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应该是有人听见了家里的动静。下一刻方玺的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罗先生,你回来了。”
想是又注意到晓果竟然也在,方玺想了想,把今晚的情况说了出来。
“抱歉,生日聚会上有准备一些果酒放在厨房的冰箱里,没想到之后被徐家的那位同学发现并拿出来喝了,晓果也在一旁,似乎也喝了一点,是我们疏忽了。”
罗域坐直了身体,看着眼前明显有些懵懵醉意的人,问:“聚会几点结束的?”
方玺道:“九点准时结束的,客人都安排离开后,我也把晓果送上了楼,他我是看着他睡着了才离开的,没想到……”没想到这几个小时后晓果又偷偷摸摸爬了起来,还被罗域撞上了。
罗域听后,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只对方老师道:“我知道了,你去睡吧。”
“好的。”
待方玺转身上楼,罗域这才伸出两只手摸上了晓果的脸,然后摸着摸着用力揉了起来,嘴里则问:“别笑了,脸不酸吗?”
晓果两颊的肉被罗域挤到了中间,嘴巴都撅了起来,他迟缓地眨着眼睛,任由罗域蹂躏了良久才放开手去,腮边都被摩挲红了,晓果脸上的笑却还是没有消失。
“哈哈……”晓果竟然还发出了声音。
罗域放弃了,见晓果又回过头去继续望着前方,罗域又坐近了一些问:“你在看什么?”
晓果的脑袋还些迷迷糊糊的,身子倒是不摇了,脑袋却还一点一点的,他伸出手指着远处。
罗域道:“是灯吗?”
晓果摇头,手指又往下降了降。
罗域仔细对焦:“花?海棠花?”
晓果高兴地点头。
“晓果也喜欢海棠花吗?”
晓果弯起眼继续点头。
罗域奇怪:“为什么?”
晓果不回答,直到罗域追问了两句,晓果才慢慢道:“罗域……喜欢。”罗域喜欢,所以自己也喜欢。
罗域沉默,片刻才道:“罗域不喜欢海棠。”
“……嗯?”晓果疑惑地转过了头。
罗域没有看他,只是对着眼前那片花海。
“他不喜欢,”罗域重复了一遍,“喜欢它们的人,从来不是他。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要一直这样,也许是习惯了吧……明明心里不喜欢,但其实生活中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其实那些人说的对,遗传……真是一个恐怖的东西,他们把你完全无法预知的好或坏注入到你的骨血里,然后让你这一辈子都脱不掉她的影子。”
罗域说着径自笑了起来,转头对上晓果茫然的表情,又切换成了温柔地脸,捏了捏他的耳朵道:“没关系,晓果不用担心,你只遗传到了好的,所以……也会一直好下去。”
晓果听不懂他说的,但是能感觉到罗域抚在自己耳垂上的手指十分冰凉,冻得又刺又痒,他歪过脑袋要躲,但是却躲不了,晓果又用手去拨,罗域却巧妙地避开了这些阻挡,晓果被闹得咯咯直笑,无奈之下索性一伸手直接抱住了罗域的脖子,然后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身上,呼吸间能闻到散出的淡淡酒味。
“罗域……罗域……”晓果嘻嘻地叫着,竟有些讨饶的意思。
罗域没有停手,只眯起眼享受着晓果在自己脖颈处拱来拱去的脑袋和软软的声音。
忽然罗域听晓果道:“晓果……好,罗域也好……”
“嗯?”罗域的手一顿。
晓果仍是在重复:“晓果好,罗域,也好……晓果好,罗域,也好……”
这是在依着他方才那句“只有晓果好”而说的。
罗域怔怔地听着,回神就感觉晓果整个人都挂到了自己的身上,脑袋也垂落到了肩膀,似乎又被睡意侵袭了。
罗域坐了片刻没动,待晓果那含糊的声音渐渐变轻了,罗域才一手环着晓果的腰,一手托着他的屁股,竟这么把人抱了起来,晓果就跟一个树袋熊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虽说晓果也不胖,且比罗域矮上一些,但到底也是个成年男子,要换做罗域没有得病前的身子骨那完全不是问题,但是眼下罗域走了两步便觉得有些气喘了。不过他没有把人放下,而是撑着一口气,硬是攀爬了一圈的旋转楼梯,直到进了卧室,将人安然无恙地放在床上。
松口的那一刻,罗域背脊都湿了一层汗,然后他双手一软直接没控制住平衡直接些扑到了晓果的身上,两人的脑袋还撞在了一块儿,撞出了“咚”得一声脆响,直把才要入眠的晓果重又硬生生给撞醒了。
看着晓果不明所以大睁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罗域难得有了一瞬间的尴尬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停不下,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角竟然都洇出了浅浅的泪花。即便罗域以往也时常笑,且总是笑得颇为畅快,但却从来没有这样不可自拔,甚至狼狈过,仿佛千载难逢地发自真心。
直到半晌后,罗域才勉强收住了这突如其来的笑意,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又去摸晓果的额头,然后问:“撞疼了吧?”
晓果因为看见罗域笑,自然也反射性地跟着笑,只是罗域笑得太久了,让晓果觉得有些累,脸上的表情坚持不住松垮了下来。
此刻听着他的话,晓果呆呆地摇头,然后也伸手摸摸罗域的额角,说:“吹吹……”
罗域配合地俯首在晓果的额角吹了吹。
晓果便也吹吹他的。
两人就这么吹来吹去,最后罗域的唇便贴上了晓果的脸,然后是鼻子、再是嘴巴,依旧是浅浅淡淡的一个吻,罗域轻触过后抬起头来看着晓果的眼睛。
“上次说的,晓果还记得吗?”罗域没头没尾地问。
晓果果然睁着迷糊的瞳仁不甚明白的看着他。
罗域道:“我让你想的,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告诉我……”
他想,要是晓果不记得,或者忘记了也没有关系,他哪天想起来就行了,而自己真的不着急,他罗域对阮晓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无论哪一天,他都在愿意在这里等着。
晓果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困了,但是嘴角还是努力地杨起来。
“想……想……想好啦。”晓果含糊地竟然这样回答。
“想好了什么?”罗域意外,继而小心翼翼地问。
晓果又只是笑着不说了,直到罗域的目光仿佛被放在酒精灯下的烧杯一般一点点变得越来越热时,晓果才缓缓道:“想……罗域。晓果……喜欢,罗域……”晓果说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喜欢吗?”罗域追问,“还有呢?”
晓果笑着笑着好像有些忘了接下来的话,忽然他抬眼看到了重新从蛋糕上被取下又摆回到床头的爱心熊。
晓果想了想,脱口道:“喜欢,嗯……爱……罗域。”说完,抬起头又亲了亲罗域,然而这个角度,正巧让两唇相对。
那一瞬间,罗域迅速消化掉了晓果的意思,微微用力将唇反压向了对方,然而夺回了主动权。
罗域没有去细究晓果所谓的想好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现在的他愿意花这个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已经那么难得,这就像一扇连通另一个世界的门,门已经打开了,他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走进去,了解里面的精彩,这不是一个瞬间,而是一个漫长的过场,漫长的自己可以用一辈子去教导他,又或者,和他一起来学习。
这一次的接触比之以往的蜻蜓点水要绵长了许多,唇瓣研磨间,罗域能听见胸口传来一下下剧烈的心跳声,他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晓果的,然后他慢慢加深了这个吻。晓果的口腔比他的唇还要软,又软又热,好像还带着蓝莓牙膏加果酒加蛋糕的味道,让罗域难得有些流连忘返,这一吻直到亲得晓果发出了没气的哼声,罗域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面前就是晓果憋得面皮涨红,唇瓣也嫣红的模样,然后晓果抿了抿嘴巴后,还是对罗域笑了开来。
罗域喘了口气,第一次闭上眼,避开了眼前人的目光,他只是抵着晓果的额头沉声道:“今晚太累了,早点睡吧。”
晓果是真的眼皮打架了,他舔了舔有点麻的嘴巴,一边轻哼着一边闭上了眼,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里头满是罗域的名字。
迷迷糊糊间,就觉唇上又有温软滑过,然后晓果的耳边传来一个有些遥远又十分亲近的声音。
声音说:“我也是,还有……生日快乐。”
第七十六章 不是失去,而是失而复得。
晓果的睡眠质量一直都非常好,哪怕有很大的烦心事在上床前还反复徘徊在脑袋中,但挨到枕头的时候晓果也能迅速将其全部忘记,只专心和周公会面玩耍。
别看晓果总是高高兴兴的,他当然也有伤脑筋的时候,晓果记忆中最困难的阶段在于他入有机果园前的时期。虽然社工站总是说要争取给他们人人都能找到工作,但是对这类特殊人群也是要看其相应能力的,特别是像生态园这样的好地方,要拿到上岗证,还必须经过基本的考试。
晓果那时候可费了不少功夫,卢老师把要问的问题都让晓果抄在了纸上,那张纸就被晓果仔细地贴身收藏在毛衣的口袋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上课的时候看,吃饭的时候看,连上厕所的时候也在看。晓果认真地把上面每一个字都背了下来,因为老师说不知道园里的考官会问哪个问题。可是晓果还是常常会忘记,前面才看完记得牢牢地,后面睡一觉起来脑袋就一片空白了。但是这并没有让他气馁,晓果也没有害怕睡觉,而是选择第二天早些起来继续花更大的气力去背,这样晚上就可以睡得更香了。虽然最后这些题只被老师问到了一个,但结果也证明,晓果的办法是十分有用的,他最后还是成功了。
不过这一晚晓果却连着做了好几个梦,梦里出现了许多让晓果觉得熟悉的人,有男有女,女的那么温柔美丽,笑着给自己梳头,给他穿衣服。男的则高大帅气,牵着自己的手教他做作业,推着他学骑车。
晓果踩着单车,骑行得像风一样快,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变得好轻,轻得飞了起来,他张开双手一边笑一边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却见那一男一女只是站在原地对着自己温柔地挥手。
晓果开口想唤他们,想掉头骑回去,对方却笑着朝他摇头。他们的模样明明是清晰的,但是身影却越来越远。晓果的心里着急了起来,可是无论他想什么办法,他依然无法阻止自己离开的脚步,忽然脚下的车被什么磕绊到了,猛地一个颠簸后,晓果失去了平衡!
眼看着他即将从云端栽落,亦或者摔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时,忽然自一旁探来一双手臂将大叫的他牢牢地抱进了怀里。
晓果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周围没有车也没有云,也没有什么男人女人,有的只是近在眼前的罗域。
晓果自以为在梦中的大吼大叫,在罗域听来却只是发出一串像小狗一样的嘤咛声,他对上晓果惊慌的眼神,颇为意外的问:“做噩梦了吗?”这倒是稀奇。
晓果眼睛迟钝地转了一圈,继而摇摇头。
不是噩梦,虽然在醒来的瞬间晓果已经将梦里的大半情节都忘记了,但是回忆起来又觉得胸口酸酸甜甜的,就像遇见了很美丽的东西,让晓果觉得留恋多余惊慌。
晓果也不回答,只是迷糊地伸手抱住罗域的脖子,一边笑一边用脸颊在他的肩窝处蹭着,明显一副还想睡的样子。
现下时间的确尚早,三四月的天都不过蒙蒙亮,若换做以往罗域一定会让晓果在床上赖个够,但是却不是今天。
罗域早就起了床,身上已是穿戴齐整,一身黑色的西装,原本一丝不苟,但是被晓果压得领带有些歪斜了。罗域却没有在意,就着晓果环着自己的姿势慢慢直起腰来,连带着把贴在自己身上的小懒虫也带着坐了起来。
罗域拍拍晓果的屁股,道:“起来了好吗,累得话到车上再睡。”
晓果张开眼,眼睛有些红,慢慢放开了手,不明所以地看着罗域。
罗域拿过衣裳给他穿。晓果很配合地伸手,还自己帮忙扣扣子。
“起来……上班。”晓果揉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罗域说:“没有,我们今天要去个别的地方。”
梳洗过后晓果下楼吃早餐,因为昨晚喝了酒,周阿姨准备的吃食相对比以前要清淡不少,晓果的胃口倒是一如既往地好,拿着包子就往嘴里塞,脸上还带着倦意,索性就闭上眼睛,边睡边吃。
罗域悄悄注意着对面的人,谨防他被噎到,一边探手打开了桌上的报纸。他连翻了几版才在某块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些新内容。
外面打击校园造假、潜规则的势头依旧猛烈,所以有相关消息都会很快更新,报道说,之前案子中某涉事教授昨晚竟然在A市远郊的西南海岸边被附近的渔民所发现,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醒后神智不清语无伦次,经检查判断疑为精神遭受重击后的应激反应,也就是最近的舆论让教室不堪重负,故而出现轻生意向,因此堕海。在接到这个消息的同时,记者就去了解了校园案的相关进展,此涉事教授不仅涉嫌之前的问题,近日还被查出有专利造假,伪造论文和实验结果、并挪用公共实验基金等罪名,其中部分错误的产品实验报告前几年已被生产机构采纳,会否连带着对市场、对使用者产生影响,还要看后续的调查结果。而若是一旦查实,必将数罪并罚,该教授也很有可能面临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终身监禁。当然前提是,他的精神状况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罪犯要是没病,就要坐牢,不坐牢,就要进精神病院,又或者两者并行,先进医院出来再坐牢。总之,他的后半生将十分精彩。
然而拿着报纸的罗域不过一目十行地扫过后,只当这报道与一旁卖药酒的广告差不多的待遇,没再多看一眼就翻了过去。
此时,方玺拿着电话走近:“罗先生……”
罗域听着他欲言又止的口气道:“什么事?说吧。”
方玺说:“中心医院刚才打电话来说,一个小时前,他们收治了一个失足摔伤的病人,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
罗域问:“是谁?”
方玺顿了下:“宝凡少爷。”
罗域头也没抬,直到把眼前的另一则新闻都看完了才道:“嗯,有的救就救一下吧。”
方玺点点头。
罗域察觉身边人没走:“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