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们没想着能做成生意,却也知道有备无患,便把食单提前写了几份出来,到头来真的派上了大用场。那个时候他们是手抄,一家人,除了写字不太好看的周泉旭,是都跟着写了一整天的。
不过现在既然要长期合作,那食单就得弄得正经一点了。
大梁并不限制百姓平时读书看本,所以一般的书铺都能做印刷,只要提前向户政所提交一份申请,通过了便成。
他们这是做生意用的简单菜谱,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杨中元手里还有那张顶大用的路引,所以两个人倒没在这个上面多费精神,又去谈大厨的事情了。
经过全楼上下的不懈努力,现在福满楼的生意自然好上许多。一楼大厅每每都能坐满,而二楼的雅间就算比下面多了食费底线,也每日都早早便能订出去。
不为别的,就单独冲着小二的服务,也值得上雅间享受一把。小山的泡茶手法是韩师父特地教了两天的,自然水平不错,就算现在加了一个小二陪他一起看顾二楼,却只有他一个人专门管上茶。大梁人嗜茶,所以程维哲他们这样一安排,却让雅间生意顿时好起来,连带着好几日都要再翻一次台。毕竟,小二态度恭敬有礼,人还是分机灵,环境是真的不错。
每次杨中元能听到有人夸他们雅间的布置,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那是自然的,他跟师父的眼光,怎么可能不好呢?
本来生意就挺好的,现在又加了悦安客栈的生意,后厨的压力自然可想而知。两位大厨还好,倒是三个小学徒每天累得眼圈发黑,他们不仅要把食材处理好,还要切菜配菜,等到饭点过去,洗碗刷锅打扫重厨房活计还是他们做,不累那是假的。
可老板给的银子却当真不低,福满楼招人又特别谨慎,人品不好的轻易不会雇佣,他们几个自己心里清楚,也都是很稳重的人,自然也就想着咬牙挺过去。
他们想的什么杨中元自然不知道,却跟程维哲一样对铺子里的人手发愁。
可着急是没用的,他们心里也清楚,想要把食楼好好开下去,里面的人必然不能出一点问题。一旦有一个小二态度不好,那势必会让客人不高兴,对于他们来讲,福满楼从开张到现在虽然只得二十余天,却是他们全楼上下一起辛苦努力出来的。不能让任何人毁了他们的心血。
程维哲看杨中元是真的急了,想想便说:“不如,去请了人牙李吧。”
人牙李便是帮他们找铺子的人牙,他在衢州人脉很广,什么样的人都认得,手里自然也有一批等着签主家的穷困少年人。但他们家里买个下人回去倒还好,放到铺子里却不太合适了。
传出去,也着实不太好听。
开门做生意,名声最是重要。
杨中元犹豫片刻,还是道:“算了,我们是开食楼的,买下人做小二,真的不合适。”
程维哲拉住他的手,环着他靠坐在床上,反正这里是后厢,没人能看到。
“我们找他帮着留意一下,他人脉广,能帮着找个二厨也行啊。再一个,如果是做小学徒,那其实是没所谓的。”
他这样说,倒也在理。
在外面工作的小二虽然不合适,但其实许多食楼的学徒都是买来的家仆。
这些人从小就在食楼的后厨干活,学的是地地道道的自家手艺,卖身契攥在手里,自然不怕他们翅膀硬了飞走。
杨中元迟疑片刻,最后终于点头同意了下来。
如果真能找到,以后看人老实听话,把卖身契还回去也未尝不可。
两人这样把事情一说,心里也渐渐安稳下来,程维哲是个挺有主意的人,杨中元也相当聪明,两个人总能聊到一起,倒是能配合得很好。
等到中午忙完了,刚刚送走最后一桌客人,那辆熟悉的马车便又停在了福满楼门前。
程维哲跟杨中元对视一眼,心里诧异的同时,却一起走上前去迎接。
看来,这位顾寒亭顾老板,是真的对师父很上心啊。
顾寒亭下了马车,站在原地冲他们微笑,阳光下,身上的织锦长衫精致华丽,衬得他眉目如画,明明已经将近知天命的年纪,却看上去那么年轻精神。这件衣裳,把他衬托得越发卓尔不凡。
程维哲刚想迎上去,却听杨中元在他背后小声嘀咕:“不是说顾老板平时相当朴实低调,怎么看上去并不像啊?”
他声音不大,仿佛只是耳语一般,只叫程维哲听了个清楚。
程维哲觉得好笑,可又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心中一动,面上不由更是恭敬。
虽然师父也说顾寒亭不是个坏人,但二十年过去,谁知他到底会不会变?人心最是善变,他们还是小心一些得好。
“顾老板,您来得真早,不知用过饭没有?厨房塘火还没熄,不如您跟我们一道用饭?”程维哲客客气气把人请进铺子,直接往三楼阁楼带。
那间阁楼虽然还没机会用,但装潢却是一顶一的好。里面的摆设不说价值连城,却也都是精致大气的真品,原本就是用来招待身份贵重的客人的,此刻用来接待他正合适。
顾寒亭显然没想到他们还未用膳,他虽然是做生意的,却是做茶铺。会去喝茶的客人自然不会选择在饭点,所以他就算在铺子里盯着,也不会错过饭食用餐。
这倒是隔行如隔山,顾寒亭心中笑自己着急了,转头又觉得做食楼端的辛苦。
“还真对不住,是我想的不周。你们忙了一早上,先去用饭吧,不用管我。”顾寒亭脸上满满都是歉意。
虽然他是好心,可程维哲和杨中元却也不能真让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等,于是程维哲不等杨中元说话,就拉住他的手站起来:“你先去吃饭,顺便看看师父什么时候来,等吃完了上来同我讲一句。”
杨中元原本想让他先去吃的,自己早上毕竟多吃了两个包子,现在还不是太饿。但看程维哲满眼都是坚持,他心中一暖,不再多说什么,反倒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又跟顾寒亭客气几句,这才离开。
等到阁楼里只剩下程维哲跟顾寒亭两个人,顾寒亭才笑着说:“听说你们刚成亲?”
程维哲以为他想了半天,会说什么严肃的话题,却不料猛地被问到跟杨中元的事情。
虽然是私事,但顾寒亭一个是他们长辈,再一个他跟杨中亚的事情几乎熟悉的客人都知道,说起来并没有什么。
思及此,程维哲笑道:“可不是,我们来了衢州,便成了亲。”
顾寒亭见他面上满满都是幸福,不由跟着露出笑容:“恩,你们还年轻,成了亲便好好过,我看你们食楼开得不错,短短几日就能做出成绩,你们两个是很能干的人。”
突然被他夸了一句,程维哲面上立马显出不好意思来,心中却越发紧张,不知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来。
“哪里哪里,长辈过奖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刚刚离开的杨中元突然又回到阁楼上,他先是敲了敲门,紧接着便推开阁楼紧闭的门扉。
窗外的阳光倾斜而入,空气中细微的灰尘轻轻漂浮着,仿佛银沙一般。
韩世谦面带微笑站在门外,静静看着顾寒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