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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方谨想了好几次要不要把自己的饭让给顾远,但他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去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顾远就再次摔门而出,这次是真的找小情儿去了。
之所以方谨知道他的去向,是因为他叫小情儿把豪车开到了公司正楼下,在中午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堂而皇之停在那里,让一路行人纷纷回头,嚣张霸道毫无避忌,甚至都没在乎被开了违章停车罚款单。
方谨食不知味的吃了饭,下午工作时屡屡出神。
他本来有个代替顾远主持的工作会议,结果在财务经理上台作报告的中途他突然就走了神,静静盯着手里的万宝龙钢笔尖,纤长浓密的眼睫眨都不眨,连对方汇报完毕大家鼓掌时都没反应过来。
财务经理被搞得很惶恐。
方助理从总公司下放过来几个月,已经在这里树立了很高的威信,众所周知他的分析和建议往往能改变顾总的决策走向,而且他平常虽然不多话,高层管理深水之下隐秘的争斗却从来瞒不过他的眼睛。
所有人都只想和他结个善缘,哪怕关键时刻得不到他的一句好话,也别突然当面捅一刀,吃了亏都没处哭去。
会议结束后财务经理装作无意地走在方谨前面,开门时突然回过头,笑着问:“看这天要下雨了,可是我车正在送修可怎么办?晚上下班车可不好打。”
方谨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那我捎你一程好了。”
财务经理大笑摆手:“不用不用,哎呀怪不得我们都说方助理是个好人,求你帮忙从来都应的——我打电话叫老婆来接就行!”
方谨只是思维飘了一会,但从少年时代起在顾家集团总公司培养出来的敏锐嗅觉还是在的,闻言就明白过来这人只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不由微微一笑。
他没再管殷勤的财务经理,礼貌地点点头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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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整整一下午都没回公司,难为他在每天持续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的日常节奏中还能抽出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来泡小情儿,简直是破天荒第一回。
难道只是在情妇家吃饭和远程工作?方谨脑子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自嘲地摇了摇头。
人的贪婪之心果然是永无止境的,以前整天见不着的时候,想着要是跟他一起工作就好了。后来给他当助理了,想着要是顾大少态度好一点就好了。现在顾远的态度明显比以前冷淡的模样好太多,竟然又去希望他不要去理情妇。
我到底是算哪根葱,真把顾大少当女朋友了?方谨想象了下顾远一米八五强壮精悍的个头,面无表情地穿着粉红围裙给自己开门说:“你回来了!”的场面,顿时扑哧笑了出来。
下午没什么事,方谨索性跟秘书打了声招呼,就提早下班了。谁知走到公司楼下大堂的时候,他突然瞥见前台沙发上坐着一个十分眼熟的女子身影,长发黑裙、身姿婉约,挎着一只爱马仕鳄鱼皮手袋,赫然是那天在顾家见到的迟秋!
迟秋优雅地捂嘴发笑,面前站着正眉飞色舞在那说什么的CTO谢恒毅。这种场景从谢恒毅来公司后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每次发生后他身上都要多一颗魂牵梦萦的少女心,方谨一看就顿时觉得头大,立刻大步走过去:“谢总!”
“哎方助理!”CTO一回头,热情道:“哎呀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迟小姐,来我们公司找人……”
迟秋妆容精致的大眼睛看了方谨一会,倏而微微一笑:“方助理,又见面了。”
“哎?你俩认识?”CTO还没反应过来,方谨对迟秋点了点头,紧接着一把将他拉到边上。
“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知道,她是我梦中的女神!”CTO满脸闪烁着星星般的幸福:“我一看到她,就陷入了此生的第十八次初恋,啊!茫茫人海中只因我多看了你一眼,你明媚的大眼睛,你嫣红的小嘴唇……”
“她是顾二少姑表妹,准备介绍给顾总当女朋友的。”方谨冷静道,心说你吃了人家的饭,还想撬人家准女友,谢总你先摸摸脖子上那个圆形的东西还在不在?
CTO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方谨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瞥着他,微微挑起眉。
CTO茫然说不出话,方谨径直越过他,走向正优雅斜倚在沙发扶手边的迟秋,礼貌道:“迟小姐。”
“我和你们顾总约好了四点见面,现在已经快四点半了。”迟秋指指她手腕上那只梵克雅宝名表,微笑问:“打他电话不接,前台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我正要拜托他们去找你,你是建议我今天先打道回府呢,还是继续在这等一会儿?”
方谨一愣,随即自然道:“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提醒他。”
顾远今天负气出去找小情儿,想必是忘了迟秋这一茬,但也很难说是不是故意晾着她。方谨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没打电话,发了条短信问顾远:“顾先生,迟小姐现在公司楼下,说四点和您有约是吗?”
短信刚发出去,方谨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紧接着回复就来了:“叫她过来。”
紧接着顾远分享了一个地址,方谨一看,是情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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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方谨发动汽车,很难想象前方是迎接自己的是怎样一个修罗场,他只希望自己把迟秋送到的时候情妇别下楼。
迟秋坐在副驾驶上,微笑着问:“咱们这是上顾总家里去吗?”
“……是顾总的产业之一。”
迟秋点点头,意味深长道:“产业之一。”
方谨心说我果然想不到女人能敏锐到什么程度。他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熟练地打灯转方向盘,银色凌志如同游鱼般滑进了大街上的车流。
迟秋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退去的大厦和车辆,很久都没开口说话。她在着装品味上远非那些艺校女生和十八线小明星所能相比,仅仅是坐在边上都非常动人,身上的香水气味幽暗芬芳,在封闭的车厢中格外清晰。
方谨将车稳稳停在一处红灯口,突然只见她转过脸,道:“方助理。”
“请说。”
“你猜我刚才在看什么?”迟秋笑吟吟道。
方谨皱起眉,“……行人?”
“不。”
“街景?”
“不。”
“……”方谨疑惑地望向她,却只见她表情不变,微笑道:“我在透过反光看你。”
方谨微微一怔。
“我在想,你脾气得好到什么程度,才能忍受顾远那种时不时恶意捉弄你一下,没事就拿你撒气的自大狂?”迟秋一只秀美的手拖着腮,兴味盎然地打量着方谨几乎找不出任何瑕疵的侧脸:“恕我冒昧,换做我可能那天酒会后就辞职了,再不济也得一巴掌狠狠扇他脸上去,再轮包把他抽个满脸桃花开。”
方谨知道她看出那天晚上跟顾远在花园里做戏的是自己了,他认真道:“抱歉迟小姐,那天不是有意的……顾总对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喔?那是怎么样?”
方谨直觉想替顾远解释什么,但话没出口又哽住了。
他想说顾总对我其实很好,但好在哪里?他第一反应是那天酒会上的皮蛋瘦肉粥,但紧接着,记忆就被随之而来的花园、星光、那个借位的吻,以及顾远最后冷漠充满反感的眼神盖过了。
……其实顾远反感的眼神也很帅,方谨苦中作乐地想,对迟秋道:“顾总待手下人都不错,虽然他有时脾气上来会控制不住,但真不是那种折腾人的老板,员工福利也很好……”
迟秋戏谑地瞅着他:“这车里装了窃听器么?我怎么感觉你在洗脑你自己。”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方谨微微正色道:“而且小姐,我脾气也没你看到的这么好。”
迟秋倒一愣,紧接着绿灯亮起,方谨一言不发地踩下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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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看出方谨一路上都有些不快,迟秋没再跟他搭话,二十分钟后汽车缓缓停在顾远分享的地理位置——那是个市中心高档酒店公寓区,即使是在G市,也是以高昂地价而出名的。
顾远工作繁忙,因此对小情儿的态度就不可能耐心,绝大多数情况都是你情我愿金钱交易而已,不高兴了就随时一拍两散。但他有一点好处是出手大方,该给的待遇绝不少给,逢年过节就像对公司员工一样准时加发福利,因此业内风评竟然还相当不错。
方谨停下车,发了个到了的短信给顾远,半分钟后车窗被人敲了敲。
他一抬头,只见顾远站在车门边,俊美的脸挂满寒霜,眼底的暴怒完全不加掩饰,身后赫然是那个今天去公司楼下接他的艺校女生。
方谨刚一开锁,顾远呼地打开车门,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劈头盖脸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
“我让你‘叫她过来’,意思是把地址给她然后随便她打车过来、坐车过来、走着过来、或爬着过来!不是让你给她当司机!你是我的助理,要当司机也只能给我一个人当,大街上随便阿猫阿狗你也让它上你车是不是?!”
顾远高大的身体居高临下,凌厉的阴影几乎把驾驶座上的方谨完全笼罩在了里面,身后情妇害怕得退后了半步。
另一边迟秋从副驾驶上探出头,饶有兴味地看了眼情妇,又看了看方谨,悠悠叹了口气:“……对你不错。”
方谨还来不及阻止,顾远的风暴就立刻找到了另一个发泄口。
他大步走到副驾驶边,单手打开车门,君王降世般俯视着迟秋,那一刻他周身的气势足够凝成实质,把渺小的迟秋活生生打入地心:“到后座去。”他冷冷道,“——副驾座是我的。”
第9章 从那天起顾远的初恋被永远埋葬在了他的血管深处
五分钟后,方谨在前面开车,顾远和迟秋一起坐在车后座,副驾驶上供着那只价值几十万的爱马仕鳄鱼包。
车里的气氛凝重而又针锋相对,方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面那辆车的屁股,只听他身后顾远冷冷道:“迟小姐,我想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虽然迟阿姨是顾洋的母亲,我一向也很尊重她,但婚姻这种事她并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出乎方谨意料的是迟秋的口气竟然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又黏又腻仿佛少女:“顾总我想你才误会了,姑妈她只是为你着想,她一直教育我要恪守妇道,好好顺从你的意思……”
方谨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抖了抖。
“……我不需要。”顾远也足足消音了好几秒,才生冷道:“你不需要顺从我什么。”
迟秋立刻问:“是因为刚才那个女人吗?如果是的话我不会介意的,这年头男人在外面彩旗飘飘是常事,请千万别因为这个就误以为我是心胸狭窄的女人!”
顾远条件反射的瞥了眼驾驶座。
“不迟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就没词了,老天知道他刚才故意让情妇出现在迟秋面前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是我哪里不好?”迟秋泫然欲泣:“是我做错了什么,让顾总嫌弃我了吗?”
这么一个娇花弱柳般的美人,睁着一双泪水说来就来的大眼睛盯着你,换谁都说不出半句硬话来。
顾远浓密的剑眉微微皱起,半晌才把不快硬生生吞了回去,摆出一副谈判桌上完美无缺的、公式化的风度翩翩:“不迟小姐,您这样的女士足以称作大家闺秀,是我脾气不好让您受惊了——”
迟秋急切道:“没关系的!我知道男人压力大有时脾气急躁,哪怕以后顾总天天这样我也不会介意的!”
车厢里一片静寂,顾远久久地盯着她。
“我介意,”半晌他终于承认,“我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就是不想结婚。”
迟秋似乎受了极大打击,泪光盈盈看着顾远,半晌没作声。
顾远的思绪有刹那间的漂移,他想起非常相似的那一幕——那天在花园里,方谨也是这样皱眉看着他,眼底似乎含着一汪水,不知是错愕、震惊、反感,还是真气得要哭。
很少有人敢用这副脸来面对他,开什么玩笑,顾大少一年多少万可不是为了来看一张哭丧脸的,家里刚刚失完火你也得给我憋出一张笑脸来。所以事后他思量过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当时难以形容的复杂滋味是因为乍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要哭,心里难得的产生了一点愧疚和稀奇。
然而现在盯着迟秋,他又觉得完全不是那回事。
至少此刻面对迟秋的泪眼,他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好意思迟小姐,你是个大家闺秀,是我配不上你。”
顾远习惯性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帕递过去,迟秋抽抽噎噎接过来,含泪问:“您……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顾远诚恳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迟小姐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是我的错。”
“那……那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我姑妈和顾总一直过问这件事很紧,请您去把其实是您自己不愿成家的原因告知他们好吗?”迟秋抹干眼泪,抬头嫣然一笑:“——这样姑妈就不能整天来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