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在与死亡擦肩而过以后,生命的可贵慢慢浮现。
剧情的走向终于显出一点光明——年轻的白领决定规划新的人生,老爷子也因为看到年轻人的不易,决定体谅儿女在外的辛苦,白宸则也认为,如果连死亡都不令人惧怕,那么生活为什么反而让人退缩呢?
于是,他们纷纷决定下山回家,放弃自杀行为。
而就在这一刻,失独母亲忽然跳下悬崖。
全场灯光猛地熄灭。
足足有三秒钟,观众才意识到这就是结局了。
稀稀零零的掌声响起,陆以圳的心一下子就被悬了起来。
其实原本的结局并不是如此,如大多数观众设想的那样,编剧原本的设计是一个大团圆结局。生命的可贵,不屈不挠的精神,才是编剧真正想要讴歌的。而其中的社会问题,则是一笔带过的噱头。
但陆以圳拿到剧本以后,立刻作出了更改。
社会人永远不会是无痛的,那些留给我们生命的伤疤,也并非每一个都会为时间所治愈。
再三犹豫之下,陆以圳选择了失独母亲这个特殊的角色,甚至是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没有其他演员那么突出的角色,来结束生命。
长达二十年,寄托在孩子身上的情感,怎么会因为儿子的死亡就灰飞烟灭?当初独生子女的政策,在有效延缓社会人口增长的同时,难道就没有给留下过伤害?
但陆以圳真的不知道,他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灯光总算再次亮起,他甚至顾不得去看舞台上演员的谢幕,而是探着身子张望剧场,生怕这个时候观众已经走空。
出乎他的意料,座席上依然人头攒动,且伴随着主演一个个登台,掌声也越来越轰动,前排甚至还有人起立致意,一些认识演员的同学,也开始高声喊他们的名字。
……成功了?
陆以圳还怔怔的,直到全场乱七八糟的叫喊最后化成了一个整齐划一的口号。
“陆以圳!陆以圳!陆以圳!陆以圳!”
前期的宣传,让陆以圳的微博确实迅速火了一把,况且他又是实名ID,很快就被大家记住了。
但这样的效果……
舞台上,所有的演员都面向了陆以圳的座位,甚至伸出手来表示邀请。
陆以圳脸开始发热,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走上舞台。
原来,俯视的感觉是这样的。
黑压压的观众,他却站在最明亮的地方,所有的聚光灯为他而亮,所有的掌声为他而响,不知谁递来了一个麦克,站在他身边的白宸撺掇着,“导演,你不说几句?”
“可以吗?”陆以圳还有点懵,一开口,他的声音就清晰地响在了整个剧场里。
观众笑成一片。
“那好吧,我就为大家表演个单口相声吧。”陆以圳接过麦克以后,总算平静了点,底下的观众都在笑,甚至还有起哄的同学一直在喊“来一个”。陆以圳仔细想了想,真正开口却很简略,“希望那些我们以为会愈合的伤口,真的可以被时间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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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央影学院戏剧节圆满结束,陆以圳万万没想到,《自杀者登山旅行团》居然拿下了学校颁发的银奖,他作为大一新生,更是一举获得了最佳导演奖。
而这部作品,也确实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几家主流报纸的文艺版面,都出现了关于这部戏的文章。有关失独家庭的报导,一下子也变成了一个热门话题。
当然,最出乎陆以圳意料的事情,还是国内先锋戏剧领域一家有名的团队,秦筠戏剧工作室,找上门表示想要买到剧本版权。真正的编剧并非陆以圳,于是他很厚道地把编剧姑娘许依依的手机号给了对方。
考试周结束以后,陆以圳接到许依依的电话,对方表示,版权虽然没有卖,但她本人跟工作室签了约,已经正式进入到工作室工作了。这部话剧将会在今年冬天重新排演上映,而白宸则被保留了男一号。
陆以圳万分惊喜,“师兄不是一直想去演话剧吗?如果他也能跟工作室签约就好了。”
许依依在电话那边笑得很温柔,“我知道,我会尽力推荐他的,当然……我也很希望你能继续来执导。”
“我还是算了,对话剧的研究我也不多,学姐才是真正专业的,这次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谢了。”陆以圳一贯会说话,即便是推辞,也让人根本挑不出错。
当然,那时的许依依还不知道,陆以圳真正拒绝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就在放暑假的第三天,就再也没有人能联系到陆以圳了。
是的,他接到了宋丰年的电话,正式进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剧是原创哒,现实世界木有。
第5章 进组
对于幻想过无数次,每天睡觉前都要拿来搭驻梦境、制造睡意的“进组第一日如何向大家自我介绍”,当陆以圳真正作为男主角被谢森导演亲自介绍给大家的时候,他却只来得及说一句“大家好,我叫陆以圳”。
然后,谢森迅速截过了话头,“大家有机会慢慢认识,好了,继续工作吧。”
三秒钟内,原本还围在陆以圳身边,一个个都带着热情洋溢的笑脸的工作人员,顿时作鸟兽散陆以圳茫然了一下,才听见宋丰年过来解释:“马上开机了,还有几个布景没有确定,大家都很忙,你自己在这里等会儿,我让我助理来找你。”
没等陆以圳跟他寒暄几句,宋丰年也抱着电话走远了。
在风里凌乱了一会,陆以圳才慢慢消化了进组第一天的现状。
——前期工作尚未完成,其他演员还没就位,他是男一号,也是小透明。
只好为自己代言了。
于是,陆以圳非常知趣地躲到了一个不影响旁人的角落里,默默地望着不远处人仰马翻的内景搭设。半小时后,宋丰年所提到的助理终于一头大汗地出现,“陆以圳是吧?我是宋老师的助理,不好意思我有点忙,你现在跟我来,我带你去酒店。”
极快的语速,匆忙的脚步,连带着陆以圳都跟着紧张起来,直到两人上了车,才稍有平复。
“我叫何显,手机号是……宋老师说你没有签约公司,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来负责你的日常事务。”
宋丰年助理的态度完全算不上热络,说起话来也大多是官腔。两人在车上没能寒暄几句,何显就以80迈的车速开到了一家招待所门口。
他一边打开后备箱帮陆以圳拿了行李,一边指了指对面的半岛酒店,介绍道:“大部分剧组成员都在那边,包括谢导、宋老师他们,不过谢导想让你尽快融入角色,所以找了个有点简陋的房间给你,希望你不介意。”
用简陋这两个字形容这里的房间,实在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在楼道的尽头,随着何显推开了一间不甚牢靠的木门,一方灰蒙蒙的小窗格直接映入陆以圳的眼帘。
窗户底下是一张弹簧床,没床垫,只有一层军绿色的褥子,颜色有些发黄的浴巾横在床中间,大概是要替代被子的职能。
而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再没有包括空调风扇在内的其他陈设,粗略算下来,这屋子保管不超过四平米。
既然是要融入角色,陆以圳倒不觉得他睡这间屋子有何不妥。他在片子里饰演的角色是一个社会非常底层的小人物,故事时间又在九十年代中期,谢导想让他脱离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陆以圳默默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蹲在地上,回头看向何显,“显哥,我本人住在这里没有问题,不过我的东西可能没法放在这。”
他指了指自己的箱子,“我带了两个单反四个镜头两个脚架一个闪光灯,还有点滤镜什么的,我放这小招待所不大放心,那门一撞就开。”
何显根本顾不上听陆以圳说了什么,整个眼球都被陆以圳的行李箱吸引过去了。
所谓单反穷三代,摄影毁一生,摄影器材这东西,从来都是一个比一个天价。别得不说,单是那两台单反,每一个的机身单价都要以万元为单位计算的。
明明是来拍戏,却带这么多贵重的、与他工作无关的东西,何显忍不住冒了点小酸泡泡,把陆以圳的行为贴上了一个“炫富”的标签,“带这些干什么,又用不着让你拍。”
陆以圳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怕学校会有短片作业嘛,只好把机子都拿过来,顺便也想拍点花絮给自己,算是纪念吧……”
虽然有些不悦,但考虑到对方男一号的身份,何显想了一会,“那这样吧,你把你衣服和生活用品留下,其他东西拿着,我先打电话问问宋老师,然后带你把它们放到保险点的地方去。”
二十分钟后,陆以圳站在了半岛酒店23层,随着“嘀”的一声响,推开了2305的门。
传说中的总统套房啊……陆以圳咋舌。
“东西放客厅吧,这里一时半会儿都没人住。”
为了给陆以圳找这间房,何显还特地跑回剧组找了趟宋丰年,正是三伏天里,他额头上的汗都有些止不住。
他有些不耐烦地把房卡递给陆以圳, “需要的话你自己过来就行,反正离得不远,拿这个卡还可以去吃早餐,健身房也能用。”
陆以圳认真地把卡收在了钱包里,“多谢显哥,给你添麻烦了。”
望着被安顿下来的机子们,陆以圳不无痛苦地想,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住得比老子都高级……
其实,距离正式开机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拍摄任务的陆以圳,在剧组就是轻松的那一个。事实上,他之所以被提前“召唤”,正是因为他背负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形体重塑。
为什么要重塑呢?用宋丰年的话说,那就是“你照镜子看看自己,你怎么忍心让容庭对你下手”。
帝都长大的陆以圳同学,天生一身的细皮嫩肉,抛去肌肉问题不谈,脱了衣裳,其实还挺看得过眼的。
但宋丰年却坚持教育陆以圳,“男人对男人的吸引力,并不在他身上的女性特征,那么多女人容庭放着不要,偏偏爱上你陆以圳,你说是因为什么?首先,肯定是因为你也是个纯爷们儿!”
“不是容庭,不是容庭,是赵允泽……”陆以圳有些痛苦地扶住自己额头,“宋老师,请允许我再次强调一遍,请你不要用我们的名字代入角色……爱上我的,哦不,爱上许由的是赵允泽,我和容庭是清白的。”
宋丰年才懒得理他,高冷地挥挥手,“我哪记得住,俯卧撑去吧,许由。”
就这样一个月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忙着健身、忙着背台词,甚至还忙着拿单反东拍拍西拍拍的陆以圳,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甚至没有注意到,微博上炒得火热的新电影《连城》已经上档。
而作为男主角的容庭,在全国跑了一圈首映礼,拍了四个杂志封面,刷足了存在感和之后,终于消停下来了。
7月26日,13:23,一辆低调的保姆车悄然停在了半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另一位男主角赵允泽的饰演者容庭,进组。
7月26日,18:00.
被谢森要求“体验生活”的陆以圳骑着三轮车,摇摇晃晃载着剧组的总摄影秦文桀回到半岛酒店。秦文桀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陆以圳的5D3,慢慢地拨动转盘,审阅着陆以圳最近拍的几张片子,“其实你也不要迷信定焦镜头,它有它的好,但掌握技术以后,变焦镜头也能拍出同样的效果。”
秦文桀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摄影师,与宋丰年一样,也是谢森的老搭档。
这一阵子,陆以圳一直坚持不懈地想要让秦文桀看看他拍的东西,照片也好,镜头也罢,但是与随和的谢森导演和长袖善舞的宋丰年比起来,秦文桀的脾气委实不算好,十次有八次里,陆以圳都吃了闭门羹。
今天算是比较难得,秦文桀工作不多,车子又刚好被司机开去定期修理,陆以圳自告奋勇载他回酒店,路上得到了很多句珍贵的,来自秦文桀的点拨。
两人一路聊着到了半岛,陆以圳背起相机,锁好了三轮车,跟着秦文桀进入酒店,“秦老师晚上还有时间吗?我电脑里有几张人像,想请您帮我看看。”
“没时间。”秦文桀在SAY NO上面一向无所畏惧,“以后再说吧。”
电梯停在五楼,秦文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的速度结束话题,离开电梯,门缓缓闭合,陆以圳无奈,只好继续往上走,来到23层。
他习惯性地右拐,摸出房卡,熟门熟路地走到2305的房间前,想都没有多想,伴随着“嘀”的一声,他刷卡开门,进到房间。
然而,再抬头。
陆以圳敏锐地察觉,这个房间进了保洁员以外的人!居然有一股很淡的属于男人的香水味!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机子被偷了!
快步冲进了客厅,陆以圳迅速环顾四周,谨慎地观察起来,他希望不要破坏犯罪现场,最好还能发现点窃贼的蛛丝马迹。然而,屋子里整洁得不像话,除了沙发背上,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哎?!还有贼能忘记带走衣服?这是新手啊……
陆以圳忽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