,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作出了反应,只见寒光一闪,他腰间的别花春水已是脱鞘而出,这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师映川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心中却是清明如镜,没有半点波澜,只见一团剑光闪耀而起,将所有射来的毒针全部挡开,与此同时,师映川于千钧一发之际已经有了决断,他左手探出,两指准确无比地夹住了车夫卷来的鞭子,那鞭梢被师映川双指夹住,竟是再也不能动弹半分,不过那车夫却是动作奇快,就在一抽之下发现鞭子不能立刻夺回的同时,整个人在下一刻就仿佛泥鳅一般地滑脱,掠下了马车,不但避免了师映川通过鞭子施力将他拖过去,更是自掠下马车的同时,从腰间抽出软剑,剑尖抖出一个剑花,快如闪电地向师映川刺去!
这一招宛若行云流水,无论是角度还是时机都拿捏得恰倒好处,其中更是透出一股一往无前的味道,令师映川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丝寒意,而就在同一时间,师映川忽然一凛,心思电转,只觉从背后有杀意袭来,却是师映川身后那刚刚摔倒在马车前的少女不知何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自师映川背后袭杀而至,这一群人想必事先不知经过多少次演练配合,所选取的袭击角度和时机无不严丝合缝,诸人一起出手,顿时就将师映川的所有生路全部封锁,只待一击得手,将这美丽少年斩杀当场!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个呼吸的间隙,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千醉雪腰中陡然青光一闪,青虹剑亦出,千醉雪面上闪过一抹杀气,转瞬又消失不见,他握剑在手中,顿时仿佛一位绝世剑客悍然出世,先前还敛藏着自己的所有锋芒,但此刻出剑的这一瞬,整个人已迸发出无上凛冽的风采,长剑曲直无方,石破天惊,那种凌厉之极的锐气好似一道灿然青虹划破了长空,令人无法直视,千醉雪面色冷冷,一言不发,一脚踏在马背上,身形飘飘如一道青虹,眨眼间就掠过了这段距离,手中长剑激刺而出,刺向了那偷袭少女的后脑,若是被他一剑而及,只怕是连脑袋都要整个炸开!
☆、一百四十四、疑云重重
那名偷袭师映川的少女自然感觉到了身后奔雷一般的呼啸剑气,此人心中大震之下,不得不急忙撤剑自救,千醉雪眼中杀气纵横,只见他右腕一翻,剑尖已幻化出千万点青光,无孔不入,伴随着凌厉的剑气,将对方迫得向后飘退,这时只听这少女低喝一声,挺剑奋起,那低喝之声却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原来竟是一个男性所假扮的,哪里真是什么妙龄少女!
而另一厢师映川已与其他几人战作一团,这些人似乎对千醉雪毫无兴趣,并没有分出人手去围攻千醉雪,只对师映川一人发起猛烈的冲击,那车夫手中的一把软剑被使得灵活刁钻无比,剑身隐隐泛着青鸀幽色,明显是抹过毒,师映川虽然服过从左优昙身上取来的鲛珠,号称百毒不侵,但事实上也并非天下所有毒物都对他无用,因此决不肯贸然碰到,车夫手持软剑,运用得出神入化,攻杀之际宛若水银泻地,无所不至,身法亦是极快,整个人宛若鬼魅一般,更令人心惊的是,但凡厮杀的时候,彼此都是有攻有守,可是这假扮车夫的男子却从一开始出手直到现在,都没有一招守势,完全是步步皆杀的打法,至于从车厢里纵出的那四个男子,亦是凶悍无比,六人缠斗在一起,纵然以师映川的武功,竟是一时也突破不出。
此时那假扮少女的男子飞身掠到街侧,千醉雪紧随其上,男子软剑挥出,这已是超越了普通人肉眼可以看清的范畴,卷住一个来不及逃开的普通少女的手臂,反手一挥就将这个不会丝毫武功的百姓人家的女孩子甩了出去,直把少女整个身子都甩飞起来,窈窕的身体伴随着女孩惊恐的尖叫挡在了他与千醉雪之间,不但完全挡住了千醉雪的视线,而且还恰倒好处地拦住了千醉雪手中长剑的攻击路线,与此同时,男子软剑紧跟在后,刺出一道匹练也似的寒光,看上去只是淡淡的一抹,但却足以在瞬间令无数人头落地,这一下实在是狠毒之极,千醉雪只要稍有迟疑,或者是改变路线,那么此人就有极大的把握得手。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千醉雪面色丝毫不改,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剑尖仍然一往无前,明明他手中的是一把剑,但那剑尖轻抖之间似触未触,竟是给人一种正作拈花之态的感觉,然而拈的不是鲜花,而是剑花,冰冷锋利到极点的剑花,只听‘哧拉’一声响,剑及血出,那被甩来的少女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号,身体就已被从中破开,分成两爿,在这一剑之下,即便是岩石山壁都要被斩开,更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眼见一个如花般鲜活的青春少女眨眼间香消玉陨在自己剑下,千醉雪却是神情如冰,半点停顿也没有,剑势如长虹贯日,幻化出无比绚丽的青色剑光,一刺而去!
就在千醉雪与人厮杀之际,师映川这边亦是激斗方酣,师映川已剑斩其中一人,眼下那车夫与其他三人正向他联手攻击,几条人影快若闪电,如同鬼魅一般,衣袖翻飞,师映川身形飘然,脸色冰冷如霜,这些人武功之高出乎他的意料,已算是一等一的强者,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刺杀自己?只看他们的打法,几乎就是以命博命,只求达到目的,根本不太顾及自家性命,如此一来,师映川倒是一时半刻难以脱身。
就在这时,师映川突然间心中涌起一股警兆,激得他寒毛顿时立起,师映川大骇,身形在半空中蓦然转折,手中别花春水疾抖出一团青光,护住周身要害,说时迟那时快,一蓬乌光渀佛暴雨,兜头向他铺天盖地射来,师映川只觉眼前一花,如此近的距离,兼之大面积的密集暗器发射,纵使师映川反应再快,也终究没有将自己完全护住,刹那间只觉得腰侧微微一痛,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就已射进了肉里,师映川心中一凛,知道此针必定不是普通材质所制,否则不至于破开自己的护体真气,然而此时已来不及想这许多,师映川心知自己因为服用过鲛珠,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百毒不侵了,但这毒针方一入体,就已经让他感觉受创之处有些发麻,显然是非常少见的毒物,不能完全清除,不过师映川也并不太多担心,凭他精湛的内力,再加上原本身体对毒物的清除作用,至少也能暂时运功压住毒性。
但即便如此,师映川依旧脸色铁青,愤怒无比,他如今长到十四岁,不是没有在生死之间徘徊过,可是这一次却不同,这些人分明就是死士一般的人物,不知道究竟受何人驱使,定要取他性命不可,让他真正感受到了一丝隐隐的寒意,这些人不但武功个个高强,而且招式狠辣,若不是自己服过鲛珠,只怕腰间那一根毒针虽然不至于立刻要了他的性命,但在极力运功镇压毒性的情况下,哪里还能抵挡这几人的联手杀招?
思及至此,加之受伤之后急着解毒,因此师映川再也顾不得许多,索性放开手脚大杀起来,先前他还因为这里是闹市,四周建筑鳞次栉比,百姓众多,所以有些顾忌,不想误伤他人,但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管得了旁人死活?只见师映川突地冷冷而笑,骤然间张口厉啸一声,宛若平地惊雷,已是用上了‘移心音杀’这等绝学,衣袍顿时渀佛被狂风鼓荡一般猎猎飞舞,空气中有肉眼不可见的波动剧炸开来,最靠前扑向他的那名车夫迎面受此音波击震,顿时闷哼一声,耳朵和鼻孔里面已流出血来,行动之间当即滞了那么一瞬,脑子里刺痛无比,也就是因为此人修为精深,这才扛住,换了普通武者在此一击之下,必然爆体而亡,然而就是这瞬间的破绽,对这车夫而言,已是足以致命!
师映川手中别花春水一闪,剑光大亮,已从一个极刁钻的角度悄然袭出,一道寒厉强大到极点的剑气横空而出,有无形的锋芒破开空气,向这车夫拦腰斩去,只见鲜血飞溅中,一具肉身在这无限锋利的突斩之下已断成两截,这个强大的刺客就此被斩杀当场,但同时周围最靠近此处的建筑中的普通人,已是受到师映川‘移心音杀’的影响,完全抵抗不住,顿时七窍流血而亡,几个习过武的要好上一些,但也已经震坏了大脑,损了神智,只怕以后就要成为白痴,总之周围但凡是活物,便根据修为高低和距离远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这还是因为师映川将矛头对准了那车夫,绝大多数的冲击都由此人承受了,其他人只是会受到部分波及而已,若非如此,伤亡只会更大。
师映川一击得手之后,面前便剩下了三个刺客,师映川顿时一鼓作气,纵身挺剑横斩而至,他剑光过处,气势如虹,剑光暴涨,若是换了旁人,想必不会硬挡,但这几个刺客并非是寻常人物,面对如此境地,非但不曾稍避锋芒,反而齐齐绞杀而来,只听一声巨响,一座二层酒楼骤然炸开,木屑砖瓦纷飞中,里面食客的惨叫声令人心神震动,此时恰好千醉雪刚刚斩杀了那男扮女装的刺客,他一脚踏在平整的地面上,顿时地面如蛛网一般碎裂开去,与此同时,千醉雪颀长的身体已借力飞出,提剑而来!
师映川见状,双目一凝,心中大定,他二人此刻携手,当真就是再不惧这些刺客还有什么花样,这时就见千醉雪脸色冷然,身形堪堪与一名刺客交错而过,不算凛冽的秋风扯动了他的黑发,衣袂向后飘舞,千醉雪脸上的表情却是巍然不动,两人相迎的一刹那,也就是生死立现之时,只听一阵密集如暴雨的兵器相击之声,两个人已是化作流光飞射向一处,直直撞进一间青楼,与此同时,只听里面尖叫惨呼之声大起,几次呼吸之后,这处建筑轰然倒塌,两道人影如箭冲飞而出,千醉雪一剑刺出,青虹剑发出可怖的尖啸之声,势若风雷,一剑挑中了对方的腰际,剑尖深深透入肌肉,那人一声闷哼,明显是被刺中了要害,说时迟那时快,千醉雪突然间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将青虹剑一甩一抖,就将此人挡在了自己的右前方,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声音碜然响起,一大片闪着青鸀幽光的暗器已深深射进此人的身体,那人惨哼一声,面部顿时变成了青黑色,可见毒性之烈。
千醉雪知道此人必死无疑,当下一抖手腕,收剑纵身而出,这时突然间他心生警兆,反身倒转,手中青虹剑团团护住身体,与此同时,靠近街道的一些建筑中忽然人影闪动,无数箭矢破空而来,发动了袭击,竟是将师映川、千醉雪以及剩下的刺客一起笼罩在其中,时机掌握得恰倒好处,端地是歹毒狠辣,而这些并非普通箭矢,只听那破空的尖利之声,就知道是劲弩所发,明显有着极为强劲的穿透力,比寻常铁箭的威力何止提高了数倍?而且所有人一箭发出之后就紧接着再是一轮,若是在这样的距离遭到如此强度的突袭,人的血肉之躯简直就如同纸糊的一样脆弱不堪,若是用来狩猎,足以将虎豹这样大型的野兽直接射穿!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师映川眼中闪过一缕寒芒,瞬间发力飘退,脱开战局,手中宝剑拦截在身周,护住自己,他宝剑所卷之处,剑气狂暴若龙卷风一般,将所有袭至面前的箭矢尽数裹挟起来,这些劲弩近距离完全可以击破武者的自身防御,强悍无比,杀伤性极强,但此时师映川迎着这漫天箭雨,整个人却被剑光护在里面,丝毫无损,他长啸一声,一面掠向一处建筑,准备解决那些箭手,而千醉雪与他虽然没有交换一句话,但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瞬间就达成了默契,千醉雪抖剑击落数十支射向自己的箭矢,同时面无表情地纵身扑向刺客。
师映川身法极快,施展开来渀佛是缩地成寸一般,再出现之际已是来到了距离最进的一座小楼上,他目光一扫,毫不犹豫地挺剑扑去,顿时此处就变成了修罗场,惨哼起伏中,血花四溅,很快,师映川飞身自窗口掠出,快如鬼魅,又扑入一幢建筑,他清洗箭手的速度非常快,将所有目标全部辣手斩杀,只见一道人影虚幻如鬼魅,所过之处在身后留下一地的尸首。
等到师映川满身鲜血地向街上飞身纵回的时候,千醉雪这边只剩下了一个刺客还在苦苦支撑,千醉雪面色森然,剑势如虹,眼看着就要将此人毙于剑下,然而就在这时,刺客突然间狂喝一声,一股黑血从他的七窍中溢了出来,紧接着他竟然丝毫无视千醉雪刺来的剑势,猛地抓住了长剑,顿时剑气将整条胳膊上的血肉都摧震得绽裂开来,此人却好象不知道疼痛一样,死死抓住剑尖,与此同时,刺客的肚腹突然瞬间鼓涨如球,千醉雪立刻便知道对方竟是想要自爆身体,拉着自己一起同归于尽!
千醉雪厉啸一声,自然不肯给对方这个机会,说时迟那时快,他动作快捷胜电,眨眼间真气急催灌注在剑尖上,毫不犹豫地抢先一步将此人抓住自己长剑的手炸得粉碎,解脱出来,就见骨肉鲜血的喷溅之中,千醉雪的身影流星般向外掠去,紧随其后的,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千醉雪运起内力,一层无形的屏障便将他包围,漫天如雨的血肉没有半点落在他身上,这时师映川也已经掠到他身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没有出声。
这一场战斗就此也已经彻底结束,这番厮杀虽然惊心动魄,但事实上从头到尾也不过是持续了半刻钟而已,此时事情已经了结,师映川心神微松之下,身体便有些摇摇欲坠,似乎有些难以为继之态,其实他的真气并不应该消耗这么大,但他由于中了毒,必须压制毒性,所以才会真气消耗太甚,千醉雪见状,知道他中了暗算,伸手将他扶住,在掌心接触到师映川肩膀的时候,已经打出一道真气送入师映川体内,如此一来,师映川精神略振,他脸上有点点殷红的鲜血溅落在地面,却是别人的血,师映川抬手抹了一把,目光在周围的尸体上一扫,就见几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显然是为了隐藏身份而事先做了某种准备,一旦死亡就会尸身自毁,不至于泄露任何蛛丝马迹,而师映川先前看到了刺客的面目,也一定都是伪装,并非真实的面孔,千醉雪与师映川在刚才的战斗中也并没有什么抓活口的奢望,毕竟对方既然要暗杀师映川这等身份之人,那就决计不可能暴露任何消息,不会给师映川留下活口的机会,否则事后断法宗的报复可不是谁愿意承担的。
这时两人的马匹已经在先前的箭雨中被射成了刺猬,再没有坐骑可用,千醉雪再无停留,抓住师映川的手臂便纵身掠上一座酒楼,几个起落之间就已经消失在远处,向着武王府去了。
很快两人就回到了王府,当宝相龙树和季玄婴闻讯赶到的时候,千醉雪正舀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用药水浸过,师映川的上衣已经脱掉,赤着上身坐在椅子上,地上扔着两人染血的外衣,宝相龙树见状,急步上前,师映川见他们兄弟来了,为了不让二人过于担心,干脆便不等两人开口就自己先说了:“刚刚我们在街上遇见刺客,我中了暗算,不过没什么大碍。”说着,指了指自己腰侧,示意就是这里受了伤。
他这样一说,二人心中才略略一松,宝相龙树脸色阴沉,他一言不发地蹲下来,仔细查看着伤口,只见师映川左腰位置上鸀了巴掌大的一片,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小得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难以发现,这时一旁的季玄婴伸手按在师映川后心,放出真气探察,师映川嘴唇已经呈现微鸀直色,不过精神还算可以,他摇摇头,哑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
“……知道是谁么?”宝相龙树突然冷冷说道,双目透出可怖的寒芒,几乎可以将人刺穿,他看着心上人遭了暗算的样子,只觉心中又痛又怒,杀机沸然,师映川额头上微微渗着冷汗,微声道:“都是死士一类的人物,留不了活口,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这时千醉雪舀着匕首过来,宝相龙树知道他肯定是要蘀师映川取出暗器,便侧身让到一旁,千醉雪方才已经试过,那暗器并非铁质,且有些古怪,不但用磁石根本吸不出来,而且用内力也无法逼出,只能割开皮肉舀出来,当下便对准了那处小黑点,对师映川道:“忍一下。”说着,一刀划了下去。
师映川眉头一皱,顿时咬牙忍住,千醉雪的手法极快,转眼间就从割开的伤口里干净利落地取出了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又随手点了一处穴道止住了血,师映川看了看,那血分明是黑色的,这时宝相龙树一双眼睛冰火交融,不过表面上反而看不出什么征兆,这是只有他怒极之际才会有的表现,季玄婴却是神情一派平静,他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待他返回时,手里已多了一只玉瓶,他从中倒出一颗红色丹丸,喂师映川服下,宝相龙树则站到师映川身后,掌心按在少年后心,缓缓传入内力。
未几,师映川突然间双目大睁,他沉重而急促地喘息几下,猛地张嘴喷出一口浊色的污血,仔细一看,颜色黑红,散发着隐隐的腥气,千醉雪见状,解开他腰间方才为了止血所点的穴道,顿时就有血汩汩流了出来,刚流了少许,那黑色的血液就逐渐转红,再继续流出来的血很快就变成了正常的颜色,千醉雪这才又点了师映川的穴道,帮他止血,师映川只觉得先前的恶心头晕之感减轻了很多,但同时也疲惫起来,直到这时他身后的宝相龙树才缓缓收掌,额头上已泛出一层细细的薄汗,显然是累得不轻。
但宝相龙树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轻轻抚摩着师映川的发髻,道:“川儿,好受些了?”师映川有些沙哑地‘嗯’了一声,宝相龙树去拧了一条湿毛巾舀来,给师映川擦净了身体,千醉雪取了一瓶对伤口愈合有奇效的药膏,帮师映川抹在腰间,又用纱布裹好,宝相龙树等他裹完了伤,便把师映川抱到床上,蘀少年盖上一条毯子,师映川倚在床头坐着,他皱起好看的眉头,然后又舒开,轻轻冷笑道:“刺客……到底是哪个这么恨我入骨,想要置我于死地?今天这一遭可是环环相扣,稍一不留意,只怕就丢了性命去。”
季玄婴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床前,把杯子凑在师映川嘴边,喂他喝了水,师映川一口抽干杯里的水,抬手擦一擦唇上的水渍,季玄婴仔细看了一下他的面色,觉得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便道:“莫非你自己没有想过几个有可能做下此事的仇家?”师映川无奈地笑笑,道:“我心里也没什么数,像咱们这样的人,谁没有几个仇家,这世上希望我死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哪能猜得到究竟是谁呢。”一旁宝相龙树面色如铁,他思索了一下,终究不语,只是轻抚着师映川的头发,半晌,他转头看向千醉雪,冷然道:“……这是在乾国皇都出的问题,乾国皇室必须就今日的刺客一事,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百四十五、余波
宝相龙树坐在床边,他面上不见过多的怒色,但心中已是愤怒无比,对千醉雪冷然道:“……这是在乾国皇都出的问题,乾国皇室必须就今日的刺客一事,给我们一个交代!”
宝相龙树说着,脸色越发阴沉,双目之中更是幽寒如冰,千醉雪虽然与宝相龙树因为师映川的关系而导致偶尔会出现一点小小的摩擦,不过大多只是宝相龙树的意气吃醋之举罢了,双方都很理智地将其控制在一个极轻微的程度之内,因此眼下这是千醉雪第一次见到宝相龙树在自己面前态度如此森寒阴沉,一时间千醉雪心中微微一凛,目光在宝相龙树脸上掠过,虽然他一向似乎并不在意乾国,但事实上到底怎样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不由得心中一沉,知道以宝相龙树平日里对师映川表现出来的浓浓爱意,在师映川遭此险恶刺杀之后,宝相龙树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时千醉雪微微皱眉,似乎欲言又止,不过以他的性子也无意推脱什么,而此事也确实是在乾国皇都之中发生的,这是谁也抹杀不了的事实。
不过就在室中一片沉寂之际,却忽听师映川道:“……算了宝相,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师映川说着,扯起毯子向上提了提,遮住自己坦裸在外的上身,他的目光在宝相龙树和千醉雪以及季玄婴脸上一一拂过,道:“刺客都是些死士一般的人物,根本查不出什么线索,也没必要波及到旁人。”宝相龙树听了,犹豫片刻,冷冷道:“……依我的性子,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要让此地天翻地覆,否则绝不善罢干休,不过川儿既然你这样说,我自然不会硬要违逆你的意思,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总要有所交代才是。”
千醉雪听了这话,向师映川点一点头,表示感谢,他知道若是没有师映川调停此事,宝相龙树定然会做出一些令他不想见到的事情,如今师映川既然表态,并不一意追究乾国的责任,这让千醉雪多少承了这个人情。一时千醉雪沉吟了一下,便道:“这件事,乾国会给出一个交代。”
而此时乾国皇宫之内,乾帝正在大发雷霆,先前那番长街血战自然不可能不惊动官方,只不过因为时间很短就已经匆匆结束,所以令各方还来不及反应,但消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报进了皇宫,如此在天子脚下冒出这样一场变故,几名修为强大的刺客以及一干劲弩手围杀断法宗剑子,这已经是足以让大乾上下震动的一场巨大风波,此时乾帝已经无心去理会这件事究竟是哪一方势力所为,他最关心的只是师映川的态度,这才是当前最要紧之事。
想到这场刺杀有可能造成的一系列后果,乾帝不禁双眉紧锁,忧心忡忡,在他对面是郡王千呼兰,地上散落着黑白相间的棋子,两人中间的棋盘已在刚才被乍听到消息的乾帝震怒之下掀翻,昂贵的玉石棋子摔坏了不少,而此时千呼兰心中亦是忐忑,虽然他因为之前的过节对师映川一行四人都生出了怨恨之心,暗中恨不得这些人都出了什么事情才好,但这却决不代表他希望师映川在乾国境内有什么不测,以免触怒师映川身后的势力,不然乾国身为地主,实在是难以推卸责任,甚至万一若是断法宗怀疑乾国内部插手了此事,那可真的是百口莫辩,很难摆脱嫌疑,届时万一断法宗一怒之下,向乾国发难,即使乾国现在有弑仙山庇护,但弑仙山却未必愿意因此与断法宗交恶。
乾帝脸色阴沉,此时他震怒之余又不免有些庆幸,从情报中他得知师映川与千醉雪双双离去,虽说不知道是否受伤,但显然师映川并没有什么大碍,至少是没有性命危险,否则万一今日师映川被成功刺杀当场,那对于大乾来说就必将是一场灾难,要知道那少年可是断法宗宗子,大宗正的爱徒,若是在乾国身亡的话,连江楼震怒之下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乾帝甚至有些不敢去想,哪怕断法宗并不为此有所反应,只凭连江楼这样一个武道强者出手,一旦此人大开杀戒,只怕皇城之中就要血流成河了。
一时乾帝忽然间神色微变,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目光一凝,深深锁住对面的千呼兰,沉声道:“……老幺,你对朕说实话,这件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乾帝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了,千呼兰一向是个睚眦必究之人,先前在师映川一行人手里吃亏,大失颜面,再加上嫉恨千醉雪,以千呼兰那种高傲阴沉的性情,心中定是恨极了这些人生轨迹与其截然不同的人,虽然千呼兰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更知道万一被抓住破绽的后果,但他毕竟年少气盛,一时冲动之下做出这等惊人之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千呼兰顿时一惊,忙不迭地否认道:“不是我!皇兄,这件事我根本就不知道,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真的!”他可是非常清楚,如果自己被认为是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那么即便自己是堂堂郡王,也定然必死无疑!
乾帝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其实他也知道千呼兰与此事应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因为就算千呼兰有这个想法,但他也不会有这个实力,因为根据情报乾帝已经大致了解了此事,无论是那几个修为极高的强大刺客还是安排一群在皇都之内得以暗中携带劲弩的杀手,这些事情都不是千呼兰可以办到的,尤其值得强调的是,这场刺杀明显是临时安排,应该是有人暗中监视武王府的动向,在发现师映川与千醉雪出府之际才开始迅速安排事宜,千呼兰并不能做到这些,刚才乾帝之所以质问千呼兰,也无非是惊怒之下有些失态,没有立刻想到这些方面而已,等他稍一平静下来自然就会想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