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做完一个三十分钟的短篇小故事的录制。
他所在的工作室本来就一直想开辟这样一个独属于岭南有枝的个人show,顾岭之前一直表现得兴致缺缺,但今天他主动联系了负责人接下了这个项目,唯一的要求就是发布时间要选在夜间十二点半。
这是花栗习惯的作息时间。
顾岭简单听了一遍后,脸色不大好,把耳机递给了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蒋十方:“你听听看,我的声音好像哪里不对。”
蒋十方的脸色相当难看,但还是接过来,勉强听了一分钟就递还给了顾岭:“嗯,没问题。”
顾岭的眉头还是没有放松:“……就是不对。”
蒋十方挑挑嘴角,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讽刺道:“顾岭,你别告诉我,你以为小花还会听你的广播剧?”
顾岭整个人顿了顿,给出的回答倒是利落:“他不会。”末了又补充,“他不会,我也要试试。”
蒋十方对眼前这个人已经没话了,他苦恼地抓抓头发:“真的,顾岭,我认真建议你,别白费劲儿。从理论上来说,小花花没有当场用键盘拍扁你的头,已经算是很温柔的了。”
一提到花栗,蒋十方又愁了,双肘撑在膝盖上捋头发。
如果自己当年没有给小花发短信,如果没有告诉他顾岭的去向……
顾岭背对着他,在电脑前忙碌,后背挺得笔直:“我要做点儿什么。”
蒋十方本来就心塞得很,又听到顾岭这么讲,顿时萌生了找点什么东西递过去的冲动:“顾岭你别逗了可以么?你做什么能还他一双腿?”
“我带他去治。”
蒋十方快要气笑了:“你带他?顾岭,你以为他知道你是谁后还会要你的东西?”他吐了一口气,也发现自己的用词激烈了点儿,倒靠在沙发上摇头,“算了,花栗的腿是怪我嘴贱,我负责。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去招惹他,反正你现在也就是负罪感作祟而已,又不是真爱他。”
顾岭的动作彻底停了。
蒋十方瞄了一眼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哪里不大对。
一股不妙的预感让他直接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顾岭,你别告诉我你特么……”
顾岭听不到蒋十方说的话,他的眼前全是花栗的影子和声音,过去的和现在的混成一团。
蒋十方拉花栗进群时,他的确只是想玩玩而已,他以为自己不过是遇上了喜欢过又分了手的前男友,逗逗也未尝不可。
但是,在提面基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要见到花栗。
不管是入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顾岭越来越想看到花栗,他想象过无数次和花栗见面的场面,又期待又有点害怕。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所有的计划都被打碎成片,看着花栗的时候他手足无措,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好像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再……
直到他的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顾岭才骤然回神,抬头望向走到身边俯视着他的蒋十方:“……什么事?”
蒋十方:“……”
感情他刚才情真意切的一席分析顾岭压根没听到。
他太了解顾岭了,顾岭从小就是个众星环绕的焦点,而人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他从来不知道珍惜,就连他先喜欢上花栗,都撩拨着花栗主动追他。说到底他根本不知道爱人怎么一回事。现在顾岭也许就是被负罪感和歉疚感困扰着而已,他希望顾岭不要弄混爱情和负罪感之间的区别。
但鉴于顾岭对自己的无视,蒋十方决定不重复了,一言以盖之:“顾岭,人性本贱。你根本不会追人的,死心吧。”
让蒋十方意外的是,顾岭这么锱铢必较的人竟然没怼回来,倒是很平静:“我学,我改。”
蒋十方彻底没招了,翻了个白眼:“行行行,顾大少爷爱怎么样都行,我不管你。……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顾岭把手抵在下巴上,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给出答案:“我把自己弄病去找他。”
蒋十方:“……”
他的判断没有错,顾岭,真的,完全不知道追人是怎么一回事。
蒋十方甩下一句“你不如去染个癌去找他小花花那么善良一定会在你死前原谅你的”之后,扬长而去,回家后被气得睡不着,索性刷B站去了。
十分钟后,顾岭的家门被打开,蒋十方风风火火走进来,进了书房,把手机往顾岭面前一丢,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小花和陆离在一起!”他的呼吸有点急促,一点没了嬉皮笑脸的意思,甚至恨恨地强调了一遍:“……和陆离!”
作者有话要说: 蒋十方:……顾岭你还是去死比较好。
顾渣渣: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 ̄Д  ̄)┍
☆、第36章 他后悔了
花栗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自己后来哭得一塌糊涂,陆离更夸张,听到一半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砰地一声拉开,说小花花我陪你一醉解千愁,结果一口啤酒下去就醉得找不到北,陪着花栗哭得撕心裂肺的,搞得花栗特别不好意思,搂着他安慰了好久。
结果就是,一觉醒过来,两个人在床上抱成了一团,陆离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解都解不开。
好容易从陆离怀里爬出去,花栗小心地摸到了一张滚轮椅上,扶着墙一点点滑到了厨房,开火做粥,准备给陆离解酒,又去洗漱,扫地,一点点打理着昨天被弄得更乱的房间。
拨开一堆零食袋,花栗竟然看到了陆离和蒋十方的合照,陆离勾着蒋十方的脖子,笑得阳光灿烂。
他稍稍恍惚了一下,失笑。
蒋十方……十面楚歌……
当初是他告诉自己顾岭喜欢他,也是他告诉自己顾岭要走,后来,他又拉自己进群……
每一次他的用意都不坏,但每一次好像又都坑到自己了。
……孽缘。
陆离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花栗拿着自己和蒋十方在漫展上碰面时照的照片看,卷卷毛猛地一炸,上去就把照片抢过来往抽屉里塞,讪讪地打哈哈:“醒了啊小花花~那个……我是不是特别上相啊!”
花栗仰头看他,笑得深意满满:“你跟他很熟?”
陆离还记得昨天小花花说过的和蒋十方与顾岭的恩怨情仇,马上摆手,急切道:“不熟不熟不熟!就是在DNF里……那个……那个……打过!打过而已!”
花栗心下了然,陆离说DNF的时候脸都红了,这可不像是陆离的风格,除非……
于是他善意地岔开了话题:“饿了吧?去洗漱,我去给你盛点粥。”
陆离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奓着胆子上来抱了一下花栗:“小花花你太贤惠了!我好想娶你为妻啊怎么办~”
花栗很是温柔地撸了撸他卷卷的头发,认真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自己有没有说蒋十方的坏话。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陆离好像真的挺介意蒋十方的,用了整个早餐期间跟花栗讲述了他和蒋十方的故事。
陆离在DNF里有很多小号,几乎遍布DNF24个职业,主号是一个女弹药师,满级,排名全服第四,直到某天,他碰见了一个叫【三五一四】的玩家,开口就是:“我们结婚吧。^_^”
陆离玩游戏多年,猥琐男见多了,动不动就上来说MM我们在一起吧,现在又送上门来一个,他反正也闲,索性乐呵呵地和他搭上了话。
他变声期晚,十七岁的时候还是一口清亮的少年音,稍微压一压嗓子就变得中性起来:“为什么啊?”
对方的回答简直和那些WSN们是一个模板里套出来的似的:“前五里就你一个女的呀。操作很厉害。^_^”
陆离对着屏幕笑得一脸肮脏:“好啊,你打赢我我就嫁给你啊。”
竞技场,陆离被“三五一四”这个满级拳法家虐了一地血。
陆离不知道这黑山老妖是搁哪儿来的,不过他很是无耻,发现自己打不过对方,利索地退了竞技场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称赞自己真是机智。
然而,从那天开始起,陆离只要上线不久,那个“三五一四”就会神乎其技地找到他,用尽各种手段把自己残忍弄死,末了还哀怨地留下一句“你说的打赢就嫁给我”,陆离被他搞得几近抓狂,某次找了几个哥们儿来保护自己,“三五一四”一出现,几个人就一拥而上,把他直接揍回了重生点。
然而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陆离总不能每次上线都跟个深闺小姐似的找一帮人围着保护,一不小心就会被“三五一四”弄死一次。
任谁被这么搞都会变态,陆离也不例外,某天,他对着再次出现的“三五一四”说,好吧,我认输,你办婚礼吧,我要豪华婚礼。
然后,陆离就眼睁睁地看到了满世界推送的请柬:【十方来朝】和【六六】的结婚典礼将在某年某月某日举行,欢迎届时参加。
【十方来朝】,全服第三。
陆离我靠了一声,立刻愉快地接受了现实,两人找大司祭接结婚任务时,陆离一边刷图,一边用他雌雄莫辩的声线说,早知道你是全服第三我早就嫁了,能占多少便宜啊,还省得被你杀这么多次。
对方也很是无耻,笑着说:这样你才甘心服气不是么?
就这么着,两个人和和美美彼此调戏地在一起过了两年,直到十方来朝提出见面,陆离没多想就同意了。
那一天,看到蒋十方发黑的脸,陆离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才表示,你看我就是一大老爷们儿,咱们离婚改做哥们儿吧怎么样?
蒋十方的心情调整速度倒是很快,打量了自己几圈后,表示不用,做夫妻能拿不少奖励,也能参加活动,先不离吧。
陆离从此跟蒋十方认识,后来被拖进男神睡务局,也是经过蒋十方的介绍。
大致讲了讲两个人的相识过程,陆离咬着花栗做的煎蛋做总结陈词:“我们真的没什么。”
花栗仔细思忖了一下,决定照顾陆离的面子,点点头表示相信。
吃完一顿饭,花栗就提出想要回家,陆离满依依不舍的,但还是给花栗穿戴整齐,花栗趴在陆离的背上,正思考着防盗门换锁,是不是需要连门一块儿换掉,就感觉陆离站住了。
他一扭头,身子狠狠一僵。
顾岭站在门口,推着一架新买的轮椅,眼底微微发着黑,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轮椅上还放着一捧花,看到门开了,他就露出了笑容,刚要张口,就看到他想了一晚上的人,趴在别人的背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就转过头去说:“走吧陆离。”
顾岭刚上前一步,陆离就猛往前跨了一步,撞开了他的肩膀,朝楼下走去。
那束花被撞在地上,被陆离一脚踩了过去。
顾岭被撞得倒退一步,脸白了一瞬,但还是抱起轮椅,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轮椅很重,好不容易跟到楼下,他却看到花栗被放进陆离那辆甲壳虫里,车门被陆离从外关上,一声沉重的碰撞声,将花栗隔绝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外。
他的心一空,扬声喊了声“花栗!”就追了上去,但陆离动作极快地上了车,发动,没想到顾岭就一直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好像觉得他凭一己之力就能追上车把花栗揪出来似的。
陆离发现花栗一直盯着后视镜,看着顾岭追在车后的身影,表情说不上痛苦也说不上怀念,就是看一只陌生的蠢泰迪X沙发的眼神,有点好笑又无奈的感觉。
但陆离还是觉得不舒服,正别别扭扭的不确定该不该加速,就听到花栗说:“开快点可以吗?”
陆离顿时喜上眉梢,一脚把油门踩下三分,绕出小区,而自从顾岭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消失,花栗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车里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发问:“我记得你这辆车叫小卷儿?”
陆离一下子惊喜得不行,忙不迭点头:“对啊对啊,这就是小卷儿!你看,这个是小妮子,这个是小点儿!”
他说的分别是车里的两个挂件娃娃。
……果然是传说中的精分狂人。
花栗拿着陆离丢给他的兔子娃娃小点儿玩了一会,神志却还游离在天外,过了几秒,车子开出了小区,他才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居然发现顾岭不知道是从哪儿抄近路翻了出来,追在车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白色的休闲服上蹭了一道刺目的铁锈,膝盖上洇出了一滩血,在雪白的裤子上显得格外醒目。
花栗皱眉,扭回了头去。
车子绕过了路口,彻底消失,顾岭才弓下腰,剧烈喘息,肺像是要炸了似的,风箱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他抓紧了被血染透的地方,他刚才翻栏杆的时候,膝盖被锈蚀的尖锐栏杆划了个口子,满手都是铁锈和磨出来的小小撕裂口。
他一点痛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心口闷胀得发疼。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他如获至宝地抓出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后,表情重归失望,接了起来:“嗯?”
那头的蒋十方声音压抑得厉害:“顾岭,你在哪儿?我的卡被冻了,我妈跟我说不让我再和你联系,你家的门锁密码也被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