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灵气覆盖越来越多,凝结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十转灵丹,便是指包裹金丹的灵气足足凝聚了十层——须得耗尽了灵台之内的所有灵气。
陆鬼臼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张京墨原本为他结丹而特意准备的东西,却是一样都没有用到,此时陆鬼臼除了周遭用不尽的灵气之外,只余下了鹿书可以给他一些指导。
好在鹿书在结丹一事上经验十分丰富,随时随地观察着陆鬼臼,指导着他的功法和速度。
若是没有鹿书,陆鬼臼恐怕也绝不可能结成十转灵丹,但机缘之事本就早已注定,就好似张京墨就算再来这雪山千百回,也没有进到诛凤之墓的运道。
十转灵丹所需灵气极多,张京墨本是打算带陆鬼臼到另一条未被人发现的灵脉进行结丹,现如今倒也是省了麻烦,直接在此地结成解决了这个难题。
并且,陆鬼臼结丹的时间也比张京墨预料的更早一些……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张京墨似乎有些搞不懂陆鬼臼的金丹到底是什么丹了。
陆鬼臼在地上枯坐了一年之久,待灵台之内的灵气耗尽,一颗散发着金黑色光芒的金丹,悬浮在了他的灵台之上——终是丹成。
陆鬼臼这才睁开眼,他睁眼的刹那,便感到周围的世界几乎是焕然一新,一尘一物,一光一影,在他的眼中,都有了全新的姿态,他能看到角落里的每一处阴影,甚至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陆鬼臼轻轻的说了声:“这便是师父眼中的世界么?”
鹿书还在高兴,完全没听陆鬼臼在说些什么,陆鬼臼不明白,可他却明白——十转灵丹对于一个修者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即便是修炼《血狱天书》之人,结其丹者也少之又少。
陆鬼臼结丹后,在鹿书的告诫下并没有急着出去,就地开始巩固修为。
就在陆鬼臼修为巩固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感到了一道目光,那道目光似乎是从墙壁那头投来,让陆鬼臼觉的有些不悦。
于是他转头,看向了目光的主人。
两人隔着墙壁,视线交汇在一起,张京墨虽然知道陆鬼臼看不到他,但此时陆鬼臼冷漠的眼神,却还是让他心中微微颤了颤。
他道了声:“鬼臼。”
陆鬼臼自然不会回话,他缓缓起身,一脚踩断了自己面前的一根枯骨,然后朝着张京墨的方向走了过来。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在云雾之中,朝着他越走越近,然后将手触碰到了墙壁之上。
黑色的灵气开始迅速的缠绕上去,而之前这堵怎么都打不开的墙,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粉碎。
张京墨见到这一幕,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上前迎接陆鬼臼,而是后退了几步。陆鬼臼的表情太过冷漠,冷漠的甚至让他觉的十分陌生。
两人间的壁垒开始逐渐碎裂,陆鬼臼缓缓抬眸,看到了墙壁那头的人。
一袭白衣,一头黑发,执剑而立的男人,依旧身姿挺拔,他微微皱眉看着自己,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一动,道出了两个陆鬼臼想念了百年的字眼,他叫他:“鬼臼。”
陆鬼臼的头脑忽的就一片空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却已经已经上前,直接死死的拥住了眼前之人。
鼻间盈满了属于那人发丝的味道,有些甜,像是刚从水里取出的莲叶,陆鬼臼听到自己开了口,他叫道:“师父。”
师父,我出来了,你……还怪我么?
☆、第88章 固魂之药
陆鬼臼怕么?他不但怕,还怕的要死。
他害怕离开这里后,出去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大殿,他害怕即便是看到张京墨站在大殿之上,对他露出的也是鄙夷的神色。
好在陆鬼臼最害怕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张京墨没有离开他更没有对他露出厌弃的表情,师父的神色依旧淡淡,看向他的目光里,甚至还带着丝丝暖意。
陆鬼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给了张京墨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
张京墨被陆鬼臼抱的有些疼,但他也知道陆鬼臼此时心情定是十分复杂,他笑道:“不过是十年而已,有那么想我么。”
陆鬼臼低低道:“十年?怎么会是十年……我在那境里,明明已经过了百年……”
他话一出口,张京墨便明白原来墙内和墙外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在他看来短短不过十年的时间,在陆鬼臼身上,却变成了百年之久。
不过无论过程如何,好在结局都是好的,陆鬼臼熬过来了,他不但成功的结丹,还结的是最为圆满的十转灵丹。
张京墨的心,彻底放下了,也因如此,他并未拒绝陆鬼臼的拥抱,而是任由陆鬼臼尽情的发泄着情绪。
陆鬼臼几乎是有些哽咽了,他将头埋到了张京墨的发丝之间,然后不断的唤着那两个几乎要把他逼疯的字眼:“师父,师父,师父……”
张京墨并不知陆鬼臼在墙的那头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他还以为陆鬼臼情绪爆发是由于二人分别太久,他轻拍着陆鬼臼的后背,叹道:“都这么大了,还同我撒娇,真是……”
陆鬼臼听到这话,竟是抽泣了一下。
张京墨:“……”孩子一哭就真的不是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鬼臼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他也察觉出张京墨的态度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脑海里霎时间冒出了一个可能——若是张京墨知道了他的心思,以张京墨的性格定然不会当做不知道,而此时他师父对他的态度如此自然,是不是说明了,他见到的张京墨骂他恶心的那一幕,是假的?
这个念头在陆鬼臼的脑海里冒出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了,他的动作稍微僵硬了片刻,然后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师父,在我走后,你可有遇到什么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凝固在张京墨的脸上,似乎想从张京墨的表情里探出一二。
但张京墨早已有了准备,怎么会被陆鬼臼看出破绽,他现在并不打算和陆鬼臼坦诚相对,所以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什么事?”
陆鬼臼听到这句话,心里悬了百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但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也冒出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站在一旁的敖冕自是将这师徒二人的互动看进了眼里,他见到张京墨做出茫然之色后,眼里浮现出并不明显的好奇之色。
但他也不打算参与进去,所以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观望着。
张京墨道:“你走之后,我同那名叫诛凤的玩偶发生了争执,接着她便自爆而亡,我还在想她会不会对你不利……听你这话,你是遇到了什么事?”
陆鬼臼闻言露出委屈的神色,他道:“师父,你不知道,我在那里面可惨了。”
接着他便将他的经历细细的讲了一遍,说到灵兽不断的攻击他,导致他身受重伤倒在地上无法动弹时,眼睛竟是又红了。
张京墨见状只好开口安抚陆鬼臼,他也知道结丹并非易事,这百年间,陆鬼臼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听他吐吐苦水,也未尝不可。
鹿书对陆鬼臼算是彻底无言以对,作为一个随时随地陪伴在陆鬼臼身边的人,陆鬼臼在这百年间情绪有多麻木,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当时甚至十分怀疑,即便是陆鬼臼破开墙壁之后,也会是一副木头人的模样,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见到张京墨的第一面,陆鬼臼情绪的屏障便被打破了。
他不但会笑,还会哭,扑进张京墨怀里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奶娃娃。
鹿书:“……”你这么两面派,你师父知道么。
张京墨一边安慰陆鬼臼,一边探查着陆鬼臼身体的情况。
陆鬼臼也对张京墨敞开了一切,任由张京墨的灵力侵入了他的身体。
张京墨之前便看出陆鬼臼的灵气似乎和他人不同,再经诛凤这么一说,就更是知道陆鬼臼的金丹并非寻常之物。
但直到他的灵力探入了陆鬼臼的丹田,见到了那颗黑色的金丹时,他才明白这句不同,到底是何意。
若说陆鬼臼的灵台,是宇宙洪荒,那他的金丹,就是悬于其上的一轮黑色之月,黑月周遭,有黑色的灵气环绕,一看便知绝不是凡物。
张京墨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金丹,他探查清楚后,便将自己的灵力收了回来。
陆鬼臼就像是个把成绩单拿到家长面前审评的小孩,见张京墨探查完毕后,才问了句:“如何?”
张京墨面露笑意,他道:“我徒弟结的金丹,自然是最好的。”
陆鬼臼咧开嘴笑了,他一直觉的自己的金丹有些奇怪,现在听到了张京墨的评语后,才放下担心。
但张京墨夸完陆鬼臼后,便话锋一转,他道:“但若是并非必要,且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你十转灵丹这件事。”
陆鬼臼点了点头,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张京墨道:“你的金丹似有些奇怪,但我已探查其中并无魔气,想来也是因为修炼之法的缘故……你不用太过担心。”
陆鬼臼笑道:“只要师父在,我就不担心。”
张京墨嗯了一声,又伸出手在陆鬼臼的额头上点了点。
陆鬼臼被张京墨的动作搞的一愣,他疑惑道:“师父?”
张京墨皱眉道:“你的灵魂上的损伤竟是还在……”他知道诛凤坐化的地方,是有可以治愈灵魂损伤的药草的,只不过那药草十分金贵,采下之后必须即刻食用,稍一耽搁就失去了全部的药性。
陆鬼臼道:“还在么?我结丹之时倒也没有感到什么异样。”
张京墨无奈道:“你结丹本该有大动静。”但也不知是诛凤墓地有着特殊屏障躲开了天道的眼睛,还是陆鬼臼结的丹有些特殊。总之除了那几声钟声,张京墨都没有察觉出任何的异样。
师徒二人正在言语之际,却听到诛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看着这师徒情深的画面,似有些不耐:“丹结了,东西也取了,是不是该走了啊?”
张京墨笑道:“是该走了,谢诛凤前辈大恩。”
诛凤哼了声,并不愿多言。
张京墨朝着陆鬼臼投去一个眼神,道:“走吧。”
陆鬼臼点了点头,跟在张京墨身后正欲往外走去,耳旁却忽的飘进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那个声音轻轻道:“你的师父早就知道了。”
陆鬼臼全身有着一瞬间的僵硬。
那个声音见状,又轻轻的笑了起来,她说:“你师父倒也没有说你恶心,只是……想当做不知道罢了。”
张京墨并不知道陆鬼臼此时听到了什么,他还在思考离开这里后,该去何处寻觅为陆鬼臼医治灵魂的药材。完全没有注意到,陆鬼臼忽然慢下了脚步。
属于诛凤的声音继续道:“如何?是不是很难过?”
陆鬼臼冷冷的回答:“难过?我为何要难过。”
诛凤显然是不信:“哦?”
陆鬼臼冷漠道:“我和师父的事,不需要其他人来插手,你就算是上古大能又如何,终究已是白骨一堆。”
诛凤听到这话,也不恼怒,反而笑了起来,她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倒有些好奇,你们师徒二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陆鬼臼的表情显得格外漫不经心,他盯着张京墨的后背,压抑住了内心深处沸腾的情绪,他说:“自然是……最后一步。”
诛凤哈哈大笑起来,再也不开口多说一句。
离开大殿之后,之前那又黑又长的楼梯已然变成了一条通途大道,三人站在殿内,便可看见这条大道的尽头隐隐透出微光。
张京墨又想起了他进入时狼狈的模样,他笑道:“倒也有趣。”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这句有趣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全被诛凤那句“你师父早就知道了”给占满了。
师父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自己对他龌龊的心思,那么为什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呢。还能拥抱他,安抚他,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陆鬼臼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有种预感,这个答案,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鹿书一路上都十分胆颤心惊的看着的陆鬼臼的反应,深怕他一个想不通就冲上去找张京墨摊牌。
但好歹陆鬼臼还有那么一丝的理智,没有干出这种让他和张京墨都十分尴尬的事情来。
其实鹿书倒是能理解张京墨的心情,好不容易养出个徒弟吧,有了点出息,竟是对自己生出了那般心思。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是怒其不争,到底是狠不下心把陆鬼臼逐出师门,于是为了两人都好,只有装作不知道,看着后面能不能想办法把徒弟给掰回来……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我把你当徒弟,你却想上我?
鹿书自己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陆鬼臼听到他的笑声,冷冷问了句:“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