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年从航海公会流出来的消息却称,巴比伦海最大的海盗迪尔吃了雄心豹子胆,就蹲在梵蒂冈海域边缘到巴勒莫的路上的某一处,等着一个送上门来的肥老鼠,然后大干一票。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少的船队做出了航线的改动,毫不犹豫地奔向了新航线。
而席兹号这边,最开始雷蒙德还有所犹豫,奈何席兹号上老船长留下的几位说话比较有影响力的副手们都一致决定改航线走斯基克达以及安纳巴航线,雷蒙德试图劝说他们无果,最后还是抵不住众人的轮番口舌,只是在开航之前,着重将席兹号上的武器以及炮火数量清点了一遍,之后,又在巴塞罗那多停留了几日,亲自写了书信申请,花了笔不小的金额从皇家海军处购入一批新军火。
开航前,兰多扒在船舷上,看着热火朝天地往船上搬运炮弹的水手们,莫名其妙地问身边的男人:“怎么,咱们这是终于准备下海,要改行当海盗了么?”
站在他身边的席兹号大副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闭嘴。”
兰多:“……”
当天傍晚,太阳从海平线落下,巴比伦海上最大的商业船队运载着一批贵重烟草以及与这批烟草的数量相持平的炮火,隆重出航。
航线是巴塞罗那——斯基克达——安纳巴——巴勒莫。
刚刚起航连续数日席兹号上那是人心惶惶,晚上负责值班守夜的水手眼睛各个瞪得比铜铃还大,寸步不移地守在瞭望台上,生怕从那浓浓的夜色之中冷不丁地就飘出一面海盗旗来,直到席兹号顺利地途径安纳巴,进入较为空旷开阔的浅水海域,此时,席兹号上已在大海上漂泊四天三夜,而这些日子也是足够风平浪静,海盗毛都没见着一根——
席兹号上的水手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心中庆幸,大概是来自航海公会的那些个重金换来的信息是货真价实的情报。
结果呢?
结果,这人呐,一放松下来,就容易整幺蛾子。
伴随着秋季逐渐到来,晚上守夜海风一吹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凉入骨髓的感觉,第二天从瞭望台下来换班的时候,那是面色苍白手脚冰凉仿佛昨晚他们已经挂在瞭望台上死过一回……前面几天还好,对于海盗的恐惧完胜于生理上的需求,但是眼瞧着即将要达到目的地,这会儿一群闲不住的水手仿佛转头就忘记了前些天偷偷赌博被雷蒙德抓住罚得哭爹喊娘的悲痛教训,开始暗搓搓地惦记上了放在仓库里的那些朗姆酒——
因为航海时间较长,海上又是风吹雨淋烈日暴晒,所以淡水并不容易保存,时间一久就容易发臭,多数情况下,船上的水手们都是用淡啤酒来代替淡水完成饮水需求的……当然,如果有一杯火辣的威士忌或者甜滋滋的朗姆酒那就再好不过了,一小口酒水下肚,不仅满足了馋虫,从胃部开始往回返的暖洋洋劲儿,别提多销魂了!
酒精,驱寒取暖居家航海行船利器!
可惜……
就跟“船上禁止赌博”这个规矩一样,席兹号明文规定:但凡是在值班期间触碰酒精者,责革职,流放码头,永不复征。
流放码头,永不复征。
……这他娘的可比扣扣工资、几年没得升职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严重许多。
赌博那再重的惩罚,好歹人还留在船上。
被驱逐下船,那就是事件大条了。
谁不知道雷蒙德大副率领的席兹号是当今巴比伦海最大的商业船队,那船上福利与同行相比较自然是杠杠的,往往需要招收什么职位,招聘海报往外面一贴那都是各个摩拳擦掌挤破了脑袋也要在这船上抢得一席之地,因为一口酒被赶下船,还永不复征,实在是划不来——因此这么多年来,席兹号上的水手们虽然总是犯着大大小小的错,但是在“值班期间不得喝酒“这一点上,却是始终没有人敢去触犯一下试试看的。
所以,在小杰罗提议当晚的值班人带上一瓶朗姆酒上瞭望台时,众人的第一反应是:虽然有点小心动,但是要拒绝。
小杰罗嘁了声,那张可爱的脸上写满了刻薄,摸摸鼻尖翻着白眼说:“你们胆子怎么这么小?一口酒而已,晚上雷蒙德大副都在睡觉,谁有兴趣扒在窗子上看你们在干嘛啊!”
水手A:“但是,这个,还是不好吧?”
水手B:“是啊是啊,既然有这么条规矩,那当然就有它存在的道理,万一喝嗨了那海盗来了我们没注意,这不是坑了整个船队么?”
水手C:“是啊是啊是啊!”
小杰罗挑了挑眉:“别的船上就没有瞭望台了么?”
水手A:“有是有,可是,咱们是领航啊——”
水手B:“我们走在最前面呢!”
水手C:“是啊是啊是啊!”
小杰罗嗤笑:“不拿就算啦,我是懒得劝你们,反正冻死的是你们又不是我,一口朗姆酒都能把你们喝得不省人事,那也真是——”
水手A:“胡、胡说什么!我酒量好着呢!”
水手B:“一口朗姆酒能喝倒我吗?能吗?笑话!”
水手C:“是啊是啊是啊!”
小杰罗长长地“哦”了一声,与此同时,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子——大半瓶琥珀色的溶液在透明的玻璃瓶中发出诱人的声响:“那你们到底要不要拿去啊?”
水手A:“拿就拿!”
水手B:“不就是喝口酒暖暖身子么!我他娘还就不信了!”
水手C:“拿来拿来拿来!”
于是,由脸上有一道长长疤痕的船员A带头一把抢过了蹲在地上的金发少年手中那大瓶酒,顺手往怀中一塞用衣服盖好,一群当夜负责值班的水手们就满脸兴奋得像是今晚要趁着夜黑风高准备去做采花贼似的,呼啦啦一大群人走上了甲板,准备跟白班的兄弟换班去了。
当那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消失,船舱内一时间陷入了一阵奇怪的安静气氛中。
小杰罗蹲在原地不动,脸面上嬉皮笑脸地目送那群骂骂咧咧的船员离去——直到走在最后那个水手的背影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他这才收敛起了笑,与此同时,仿佛永远在那双碧绿的瞳眸之中荡漾着的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戏谑之情也稍稍收敛,漂亮的绿色瞳眸猛地沉了沉,仿佛从碧绿变成了如同湖水般的蓝绿。
在他的头顶上,摇摇欲坠的煤油灯伴随着船只的航行轻轻摇晃,昏黄的灯光投射在金发少年的脸上,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的。
兰多缩在角落,并没有看见此时船舱内这一幕,他只是认真地一边继续奋笔疾书他那个被雷蒙嘲笑为“猴子的幻想小说”的航海日记,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这样怂恿他们乱来,被雷蒙德知道,他搞不好会把你跺碎了丢进海里喂鲨鱼。”
小杰罗听上去有些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
兰多沉默了一会儿,捉摸了下怎么样才能将雷蒙德是个死矮子烂赌徒的形象描写得更加生动一些,随即这才心不在焉地又说:“小杰罗,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就当了名正儿八经的商队水手呢?你身上这流氓气息,去当海盗没准能在巴比伦海发光发热。”
黑发年轻人嘟囔着仿佛喃喃自语的声音传入金发少年的耳朵中,他那勾起的唇角弧度猛地僵硬了下忽然拉成一条饱含着危险气息的直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这会儿黑发年轻人坐在角落里保持着咬着羽毛笔皱着眉思考的标准姿势——
完全没有抬头看他。
看上去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小杰罗的唇角勾起,漂亮又可爱的脸上露出深深的酒窝,“我要是当海盗,就拉着你跟我一起去当,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兰多一听“吃香的喝辣的”,仿佛还挺心动似的猛地抬起头来幻想了一会儿,几秒后,他又垮下脸来,摇摇头满脸蛋疼地说:“啧啧,得了吧,雷蒙德知道非打断老子的腿不可。”
“他打不过我,我保护你啊。”
“……少来了,那家伙厉害着呢,简直是地狱来的战神所向披靡好么!所向披靡!”
兰多一边翻着白眼一边站起来,将本子收拾好,抬脚就要往上面甲板走,却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就被金发少年一把拉住,他愣了愣低下头对视上那双绿色的瞳眸:“干嘛?”
小杰罗眨眨眼,满脸莫名:“准备睡觉了,你去哪?”
“我去甲板上看着,那群酒鬼喝起来就停不下来,别真的喝醉了耽误事才好。”
兰多说着,将自己的衣服下摆从金发少年手中抽出,转身离去。
只留下他一个人呆呆地蹲在原地,仰着脖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直到从楼梯尽头传来一声门板被打开之后又被重新关上的声音,
小杰罗愣在原地,良久,他猛地皱起眉,骂了声脏话。
第九章 听说老大的妞是个狂热小野猫!
兰多来到甲板上的时候,不怎么意外地发现那群水手已经差不多喝挂了——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因为大约在十五分钟前,这群还在信誓旦旦地叫嚣着自己的酒量有多好酒品有多棒的人,这会儿却已经摇摇晃晃地站在瞭望台的高处,兴高采烈地开始讨论起了雷蒙德的妞——
水手A:“听说老大的妞是个狂热小野猫,一个不开心就呲牙咧嘴要跟他对着干,老大脖子上那抓痕你看见没,听说就是他家小妞抓的哟!”
“……”
兰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水手B:“真的啊?我就说,谁敢在老大身上留下那么个痕迹啊!”
水手C:“嘻嘻嘻嘻嘻我知道我知道,我告诉你们啊,听说老大的妞可性感了,年轻貌美肤白腰身软,大胸如球,波涛汹涌,听说是个少见的黑头发黑眼睛的,啧啧啧!”
“……”
兰多挺住脚步,掀开脚边的酒桶盖子,趴在酒桶下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年轻貌美肤白,腰身软是必须的,大胸没有,黑头发黑眼睛。
水手B:“真想看看老大的妞长什么模样,可惜他藏着掖着的掩护工作做得也忒好——能驯服咱们老大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水手A:“不过也挺难说的,听说那个女人爱赌博,还赌输了很多钱,前段时间格雷斯队长偶然提起过这个,老大好像也是一脸嫌恶的模样——我看那个女人距离被甩也不远了。”
“……”
兰多面无表情地跟水中倒影的自己对视片刻,鼻梁高挺,印堂光明,唇红齿白,都不觉得自己像是即将要被人甩的面相。
而在黑发年轻人蹲在酒桶前自我欣赏的时候,在他的背后,那三名负责值班的水手已经喝空了他们带上瞭望台的酒瓶,这会儿他们正一边嘻嘻哈哈地开始将话题飘向了少儿不宜的内容,具体讨论对象还是围绕雷蒙德展开的,他们欢快地意淫着他们的大副如何这样那样地将他那个“年轻肤白貌美腰身软”的“小野猫”驯服……
兰多站在他们脚底下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面色由红转白再转黑最后再转白,一时间有些不能了解一群男的围绕在一起意淫另外一个男的一夜七次郎有什么意思——而且,谁他妈的告诉他们他高兴的时候会嗷嗷叫着像个傻逼似的用腿缠着雷蒙多的腰要求再来一发?
正当兰多黑着脸准备上瞭望台把这群不靠谱的大嘴巴一个个踹进海里时,只听见“啪”地一声脆响,海面上响起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扔进了海里发出的清脆声响!
兰多微微一愣,来到船舷边上探出脑袋,却发现今晚海雾很大,几米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拥有一些航海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大雾天往往是最容易发生意外事故的,巨大的海雾的遮掩之下,无论是会让船只搁浅的礁石珊瑚区,还是那些为谋财不择手段的亡命海盗,都有可能为船队带来巨大的损失。
在这种天气,瞭望台上负责值班的人员应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黑发年轻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站在瞭望台上的三个人,这会儿别说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三名值班水手其中的两个已经靠在瞭望台的围栏上睡眼朦胧,另外一个半个身子挂在瞭望台的栏杆上,昂首挺胸,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摆出女神雕像的姿势固定在那里,原来还被紧紧握在他手中的那个朗姆酒瓶子已经不见了。
兰多方才听见的动静大概就是他将酒瓶子扔进海里时玻璃瓶拍击到海面上时发出的声音。
黑发年轻人叹了口气,心里知道今晚自己恐怕是要义务劳动一回充当一下值班人员了,正抬脚准备往瞭望台上走,却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那瘦小的身影像是猫儿似的走起路来没有一点声音,若不是这会儿他忘记了自己在甲板上的身影,搞不好还真的就这样成功地摸到兰多身后——
可是兰多却看见了。
他猛地一个回头,毫无征兆地对视上了一双月光之下暗沉为墨绿色的瞳眸,而此时,对方正高高地举着自己手中的酒瓶,那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兰多再晚一秒转过头,这酒瓶就要落到他后脑勺上了似的!
而黑发年轻人这冷不丁地一个转头,却好像把这鬼鬼祟祟跟在他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对方惊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恶人先告状似的捂着胸口抱怨:“你干嘛啊!忽然回过头来,吓我一跳!”
“我才想问你干嘛,”兰多挑起眉看着满脸受到惊吓似的小杰罗,“小鬼头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跟在我屁股后面搞什么?酒瓶还举那么高,要不是全船没哪个再有你这么矮我看着影子就知道是你,这会儿你已经在船尾那边贴着了。”
“你他娘的才矮呢。”小杰罗放下手,斜睨兰多一眼,“我一个人在货仓无聊,找你来喝酒。”
“还喝?”兰多抬起手指指了指他们的脑袋顶,“看看这群被你怂恿的已经喝挂了,你还来祸害我?今晚要是席兹号撞礁石上了,明天咱俩就瞪着组队捆绑一块被雷蒙德扔进海里喂鲨鱼好了——”
小杰罗听黑发年轻人说得一脸认真,却完全没有露出一点儿害怕的神情,反倒是笑眯眯地凑到他面前,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没正经地说:“喝一口有什么关系,来嘛来嘛!”
“都说了不——唔——咕咕——”
黑发年轻人猛地瞪大眼,伸出手一把抓住那猛地塞进他口中哗哗往下倾倒的酒瓶子,奈何没想到小杰罗那小胳膊小腿的,手劲儿却出奇的大,兰多两次试图推开他都没能成功——直到那滑腻腻甜滋滋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被灌下大半瓶,对方这才松了手,哈哈大笑地跑开来!
小杰罗跑开,整个甲板都因为他跑步的动静而震动起来,黑发年轻人屁滚尿流地一把将口中的酒瓶子拿开,鼻息之间满满都是酒精气息,他愣了愣,第一反应是:他妈的,完了!
第十章 海盗!海盗!海盗!
朗姆酒不像是威士忌,酒精说上头当场就上来了,这样的酒喝起来反倒是比较好拿捏——朗姆酒本身的味道是甜的,很顺口,喝起来就像是葡萄酒似的像个温柔的小姑娘似的并没什么杀伤力……而这种酒令人蛋疼的地方在于,等它的后劲上来让你感受到它的杀伤力时,一切挽救措施都来不及了。
伴随着夜色渐浓,海上的雾也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