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边防情况很紧张,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场败仗了。”男人说着,声音里有些阴晴不定。
虞夫人闻言瞪大了美目,“那我们,我们会,会有危险吗?”
“不会,”男人嗤笑了一声,“只是那老棺材终于要死了,现在大局已定,等边陲稳定下来之后,虞辅没个十几年,怕是也回不了帝都了。”
“那统,统帅他---”
“两百多年了,是爷爷当年昏了头,让虞镇握着亚特大把兵权,不过没关系,他早就该死了,”男人手里捏着一块小魂石,反复揉捏了一下,那小魂石里的光芒转瞬间被吸了个干净,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还生了虞辅这么个废物儿子,孙子看看眼前这个,也就是个小废物了,虞家日后只能节节败退,等我坐上那皇座,亚特就再也不会只知统帅,不知皇室了!”
他话音刚落,就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疯狂,整个地下室里都回荡着他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也就在这时,十字架中间的那个小男孩又动了动,喉咙里似乎发出了点模糊的声音,紧接着,还缓缓地把头抬了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褚书墨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中间的情况。
接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听见从十字架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布……布朗尼特……”
“放肆!”他尾音才刚落,就听见那个老人尖锐的嗓音打断了他,“这可是大皇子殿下!你这个不知好歹的---”
“温特丽的狗---”虞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也扬起了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个高大的男人,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虞夫人闻声立刻瞪大了眼睛,走上前两步,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狠狠扇在了虞渊的脸上,“你闭嘴!”
“百年前世纪之战,统帅虞镇率逾千万将士浴血前线的时候,你在哪?温特丽屠我边疆数百万无辜百姓的时候,你在哪---”
“你给我闭嘴!”虞夫人的眼睛越来越大,已经瞪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不停地往虞渊的身上打着,然而后者却始终不为所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一直到那男人似乎忍无可忍,一个健步冲上前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时。
声音阴狠愤恨到近乎咬牙切齿,“小畜生,我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亚特是我们维纳统领的土地!不是你们虞家---”
“你在温特丽的肚子里---”虞渊不管不顾地,即便是被掐住了脖子,也把剩下的几个字挤了出来,“亚特是维纳的亚特,但你永远不可能是亚特的王!”
布朗尼特几乎是疯狂地掐住了虞渊的喉咙,把他剩下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那时候的虞渊才那么小,整个脖子被他的手包起来刚刚好,仿佛随时都能断掉一般。
缩在角落里的褚书墨再也忍不住地想往外面冲,可有一个人动作比他还快。
只见虞夫人伸出手用力地拉住了布朗尼特,然后拼命地摇头,“不要啊殿下,殿下你不能掐死他,精魂还没有取出来,小安,小安他还等着呢,殿下,殿下您冷静一点---”
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冲那个长者喊,“你快点!快点把他的魂魄取出来!就差那么一点了!小安还等着呢,你快点---”
“快点啊!”
伴随着尖锐的嗓音,褚书墨脚步不停地开始冲出去,在冲出去的一刹那,就看见虞渊的脑袋失力地倒在了布朗尼特的手上。
褚书墨一颗心瞬间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在慌乱中一把推开了虞老夫人和布朗尼特。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满地的红色雕花---才不是红色雕花,是用尖锐的匕首刺出来的花纹,一个个地印在地板上,然后里面流着的全是鲜血。
而流出来的血液的尽头,可不就是中间的十字架。
在注意到这点的一刹那,褚书墨就感觉整个眼眶都红了,身后的布朗尼特和虞夫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整个地下室都仿佛只剩下了他和虞渊两个人。
“你醒醒!”不敢随便去碰他满是伤口的身体,褚书墨伸出手来在他脸上拍了拍,他们的四周仿佛被围上了一层火墙一样,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褚书墨有些急了,“你醒醒啊!”
感觉到四周法术的催动,褚书墨心里越来越着急,然而面前的少年却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似得,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
“虞渊---”两辈子下来,这还是褚书墨第一次清晰地喊出这个名字,“你醒过来,快点啊,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
割去精魂的术式最大的条件,就是让被割魂者的魂魄和术式绑在一起,而只要虞渊没有保持清醒,那么哪怕他把身体给背出去了,也是徒劳,他的魂魄依然留在术式里,等着被拆分。
而地上满血的状态,分明就是已经可以被分割的状态,所以虞渊必须醒过来,不醒过来的话……
只见四周的魂力逐渐朝一个点凝聚,然后很快,从那个点里就露出了尖锐的红色光芒,与此同时,虞渊的心脏处也冒起了点红光。
像是被不断吸引一样。
这是割魂的关键时刻了,如果这个时候再不清醒的话,他的精魂就真的会被生生割掉,褚书墨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了!
“虞渊!”眼见身后的光芒越来越大,褚书墨突然嘶喊了一声,带了几分无助。
也就在这时,面前的小男孩一双眼睛才慢慢地睁开来,目光落在了褚书墨的身上。
在看见他的一刹那,目光里亮光一闪,仿佛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干涸的嘴唇上下动了动,“是你。”
“是我,是我。”褚书墨用力抹了一下脸,伸出手动了两下就把枷锁给解开了。
这是很基本的魂术,他在亚特本不该会魂术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褚书墨就是感觉自己会的,吸了吸鼻子,把他身上的枷锁都推开来,然后背过身去把人直接背了起来。
少年的身体很轻,头落在他的肩膀上的时候,突然低低地喊了一句,“褚书墨。”
被叫了名字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脚下的步伐也忍不住停住了。
因为那已经不是少年的声音了,而是成人的,几乎和上辈子的天衍帝,以及虞渊的声音一模一样。
而就在他停下脚步的一刻,背上的少年头就这么沉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刹那间,褚书墨的眼前仿佛晃过了一段又一段的记忆。
仿佛看见了少年来到陌生的世界里,一睁眼就看见了他的模样。
仿佛看见了少年和他分开之后,是怎样一步步地走回皇城。
仿佛看见了少年坐上那高高的至尊之位,垂下头来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大殿里的他。
“你终于来了。”
地下室开始一点点的倾塌,身后的少年仿佛也变得越来越轻。
“我等你很久了。”
整个梦境支离破碎,只剩下褚书墨在一片黑暗里,茫茫之中,远处仿佛有束光芒。
在那束光芒里,那个神秘又美丽的花纹悬浮在空中,向四周洒下淡淡的光芒。
“我很喜欢你。”
第50章
那一声仿佛穿透过去与现在的声音如雷贯耳,直直地落在了褚书墨的心坎上。
尤其是那道和天衍帝还有虞渊相差无几的声音,就这么让两个人在褚书墨的脑海里,一点缝隙都没有的瞬间重合了起来。
那种感觉真的是难以言喻,褚书墨眼眶有些发热,转过身,似乎是想说点什么,然而真正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身后哪里还有天衍帝的影子。
除却一片黑暗以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虞渊……”褚书墨脚步小心地挪了挪,然后低声叫唤了一句。
然而这头他话音才刚落,那头就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在他的脸上,轻轻地蹭了两下。
褚书墨愣了一愣。
接着下一秒,就这么直直地睁开了眼来,看见那张放大版虞渊的脸。
他凑得有点近,所以褚书墨能很清楚地看见他那双带着点困惑和……难以描述的情绪的眼神。
才刚刚从梦境中回过神来的褚书墨愣了愣,一时间,只觉得一颗心狂跳的厉害。
憋了憋小嘴巴之后,两只小手有些无措地绞在一起,正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定呢。
其实自己心里也奇怪,明明就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又不一定是看见刚刚他看见的片段了,更何况那不是他的梦吗……第二个人能看见?怎么可能呢?
余光一扫,好巧不巧地,就发现那块活血石正在离他不算太远的地方,亮着光。
褚书墨心里瞬间咯噔一声,再扭过头来,恰恰好地就对上了虞渊的目光。
接着,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褚书墨只能不断地在心里压抑着自己的心情,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直到好半天之后,才感觉到心情逐渐好了点,于是挺着他已经消了很多的小肚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了起来。
可屁股还没在桌上坐稳呢,转移话题的话都没说出口呢,那头的虞渊就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顺带着还撸了把他头顶的短毛,声音沉沉的,“是你?”
他话音刚落,刚睡醒浑身还发软成一团的褚书墨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僵硬了起来。
这头他的身体还僵硬着,有些不知道怎么动作的同时,那头虞渊的手依旧是没有停地在撸他的头发,就在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下,一个飞机头就这么逐渐形成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褚书墨默默地抬起眼睛,偷偷地瞄了虞渊一眼,发现后者面色依旧严肃的不行,又偷偷摸摸地地把小脑袋一低,很顺从地让他撸飞机头,脑子不停地在想别的事。
他不确定虞渊的“是你”两个字里指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毕竟假设刚刚那一段一段的内容全部都是真实的话。
就意味着现在,就在他面前,不足几厘米外的活血石里,不光是一个人的魂魄这么简单,而且还是精魂中的精魂。
存在感和意识感都很强烈不说,他这段时间的梦境恐怕也都是活血石里的精魂凭借本能意识传达给他的。
而这种传达……很难说不会同样传给虞渊,毕竟他才是精魂真正的主人,有一定的影响和正常。
更何况这精魂里面,恐怕就是虞渊现在身体里残缺的那一缕,也是让他和那边天衍帝连线的关键因素。
得到这点精魂之后,他的身体会往怎样更强的方向走暂且不论,记忆……大概十有八九是会恢复的。
那到时候---
想到什么的褚书墨小手忍不住都抖了抖。
·
虞渊确确实实是看见了。
就在刚刚,他给褚书墨揉肚皮,看着他的睡姿,晒着窗外打进来的太阳,一本满足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就开始一段一段地闪着各种各样的片段。
那些片段分明模糊的不行,也分明是他从未见过的,却从始至终都给虞渊一种,他曾经切身经历过的感觉。
时不时的脑中还会闪过几道声音,最开始还只是混乱的感觉,演变成最后各种各样的片段争先恐后地闪入的时候,虞渊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头疼。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间地下室,几个错乱的身影,虞老夫人,布朗尼特……还有他自己?
虞渊几乎是强撑着头疼,好不容易看清楚这个场景的一刹那,就感觉到大脑仿佛被什么狠狠打了一下似得,疼的不行,刹那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
接着场景转化的一刹那,虞渊又看见了那个梦境里总是能隐隐约约看的见的,消瘦的背影。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这人似乎不是坐在窗台,而是赤裸着,以一种很……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趴在床上。
虞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注视了他多久的时候,那个男人就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似得抖了抖身体,好半天之后,缓缓地扭过了头。
在他做这个动作的同时,虞渊心里都狂跳的厉害,尤其是在看见那人逐渐转过来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意的时候,还有那副目光含水的模样,让虞渊心尖上最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刺中了一样。
虞渊三十多年来,可以说几乎是从出生到现在,沉迷于这些事情的次数几乎为零,洁身自好的让周围人甚至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不行。
这其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不行,而是无论面对怎样绝美的姿色,他都产生不了一丁半点的兴趣,看着那些人在他面前,饱含各种风情,随便拿出去都是罕见的尤物,然而虞渊就是提不起兴趣。
这是第一个,似乎也是唯一一个。