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金义定了定神,瞅着那古老的井绳和木桶说:“我看别人家里都装上了自来水,这两天我们也给家里弄一个吧。你不是在学校学了物理什么的吗?晓得怎么弄不?我把今年的补贴都带回来了,钱管够。”
姬瑾荣说:“村里有供水的活泉,我们去那边接一个就成了,倒是不麻烦,钱也不是不够。就是以前大舅今年太忙,我又在准备中考,一直没时间弄。”
许金义说:“那成,你懂就怎么搞就好,吃完早饭我们就去买材料。”
许金义和姬瑾荣吃饱,拿着姬瑾荣列出的清单一起出了门。
许金花见姬瑾荣和许金义亲近,心里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担忧。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她这个二哥当的不是一般的兵……
想到姬瑾荣的出身,许金花眼底带上几分忧虑。
林美凤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有些羡慕地说:“阿瑾可真是讨人喜欢,他二叔刚回来就带着阿瑾到处走了。”她看了眼还在埋头吃吃吃的儿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不像我们家天赐,干什么都不出挑。”
许天赐不服气地抬起头。他瞪圆了眼睛:“阿瑾表哥说我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林美凤说:“那得你肯吃苦,肯下苦功夫!”
许天赐用力扒了一大口饭:“我就不爱吃苦!”
林美凤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看向许金花:“你看看这孩子,也不知像谁……”
许天赐说:“阿瑾表哥说我像你。”
林美凤:“……”
许金花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这嫂嫂和她这侄儿都有够有趣的。
另一边,姬瑾荣和许金义已经回到县里。他熟门熟路地带着许金义去五金市场,相当老练地和老板们砍价,以极低的价格拿下了要用到的水管和工具。
许金义有些惊奇:“你这是跟谁学的?”
姬瑾荣说:“帮老师采买器材时练出来的。”
这年头的老师们都老实巴交的,不仅不会从采购里捞油水,还整天被商人坑,眼看有人坑到一直很照顾自己的谭老师头上,姬瑾荣捋起袖子揽下了这活儿,从此花同样的钱,给学校搬回了双倍的仪器和设备……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善良,看不得好人被祸害。
姬瑾荣和许金义说起这些事,许金义也颇有些义愤填膺:“这些奸商,就是专坑老实人。”
姬瑾荣说:“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要吃饭,别太过分就行了。”
商人逐利,姬瑾荣是理解的,所以他砍价时从来不会让对方没了赚头。你赚钱,我省心,大家都开心,何必闹得太难看。
许金义有时觉得眼前的外甥不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许金义扛着大捆水管走向车站。突然感觉一阵心悸。正抬头搜索着周围的异状,结果迎面撞上个半大少年。
那少年撞得鼻子通红,抬起头来看见许金义扛着水管,不由骂道:“你怎么走路的?”
接触过姬瑾荣这个向导后,许金义对向导有了最直观的了解。在这少年撞上来的时候,他清晰地察觉这少年的身份:这是一个向导!
再看看这少年的衣着打扮,许金义拧起眉头。
这应该是哪个世家娇养着的小向导吧,年纪比姬瑾荣还小一些,脾气却比姬瑾荣大很多。
许金义向四周张望片刻,发现并没有哨兵在追这少年。他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对姬瑾荣说:“最近的电话亭在哪里?”
姬瑾荣说:“打电话只能去邮政局。”这县城特别偏僻。
许金义说:“走,我们先去一趟。”
少年怒目圆瞪:“你想做什么?我要喊人了,救——”
许金义一手钳住少年的下巴:“你敢喊的话,我就卸掉它。”
许金义显然是个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的糙汉,少年被他的蛮横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了。
姬瑾荣隐约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说:“二舅你要向上面汇报吗?”
许金义说:“不能让一个向导在外面胡逛,太危险了。”
听到姬瑾荣和许金义的对话,少年慌了。他说:“你们也是觉醒者!”
只有各大世家和觉醒者知道哨兵和向导的存在,姬瑾荣和许金义看起来可不想世家出身的人!
许金义说:“对,所以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少年说:“我不要回去!你不要通知其他人!我不要和那个疯子结婚!”
许金义明白了,这是个逃婚的小向导,不想和家里指定的哨兵结合,所以才悄悄逃出来。他看向少年的目光变得火热。
这可是个大功劳!
许金义脚步不仅没停下来,反倒还加快了。
少年有些绝望:“真的,算我求你好不好。那家伙真的是疯子,我刚从他手里逃出来。那疯子居然拿我的血当诱饵,去引诱那些变异人现身,我要是落到他手里一定会死的!你们忍心让我死吗?我才刚满十四岁!”
许金义眉头一跳。
他看着少年:“你家里给你选定的哨兵是谁?”
少年说:“就是那个邵峻英!”
许金义不由望向姬瑾荣。
少年不明白许金义为什么看姬瑾荣,他心慌得很,一股脑儿把话都倒了出来:“我来这边是为了找我哥哥,听说我在这儿有个哥哥来着,说不定他也是个向导。等我找到他就让他去和那个疯子结婚,他是乡下长大的,知道可以和城里人结婚一定会答应!这样的话,家里就不会再逼我去讨好那个疯子了!”
姬瑾荣和许金义面面相觑。
不会这么巧吧?
许金义觉得他们这个小县城里不会有第二个人的身世和姬瑾荣一样。
他看向少年的眼睛多了几分冷意:“要我不通知上面也行,你得乖乖听话。”
少年怒瞪着许金义:“我凭什么听你话?”
许金义呵呵一笑:“凭我可以把你在这边的消息通知给别人。”
少年衡量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许金义说:“既然你是逃出来的,那边应该很快会派人来找你。不如这样,你和我们回家呆几天,顺便想办法打听你要找的人。”
少年狐疑地看着许金义,像是想看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许金义说:“当然,你不敢去也没关系,我这就打电话让人把你带回家。”
少年忙说:“我去,我去!”
许金义扛起水管,一手捏着少年的手腕,带着少年上车回家。
姬瑾荣始终一语不发。
他其实不太想把这少年带回家。
如果这少年真的是那个人的儿子,那这少年出现在许金花面前会是很大的伤害。
这少年和他差不多大,也就是说在抛弃许金花不久,那个人就结婚生子了。
姬瑾荣不确定许金花对那个人是不是还有念想。
姬瑾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致。
少年不想和许金义说话,撇开头生了一会儿闷气,又忍不住暗暗打量起一旁的姬瑾荣。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少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许久不见的亲人一样。他想和姬瑾荣说说话,可一想到姬瑾荣和许金义是一伙的,又把话咽了回去。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到村头。
姬瑾荣说:“先回家拿齐工具再动手吧。”
许金义点点头,看了旁边的少年一眼,和姬瑾荣一起迈步回家。
少年见他们都不搭理自己,不由有些生气。明明是这可恶的家伙逼自己跟着回来的,居然摆出这爱理不理的嘴脸!
少年正要顽抗一番,却看到一只大狗趾高气昂地走来,远远地朝他吠了两声,似乎要冲上前要他。
少年吓得汗毛直竖,连忙跑着跟上许金义:“有狗!为什么狗不拴着!”
许金义语含恶意:“乡下没哪家的狗是拴着的。”
少年不由伸手抓住许金义的胳膊。
许金义见少年的害怕不像是装出来的,有点好奇这少年是怎么走到这的。他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少年说:“坐火车啊,没想到在市区那边一下车,就碰上了那疯子的人。”提起“那疯子”,少年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当着少年的面,姬瑾荣不好和许金义说什么。他迈步走进门,却听到舅妈林美凤的劝说:“金花,谭老师虽然是二婚,但是人老实,对阿瑾也好。你不要怕阿瑾不高兴,阿瑾他比谁都想你再嫁人,那孩子懂事着呢……”
姬瑾荣微讶。
姬瑾荣抬手让许金义停下来,先别打扰屋里的对话。
谭老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还是想试试看。阿瑾那孩子我很喜欢,他会比我有出息得多,我不敢妄想他能认我当爸爸……可,可我真的喜欢你,从我们以前还是同桌的时候开始就喜欢了。”他显然非常局促,“以前小妍还小,我怕拖累你,一直不敢提。现在小妍快上初中了,我才鼓起勇气来和你提这件事。金花,你看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想把这些话说出来。”
许金花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
姬瑾荣推开门走进去。
许金花吓了一跳。
她眼底的犹豫也被姬瑾荣看在眼里。
很明显,许金花也不是没有动摇的。
原来许金花和谭老师以前是同学,还有过一场“同桌的你”的交情。只是在那个年头,早恋绝对是十恶不赦的事,所以他们只能把那点小暧昧尘封在记忆里,听父母的话各自嫁娶。
难怪谭老师以前不怕辛苦,经常来他们这边家访——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姬瑾荣开门见山地问:“妈妈,你喜欢谭老师吗?”
听到姬瑾荣的问话,谭老师和许金花面红耳赤。
大人关起门来聊结婚嫁娶是一回事,当着小孩的面来谈又是另一回事。
谭老师说:“阿瑾,这事——”
姬瑾荣不客气地打断:“这事我要管。”他望着许金花,“如果你不喜欢他,我这就把他撵出去,再也不让他进我们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